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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一所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里面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一名老妇人从接生婆手里接过孩子，眼睛里满怀期待，迫不及待地揭开婴儿身上包裹的被单，只看了一眼便眉头紧皱，一脸笑意僵在了脸上，“哼”了一声便把婴儿塞回接生婆手里转身离去。
隔壁的五奶奶倒很快就赶来，五奶奶妹妹的儿媳妇不能生育，一直都在打听着想抱养个刚出生的小孩子。
五奶奶先前就知道如果付刚家又生了女孩有送人的打算，因此知道付刚家去找了接生婆后就焦急得在家等着，时不时去付刚家门口听一下动静。
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后，她迫不及待地推开付刚家大门，本来想着如果是个男孩先道喜，是个女孩再说她的正事，结果刚进入付刚家大门，就看到了付刚妈一脸的愠色。
五奶奶心里明白这道喜是可以免了的，忙收回了脸上准备搭讪的笑容径直去找付刚，找到付刚后直奔主题，“我看苗苗妈又是生了个小妮子，那我明天来让人抱孩子了。”
“嗯。”付刚看到又是个女孩，心情糟糕的很，并没有心情和五奶奶寒暄一下。
“那我明天一早就去孟村，明天赶中午前就能来人抱孩子了，这事得越早越好，一旦开了奶喂了奶，你媳妇容易反悔。”
躺在床上的付刚媳妇正因为生了女儿伤心落泪，她知道这个孩子是留不下的。在怀孕的时候丈夫就已经告诉过她，如果是男孩那遂了全家心愿，如果是女孩那就只能送人了。
因为如果是女孩，这个女孩已经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孩，算起来是超生的第二胎，家里还得继续要孩子，这超生的费用肯定把家底都要交完了，唉，就算掏完家底也不一定够呢！而且多养一个孩子就多一份负担。
付刚媳妇虽然心疼不舍但知道丈夫说的都是实情只能在心里盼望着这个孩子能是个男孩，这样就不会有骨肉分离的痛苦了，刚听到接生婆说是个女孩后就已经心灰意冷。如今听到五奶奶的声音，明白五奶奶的意图，只能默默流泪。
就这样这个襁褓中的婴儿第二天就被抱到了孟村，孟氏夫妇对这个孩子倒也算疼爱。后来不知为何，多年不育的孟母在抱养这个女孩几年后，肚子忽然又争了气，接连生了一女一儿，孟家奶奶对这个抱养的小女孩的脸色便越来越不好看，开始劝说自己的儿子和儿媳把养女送走。
孟母执意不肯，这个女儿虽非亲生，但自小在身边养大，是有感情的。
这天看到养女因端水洒了又被自己的丈夫大声训斥，晚上孟母辗转反侧，忽然觉得自己坚持把养女留在身边是错误的，留下养女在这里对养女又有什么好处呢？在这里父亲和奶奶对她态度恶劣，将来也肯定不舍得花钱让她读书的，也许读个小学，顶多再读个初中，就早早打工，然后嫁人，如果回到亲生父母身边，说不定对她会好些，起码不会动辄遭受挨骂批评，因为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就这样第二天她告诉婆婆和丈夫她也同意把养女送回亲生父母家。婆婆听到儿媳妇松了口，第二天就骑着一辆自行车去找自己的姐姐，想让她去帮忙打探一下付家的想法。
“那怎么能行？！自己家现在有了亲孙子，亲孙女，就不要这个小妮子了，我怎么开得了这个口？这样做事不地道不讲究哩。”五奶奶听到自己妹妹的想法，立马站起来跺脚反对。
“姐，你想想，我们现在送回来虽然是有点不地道，但我们什么便宜都没沾，也是免费帮他们家白养了几年孩子哩。”
“白养了几年孩子？当时可是你问我哪里有个小孩子抱给你，你不想白养，当时不抱不就行了。”
“当时不是你外甥媳妇不能生嘛，现在生了自己的，多好！你想想，别人的孩子终归是隔了层肚皮，隔了心啊，养好了，人家还能偶尔来看看你，养不好，人家大了，不认养父母的也有哩。”
“你说破了天，我也不同意，我在这村辈分大，人人都喊我一声五奶奶，我丢不起这人哩。”五奶奶说完不由妹妹分辩就把妹妹往门外推。
孟家奶奶被推出门外，听到姐姐把门还从里边插上了，不急不恼地向门里喊了声：“姐，我过两天还来哩。”
孟家奶奶果然又来找五奶奶两次，五奶奶不胜其烦。
这天孟家奶奶又来找五奶奶，看到五奶奶家竟然大门紧锁，便生气地往门框上一靠，“你这是下地干活了还是故意锁门给我看？我就等在这里看你一直不开门了？”
其实五奶奶真的并不在家，因为五奶奶见自己的妹妹又来找了几次，担心自己的妹妹再来，实在不胜其烦，直接和老公一起去小女儿家散心去了。
孟家奶奶正等着，苗苗妈跨着篮子正好从五奶奶家门前经过，篮子里面放着刚从地里摘下来的辣椒、冬瓜，看到孟家奶奶，便停下了脚步。
“五奶奶好像走亲戚去啦。”
“走亲戚去啦？”
“是呀，听说是走亲戚去啦，好几天没见了。”
孟家奶奶一看是苗苗妈，脑子飞速地盘算了起来，运行速度堪比超级计算机，故意跺脚抱怨道：“我扔下小孩子在家，这有事找我姐商量，她又不在家，真是不巧！那我回家给小孩子做饭去，别耽误小孩子吃饭了。”说完蹲下身来转动自行车脚蹬子，假装查看自行车。
苗苗妈听到“小孩子”，表情变得纠结而犹豫，吞吞吐吐地问道：“那个我家小闺女在你们家还好不？”
孟家奶奶听到这话立刻站起身来，一把拉起苗苗妈妈的手，“我找我姐就是为了这事呢，唉，也不知道是哪个长舌头不死的，乱嚼舌头根，说她不是亲生的，是抱来的，小闺女聪明，现在天天在家哭闹呢，说要回自己家，要找自己的亲爸亲妈，现在天天闹，我这实在没办法，来找我姐姐说这事呢。”
“那怎么办？”苗苗妈着急起来。
“我们在家也好生劝了几天，说是别人乱说的话不能当真，小孩子不相信，一会闹着离家出走说要找自己亲爸妈，一会在那里哭，说自己亲爸妈为什么不要自己，说实话我看着都心疼呢。”孟家奶奶提起衣袖在眼睛上擦了两下。
“那…… ”苗苗妈听着更着急了。
“唉，我是真心疼这孩子啊，小样长得白白净净，就是整天这么闹，这不是办法呀！而且万一哪天真离家出走了，丢了怎么办？我心里又着急又心疼，好几天睡不着觉了。所以我才来寻我姐，想着和你们家商量下，看是不是让她回来比较好，我心里真是不舍得，但这也没办法啊。”
孟家奶奶被自己说的都感动了，真的滴下了两滴眼泪，又提起衣袖在眼睛上擦了两下。
“回来？”这个意外的提议让苗苗妈一时没有反映过来。
“嗯。”
明白了孟家奶奶的意思，一个想法像水泡浮出水面一样浮出心里，并且越来越清晰，“那我找我当家的说一下。过几天你再来，如果五奶奶还没来，直接来我家说这事。”苗苗妈提起篮子朝家奔去。
苗苗妈回家后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两个闺女放学还没有回家，儿子在奶奶家玩也还没有回来，往常碰到这种情况，苗苗妈一定会打开电视看一会儿，享受这难得的安静时光，现在苗苗妈只觉得自己心烦意乱，在院子里面坐了会儿，打定了主意，便起身到厨房准备做饭，边切菜边寻思怎么和丈夫提起这件事情。
想当初，把小闺女送走一年多，家里终于得偿所愿，生了个小子，公婆和老公在这方面终于是心满意足了，但苗苗妈也只是个普通的妇人，经常会想起送走的小女儿，怀胎十月，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能不想呢？当时即使是实在没有办法把她送走了，也是费了心思尽量把她送到个好人家的，孟家是干木匠的，在这附近的几个村庄里面也是小有名气，家里过得殷实，又没有孩子，所以才放心把自己孩子送了过去。
前两年有在孟庄的娘家亲戚，告诉过自己孟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心里就担心起女儿的处境，如今看到孟家奶奶提起想把孩子送回来，苗苗妈真的想把孩子接回来，但心里又担心老公不同意。
为了给儿子上户口，前几年交了一大笔超生费，家里真的不宽裕！不过日子紧巴的也不是只有他们家，农村人靠田生活，吃饱饭是没有问题，但要想活得体面，把家里的房子弄漂亮平整些，再供孩子读书就不够了。
这几年政策宽了，大家听得多看得多，脑子也活了，人人都在寻思挣钱的门路，有贩卖粮食的，有摆摊卖水果的，老公付刚听人说短途巴士的生意很不错，想弄个从村里开城里的中巴，现在进城要走3里路到主路上去才能坐上进城的巴士，弄个专跑自己村和城里的，准错不了，自己家并没有财力单独弄，便和人合伙刚铺开这生意，还没怎么看到收益。
正想着，听到大门门开的声音，苗苗妈知道是老公回家了。
苗苗妈放下菜刀，试探着向正洗手的老公说到：“我今天看到五奶奶的妹妹了，就是孟庄那个。”
“看到她怎么了？”
“咱们家小妮子，听她说在家闹着要回来呢，我听她的意思是想把孩子送回来。”
付刚眉头皱起来，不吭一声。
“你怎么想的？”苗苗妈看老公没有说话，试探问道。
“她说为什么了没？”
“说是咱家孩子知道自己是抱养的后，只是哭哭啼啼要找亲爸妈。”
“哼，说得好听，谁不知道怎么回事？家里有了亲生的孩子自然不想养别人的孩子了！”
“我想孩子如果想回来就回来吧，留在那里也是受委屈，终归是咱家的孩子啊。”
付刚的沉默让苗苗妈有点心慌。
良久付刚下定了决心说道：“唉，那就接回来吧。”
成人的世界是多么的多变和复杂啊，可有的时候又让人不忍苛责，因为成人的世界也充满了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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