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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白是个孤儿。
昨天晚上他过了人生中第一个生日，感动得涕泪横流。他想，顾院长人虽然刻薄，但这件事做得十分地道。
可惜，顾小白第一口蛋糕还没送到嘴里，院长就迫不及待地走过来，搓着双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从明天开始你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啦。”
语气中透着无比的自豪和高兴。
若是在平时得到这样的肯定，顾小白一定会非常高兴，但此时他的脸皱得像一团被揉烂的纸。
因为，上一个被顾院长这样赞扬的哥哥已经卷铺盖走人了。
——
昨天之前顾小白是住在福利院里的孤儿，今早开始他是被扫地出门的孤儿。
顾院长还算有点良心，没让他真的露宿街头，出门前给了他五百块钱作为即将面对崭新人生的启动资金。
顾小白失魂落魄地揣着兜里的五百块‘巨款’走在大街上，表情茫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他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突然一拍大腿，对了！他可以去找林素。说干就干，背起帆布包去找小卖部。
他记得林素两年多以前离开的孤儿院。
顾小白在生活中没什么朋友，和他做朋友的都是孤儿，之前出去的人大都各奔东西，只有林素曾经回过孤儿院，还给他留下了联系方式。
按了一连串熟记于胸的号码，嘟了三声后，那头电话接通：“喂，哪位？”
“喂……”一张口，顾小白就露出了哭腔，“林素……”
那头声音十分嘈杂，林素调侃的声音传来：“哥们儿，你终于刑满释放了啊。”
顾小白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一句话也说不出。
林素问道：“你在哪儿呢？”
顾小白抬头望了一圈，“银河广场。”
那边似乎有人在喊林素，林素陪笑着回了几句，然后对顾小白说：“你来城南，到幸福公园等我，别乱走。”然后挂了。
顾小白悬起来的心终于归位，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电话去站台边等公交。
转了三趟车，顾小白到达目的地。他走进公园，坐在离大门不远处小荷塘边的椅子上，然后从背包里掏出一瓶营养快线，拧开盖喝了两口。
这是某个单位做公益活动到孤儿院发的。顾小白从昨天晚上知道自己今天就要离开，难过得一宿没合眼，连蛋糕都没吃几口。
顾小白叹了口气，盯着水面发呆，突然看见岸边趴着一个黑色生物，在水中一甩一甩的，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走近前弯腰仔细看，不由“咦”了一声。
原来是一只比手指还粗的大泥鳅，泥鳅的头已经拱在了淤泥中，只露出半个身子在外面卖力地扭动。
小白同学捡起旁边的树枝在泥鳅身上戳了戳，那泥鳅仿佛受了惊吓似的突然一动不动僵在原地。
顾小白顶着咕咕叫的肚子，无聊地戳着水中的泥鳅。
林素的‘一会儿’让顾小白一直等到下午4点才见到人。他走向顾小白的时候，顾小白呆呆盯着他愣怔了半天。
林素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傻了啊。”
顾小白闷闷地摇头。
林素穿着一件白衬衫配蓝色牛仔裤，手腕上还带着一只黑色的腕表，一身行头算不上多么出众，但穿在他身上就让人觉得……很耀眼。
无怪乎顾小白会这么诧异，大半年前林素回孤儿院看他那会儿，模样十分颓废，可见他被生活摧残的多么惨。
而现在，整个人容光焕发，浑身充满活力，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走吧，去我家。”林素接过他的背包，“我请了两个小时假，现在带你过去，你自己先收拾，其他的等我晚上下班回来说。”
他看见顾小白有气无力地跟在自己身后，问：“你吃饭了吗？”
顾小白扯了扯嘴角，强颜道：“吃过了……”
林素接道：“喝西北风的吧？”
顾小白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林素瞥见他手里攥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好像还在动，好奇问：“你塑料袋里装的是什么？”
“哦，这个是我刚刚抓的大泥鳅。”顾小白拿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挺重的。”
林素两手一摊，“我可不会做饭。”
顾小白忙道：“我会。”
林素带他走进一片小区，楼下一排的小商店和餐馆，他指着其中一家‘小陈面馆’道：“这家我常来，先去吃点。”
顾小白“哦”了一声。
“这顿我请客，哥哥给你接风洗尘。”林素一进门就对里面喊道，“老板，来一碗牛肉面。”
里面的人应了一声。
“不用你请，我自己有钱……”
这个点没人吃饭，两人随便找个桌位坐下。
顾小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他和林素很长时间没联系了，自己从来没帮过他什么，现在还给人家添麻烦，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林素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
顾小白早就计划好了，“我想找个地方打工，先赚点钱，等分数下来看看能不能上大学……”自从上了初中，每年的寒暑假他都会去打零工，赚取一笔小钱，留着买习题资料以及参加学校的一些活动。
而且他现在是成年人了，应该可以赚取更多。
“你的资助人呢？”顾小白有个资助人的事林素是知道的。
顾小白瘪了瘪嘴，道：“他只资助我到十八岁。”昨天晚上他刚知道这个令人悲恸的消息。
顾小白依稀记得，在五六岁的时候，有一天他和一群小伙伴在院子里捏泥人，院长笑呵呵领着一个年轻的男人走过来，观察了他们一会儿，然后对方指了指自己，又和院长一同走了。
五六岁的小孩懵懵懂懂，顾小白当时只觉得那个年轻男人十分高大好看，印象深刻。现在长大了，他才知道那不是好看，那是有钱人的贵气。
他大约明白，也许就是那个人资助的自己。
“面来喽。”老板娘端着一碗面搁到二人中间，放下一双筷子，转身走进里间。
林素把热腾腾的面推到顾小白面前，“吃吧。从今天起你也是成年人了，手能扛肩能提的，不愁养活不了自己。”
顾小白咽了口口水，对林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拿起筷子闷闷地吃面，碗里的热气把他的双眼蒙上一层雾气。
吃完饭，顾小白跟着林素去他的住处。
林素住的地方是这个小区其中一栋楼顶层的阁楼，在第七层，俩人爬到上面的时候都气喘吁吁。
林素掏出钥匙打开门，率先走了进去，直奔饮水机，“随便坐。”
顾小白走进门，打量眼前这间屋子，面积大约有六七十平方，每个生活区域做了简单的隔断划分，看起来比较整洁。
林素坐在那张很小的餐桌旁对顾小白招手，“别看了，过来坐。”
顾小白把背包放在门后，走过去坐在他对面，“这里就你一个人住吗？地方挺大的。”
“你这是废话。”林素把手里喝剩的半杯水递给他，“喝不喝水？”
刚才吃的面条盐有点大，顾小白伸手去接。以前他同林素一起在孤儿院的时候，经常同用一个杯子，同吃一块糖一个冰棍，所以自然而然就着他的杯子喝了几口。
顾小白问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白天在会所做服务生，晚上去酒吧当调酒师。待遇还不错。”
顾小白赞叹道：“这么厉害。”
可他转而又想到调酒师是需要在酒吧工作的，在他从小到大的教育里，酒吧是盘丝洞一样的存在，于是委婉地说：“可是酒吧里面那些人……”
林素笑问：“那些人怎么了？”
“里面坏人比较多吧……不安全。”
林素翻了个白眼，“这世上坏人多了去了，顾院长坏不坏？在学校经常欺负你的同学坏不坏？”
“……坏！”顾小白磨牙道。
林素走的时候给他留了把备用钥匙，说楼下就是超市，让他自己出门准备个人生活用品。
顾小白感激涕零的把林素送到楼下门口，然后又气喘吁吁爬上楼拿钱下楼去超市买日常生活用品。
想到以后的吃饭问题，肯定不能三餐花钱买，于是顾小白又买了一些食材。
等所有的事都做完，顾小白才想起被扔在角落里的黑色塑料袋。他走过去把里面的泥鳅倒进盆里，泥鳅顿时活蹦乱跳，端着盆打了点水进去，然后放在厨房灶台上。
他走到客厅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快八点钟了，林素还没回来。在酒吧里工作，估计都得很晚才能下班。
顾小白坐在沙发上毋自哀伤了一会儿，与过去的十八年做个告别。
眼下燃眉之急是需要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他起身出门，精神振奋地走进小区里的一家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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