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死亡和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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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念欣视角）

你相信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听了我的问题，她思索了一下，回答说，日久生情。

很难说我不感到失望。毕竟我对她，是一见钟情。

和她初次相遇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每年冬天都会觉得今年冬天比以往要冷，但这大概只是一种错觉。我和朋友一起放学回家，我们不在一个班但还是经常一起玩。朋友停在书店门口说想进去买笔记本。我点头说好正要跟进去。朋友余光瞥见了谁，转头去看，然后打招呼，我也顺势转过头去。

逆着寒风，我看见一张漂亮的脸。寒风多少吹得人有些狼狈，可是那张脸却依然漂亮。亮晶晶的眼睛，微红的鼻头，像小鹿一样可爱。为了回应朋友的招呼，她也抬手，露出微笑。眼尾下弯，薄唇上扬，露出一小排洁白的牙齿。

我被她可爱的笑容击中，即使知道对方和我一样是女孩，也不由得沦陷了。后来也有过几次接触机会，都是朋友约我玩，也邀请她和其他人，但是她很少赴约，应该是乖孩子的类型。

有时约着一起回家的朋友有事，就会只剩下我和她。一开始也很尴尬，后来话匣子打开了能聊的话题也多起来。那时候我们才十四五岁，对各种复杂的感情才刚刚有所接触，处理感情的方式也多半不成熟。

初中毕业那天晚上，得知她们班在隔壁包间唱歌，我偷偷溜去找她一起玩。不知道是不是KTV里那种闷热喧闹的气氛和迷幻的灯光使然，我们欢笑着闹作一团的时候，我状似无意地吻了她的脸。说是吻倒不如说是拿我的唇碰了她的脸。尽管是这么不浪漫的吻，也让我心动不已，甘之如饴。

那个吻之后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改变，她只当我是无意中做出了这种行为，何况女孩子之间的亲密接触本就没有太多禁忌可言。

可是我好像疯狂地恋上了她。不见面的时候思念像蛊往我的五脏六腑里钻，见面以后对亲密碰触的渴望像细齿啃噬我的心脏。

我读到一首诗，关于想要把自己献给爱慕之人的诗。诗里描绘的想要献出一切乃至骨血的心情我都能体会。

我一遍一遍在我的日记里书写，在我的心里默念她的名字，所有的笔画我都牢记于心，我甚至怀疑有一天我丧失语言的能力也能拼出她名字的音节——

上高中以后她好像变得更加漂亮，耀眼，而我们的关系也更加亲近。渐渐的，我有些不满足于这种行走在地下见不得光的暗恋。

她与我越亲近我便越痛苦。因为我对她的感情与她对我的感情不在同一位面。我开始试探，想要知道她对我是否有一点属于恋人的心动，我不想只有我一个人如履薄冰进退维谷。

我做出了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大胆也最后悔的决定。那天晚上我约文熙到操场散步，回去的时候，在昏暗的楼梯间，我念着她的名字，吻了她。

这一次不是当初亲吻她脸颊时那般仓促又慌乱，我深深地吻她，想要从她美丽的眼瞳中看到甜蜜的希望。

但是，我看到的却是地狱的烈火。她眼神中的震惊慌乱和没能掩饰住的反感让我如置身地狱的烈火之中。啊，我漫长的单恋，终于以失败告终了。

（文熙视角）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主持游戏的祝雪莹把装满惩罚签的小桶凑到我面前。我轻咬着自己大拇指的关节犹豫着，抬眼正好与坐我斜对面的商念欣对视。

撞上我的目光之后她将头转向一侧，脸颊微红。都快18岁了，心思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好猜，任谁稍微观察仔细一点也能明白你喜欢我吧。可是......想到之前在操场楼梯间发生的那一幕，我在心里一边叹她傻一边又觉得酸涩。

“快选吧。”祝雪莹催促道。 “真心话。”我说，然后抽出一根签，上面写着“说出自己喜欢的人”。诶，这么无聊的话题为什么被我抽到？我愣了愣。

其实也是朋友闲聊时会讨论的话题，所以算不得劲爆。但是，我目前的状况......这个问题就真的很值得思考了。

我能感受到一直追随我的那道目光。是在期待我给出什么答案？当时拒绝以后我其实有点后悔，太过震惊和难以接受以至于表现出反感，一定狠狠伤了她的心。

虽然她比我大几个月，而且也有过恋爱经验，但是在我眼里她始终是个不怎么成熟的小孩儿。幼稚到，做出那种举动。

我当时甚至有点生气，也许这只是她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自以为很酷的东西？她真的明白所谓恋慕之心吗？可是那之后她灰暗了整整三个星期，低气压到朋友敬而远之，又整整三个月避着我不敢见面，直到今天帮祝雪莹庆生才与我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即使一直避到现在，再见我还是难掩自己的喜欢，我渐渐开始明白也许她并非妄言。

脑子里一瞬间想到了很多，而现实时间才过了两分钟。不过这两分钟似乎也显得太长了。 “跳过。目前没有。” 我下意识去看商念欣，她似乎在走神。

回答之后，祝雪莹失望地“啊”了一声， “怎么可能，如果你说不出来的话，就和下一个选择大冒险的人一起接受惩罚！”我无奈地笑了： “好吧你是寿星你说了算。”

又玩了一轮，轮到商念欣被惩罚，她迟疑了一会儿： “我选大冒险。”我没能掩饰好自己的情绪，惊诧地看向她，我想她应该知道大冒险需要我们两个人一起完成……

她抽到的签是：选一个人做十秒以上的亲密举动。避了这么久难得她的目光再次望向我。

我们的目光相触了一秒，我又很快低下头端起手边的果汁喝了一口，试图掩饰自己的紧张。不得不说命运女神一定是一个很爱看热闹的人。

我们俩被推了出来。祝雪莹知道我们最近在闹别扭只是不知道具体的原因，她很兴奋地催促我们选一个亲密动作开始，或许很希望我们就这样破冰。

可以拥抱，可以牵手，可以……只是我不知道，你会希望我怎样做？

我抬手触碰商念欣的脸庞，我手指颤抖的幅度不如我的心跳剧烈。我想把那个吻还给她。想把珍贵的吻还给她，替换掉那令人伤心的回忆。

可是我抖得太厉害，仅仅能把手放在她的脸侧，让我们的鼻尖缩短几毫米距离。

商念欣炽热的目光灼痛我的双眼。我下意识躲开视线。眼前的女孩性格直爽可爱，比我擅长和人相处，也有幽默感，遇到事又很靠谱，很多朋友都说跟她相处很轻松。

这样的人，若不是喜欢我，一定能拥有一段甜蜜的恋爱吧。如果她吻我，真的是因为她喜欢我，那这样的喜欢和所有明亮干净的喜欢又有何不同呢？

朋友们又开始起哄，我们的脸都肉眼可见地变红。在变成一个通红的螃蟹之前，我停了下来，最终只是和商念欣轻轻碰了碰鼻尖。

周围的起哄声小下去，我只当完成了我的惩罚。商念欣突然伸出双手将我按进她的怀里，柔软的，芳香的，女孩子的怀抱。我惊讶极了，一时间反应不能，任她抱着。商念欣低下头在我耳边轻轻数着： “十，九，八......”

温柔的吐息，一直数到一，商念欣放开我，微笑着说了谢谢。拥抱的十秒钟里能听见耳边朋友们的低声惊叹，和商念欣那比她读秒快上许多的心跳。

结束惩罚回到座位上，朋友们开始打趣： “你俩还挺配，不考虑交往吗？”商念欣打着哈哈敷衍过去： “都是女孩子，说什么怪话啦。”我喝着冰凉的果汁试图降下脸上的热度。玻璃杯里的冰块已经完全融化进橘黄色的果汁里看不见了。

（商念欣视角）

冰凉的指尖擦过我的耳朵，我感觉脖子附近的小毫毛都竖了起来。我忍住缩起脖子的冲动，微微侧头露出探询的目光。被罩在冬日阳光中的文熙轻轻皱起好看的细长眉毛。文熙没有讲话，只是蹙着眉捏住我的耳垂细细察看。

冬天的太阳就像冰箱里的灯，只会发出微光并没有什么温度。虽然身旁这人校服外套里穿了厚厚的毛衣，但是从她手指的温度也能知道她现在应该还是挺冷的。

想到这儿我问到： “你怎么运动完还是这么冷？”文熙摆出满不在乎的表情： “冬天嘛，室外太冷啦。而且排球我不是很会，不想打。”

这个人在大家面前几乎总是笑盈盈的，而且做什么事都认真又追求完美，这样的表情和态度......

我的心情变得更好了： “期末要考的。我陪你练习吧。”文熙扯着我的耳朵： “先别说这个了，你这耳朵怎么回事？”

自上次的拥抱“惩罚”之后，我和文熙渐渐变得能正常对话了。我也不奢求什么，能这样就很好。我心里还残留着被她讨厌而害怕和逃避的情绪，也不敢再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她这样主动和我产生肢体接触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我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任她扯着我的耳朵。

文熙似乎意识到这举动对于刚和好的两个人来说有点太过亲密，缩回了手，稍稍拉开距离： “别笑了你这个傻子，耳朵怎么回事？”

我摸着刚刚被她碰过的耳垂，耳垂里的血液流动得很快，渐渐充盈变红。除了汩汩流动的血液，那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耳洞，细细的耳针堵住了洞口。

我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 “啊，这个，我拿订书机打的。”文熙眼睛里流露出惊讶的目光，很快又收敛掉： “又胡说八道。为什么要打耳洞？”

我摸着自己耳垂上细细的耳针： “唔......要成年了嘛，就要做点符合成年人的事情。”文熙愣了愣神： “成年人的事情......是打耳洞？”

我露出有点尴尬的表情： “嘛......其他事都太张扬啦，而且不健康。这个就挺好，隐蔽又酷。”文熙挑了挑眉： “不健康的事是指什么？”这家伙在我面前小表情可真多，而且这咄咄逼人的态度......

“别笑啦傻子。单纯就是为了酷吧。”文熙伸出食指想要点我的额头，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放下手抱在胸前，露出无奈的表情。

我一边捡起地上的排球一边轻轻推搡着文熙的背： “走啦走啦，我陪你练习排球。”这动作很自然随意，嗯，她应该不会觉得不自在，我的心持续狂跳着。只是轻轻碰到她的背，还是同学之间非常随意的那种接触，怎么能在我心里炸出这样强烈的心跳？

文熙确实不擅长打排球，好好的球类运动几乎被她变成捡球游戏。眼看快要下课了，我也要回到自己班级去集合了，我将排球扔回给她： “下次一起上体育课的话我再陪你练习吧。”文熙这次稳稳接住了球，抬起一只手，拿手背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汗： “嗯，好。”

犹豫了一下，她又点了点自己的耳朵，问我： “疼吗？打这个的时候。”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轻松的笑容： “一点儿也不疼。你想打吗？现在是个好时节，打了不容易发炎。”文熙撇撇嘴： “幼稚。”

一星期后的18岁生日这天，我从文熙那儿收到了一份礼物，一对漂亮的黑色小耳钉。阳光下，黑色的水晶就像她闪着光的动人眼眸。

（文熙视角）

商念欣把几瓶酒一字排开，甩掉拖鞋窝进柔软的懒人沙发里，指点着桌上的酒瓶说： “红的黄的白的，喝哪个？”看她这副模样，我甚至有点怀疑来我家之前她已经自己小酌过了。

我笑着坐到床上： “这就是你要送我的生日礼物？”商念欣扬起骄傲的小脸： “对，教你喝酒。”

我摸着桌上的酒瓶，有常温也有冰镇的，偏了脑袋笑问： “怎么，你这么擅长？”商念欣摊开双手耸耸肩，摆出无辜的表情： “没有，成年后只喝过啤酒来着。”

我们的关系是真的缓和了不少啊，放在几个月前这样自在的相处还难以想象，本来以为今年18岁生日是没有机会一起过了。她18岁生日我也只是送了一份礼物，没有去参加聚会。虽然现在终于能够像很久之前那样相处了，不过毕业的夏天也快到了。

我端起一杯酒——泡沫几乎快消散，只有小气泡在琥珀色的液体里沉浮——喝下一口之后接着商念欣的话点评道： “啤酒有什么好喝的，还不如喝可乐。”

见我皱眉头商念欣赶紧伸手： “啊，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勉强了。”我被她的反应逗笑： “傻子，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成年之前都没有碰过酒吧？我家里没有你家那么严格的。”

说来有趣，我家对我管教向来宽松，而商念欣家的严格是出了名的，然而我们俩却几乎成长为相反的模样。难怪她对成年的理解都这么肤浅。我一手支着下巴看着她笑，虽然比我年长但却比我幼稚。

我从冰箱里拿了妈妈朋友带来的果酒回到房间，给两人的杯子倒满，举起酒杯跟商念欣的杯子撞了撞： “来，祝我生日快乐。”商念欣好奇地看着杯中橘红色的液体，乖巧地祝福道： “生日快乐。”碰完杯我俩一起喝下一大口果酒，商念欣发出满足的叹息： “啊，这个好喝！”

商念欣的杯子很快见了底。虽然是果酒，果味的清香迷惑性十足，但它的酒精含量并不算低，我阻止了她想要继续倒酒的动作： “你不是还买了蛋糕吗？我想吃。”商念欣乖乖地拿了蛋糕出来摆上，不过插蜡烛时不灵活的手指还是暴露了她有些醉了的事实。

我无奈地笑着叹口气，从她手里拿了蜡烛插好，发现打火机在她右边小凳子上，便半站起身伸长手越过她想去拿打火机。预估距离比实际要远，我拿到打火机退回来时没能保持平衡，在沙发上撑了一下，柔软的懒人沙发一下子陷了下去，情急之下我只好伸出另一只手按在商念欣肩膀上才稳住身形。

两人之间的气氛凝固了。我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她的耳朵。她的耳垂上缀着我送她的黑色小耳钉，在顶灯照射下闪着光，被白皙的耳垂衬得十分漂亮。不，应该说闪光的黑色水晶衬得她白皙小巧的耳朵十分漂亮。

黑色的碎发软软地散在耳后，修长的脖颈线条延伸进衬衫领口。虽然已是初春，但刚刚消退的寒冬余韵还残留着，天气有点冷，商念欣衬衫外还套着一件毛线背心，我的右手透过柔软的毛线布料仍能感觉出对方瘦削的锁骨。青春期特有的消瘦啊......不过是不是瘦得太过分了？

在我发呆的时候商念欣的耳朵明显变红，红得几乎透出血丝，她僵硬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我轻轻叹了口气，膝盖抵住沙发，弯下腰拥住了她。也可以......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最近想到她的事，总是让我想要叹息。

商念欣愣了几秒，双手小心地攀上我的背，停了几秒才紧紧拥住我。这样拥抱了一会儿，我轻轻推开她，站直身子，退开两步坐回自己床上，俯身揉着膝盖。膝盖并不痛，只是这样的氛围让我无措，不得不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当我再抬头看商念欣时，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她脸颊微红，一双眼泛着点点泪光，依旧那么直白地盯着我，只是少了些炽热多了些温柔。看见我看她，很快移开了目光。

清甜的果香在我口鼻之中蔓延，酒精使我脑袋发热发胀，神智兴奋又不清明。我躺倒在床上，轻声说： “我有一个疑问，可能也是你的疑问。但是我现在不想思考答案，可以高考结束以后再给出答案吗？最后的三个月我们就这样相处吧，像朋友一样。”

很久没听见对方回答，我撑着身子坐起来，看见商念欣窝在沙发里脑袋埋进臂弯，身体微微颤抖。我手忙脚乱跑过去抱住她，拿纸想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是沉默的哭泣，眼泪好像止不住。

等她终于调整好情绪可以讲话了，哽咽着断断续续回答我说： “但是我好像没办法。不在你身边就不会这样了。所以让我们不要再见面吧，直到结束，不然这对我来说......”真是太残忍了。我抱着商念欣的脑袋，在心里补全了后半句。

不知道是酒精还是眼泪给与的勇气，我捧起商念欣满是泪痕的脸，轻轻吻了上去，品尝到她咸咸的微微发苦的泪水。我沿着她的脸颊亲吻，一直吻到鼻尖，吻到薄薄的上唇。我停顿了一下微微拉开距离，鼻息交缠之间，不知是谁的心跳如鼓。

受伤小兽的呜咽停止了，只是鼻子和眼睛还红红的。一直没有勇气还给你的珍贵的吻，现在还给你吧。这样想着我吻上她的额头，眉毛，眼睑，一路向下，深深地贴上她柔软的双唇。或许终有一天我会站到你的身边，会牵着你的手再次走入这良夜，让我们梦境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