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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坠的残阳撒下如血的光辉,一片尸地中央,两个人面对面僵持着。
一把冰刃半截刺入男人的前额,而男人则抓住了女人的心脏。
“阿泠,我们之间不必走到这一步。”虽然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但男人依旧语气优雅矜慢。
女人听到这话,嗤笑一声,但被扯住心脉嗤气转为痛呼。她深吸一口,抬眼望向男人:“你在说什么屁话,你是丧尸王,我是人类首领,走不到这一步才奇怪吧。”
男人嘴角微勾,仿佛听到令他愉悦的话:“可是我爱你啊。你们人类不是总说,爱可平山海吗?”
“去你爷爷的爱,你要爱我就把手拿开。”女人忍不住骂出来。
“这是两码事。”男人捏了捏手里跳动的心脏,如愿看到女人抽痛的表情。他笑得更开心了。
女人调整呼吸,努力集中精神不再说话。
他们两人都在等,等堡垒战场的最终胜负。
终于,一个赤黑烟雾从远方升起。
男人看到,撇了撇嘴:“看来你输了,小阿泠。”
可女人脸上没有半点失望,只盯着赤黑烟雾下的堡垒城楼。一点熹微的光芒在烟雾迷离中默默点亮。
她转过眼,笑意触达眼底:“不,是你输了。”
话音未落,男人抓着的心脏倏地伸出无数枝蔓,自女人胸口延伸而出,把他整个绑得密不透风。
男人也没挣扎,反而静待女人的下一步行动,甚至隐隐期待她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插进男人额头的冰刃展薄成片,直接掀开了男人的天灵盖,露出沟壑纵横的大脑灰质。与人类不同的是,他的大脑中央有一颗黑色的晶体。
“阿泠,这颗尸晶,你要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你知道的,我可以再结出来。”
女人没有理他,挥刃斩断身前的手臂,抬手从他脑中抠出尸晶。
在他宠溺的眼神中,她将粘着脑液的尸晶一口吞下。
“原来你也爱我,我想我是懂你的。”
懂你爹啊,死变态。女人忍住要yue的冲动,用眼神叱骂他。
“可惜,游戏只能玩到这里了。”男人身上绑着的枝蔓寸寸碎裂,如齑粉掉落。
“是吗?我可从来没有在玩游戏。”女人站在原地,没有任何阻止他脱困的动作。“只有,你死,而我活。”
男人向前迈出一步,才发现自己背后的羽翼也随着枝蔓一起化为烟尘,而皲裂迅速往前蔓延。
“原来,你的异能不是冰控,而是……”男人的呢喃消失在晚风中。
女人看向天边,最后一缕晚霞消失在地平线。她直直往后倒去。
终于可以退休养老了。
乔泠在梦里如走马灯一样回顾了她二十多年的人生。生于末世,与父亲相依为命,但幼失怙持,在这个秩序崩坏的文明废墟中挣扎求存。无数生死关头的抉择和运气,让她练就保护自己的本事,也得到上天奖赏的力量,一步一步,带着所有人走到最终战场。
再睁眼,她会身处于一个全新的世界。她未来的生活,将是在逐渐恢复的和平与安定中,闲庭信步,养花逗鸟。
可是,谁能告诉她,她再睁眼,怎么就成了一只狗?
乔泠说服自己,应该是没睡醒,她立马倒下,继续哄自己睡着。可后腿上的疼痛不断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感觉体力随淌出的血一并流失,乔泠不得已站起来。要先止血。
来到这里已经三天了,这三天,乔泠每天都在期待,一觉醒来,她会回到末世。她从没如此渴望见到丧尸王那张帅气又恶心的脸。
可是,并没有。
三天里,乔泠因伤无法觅食,只能吃狗群扒完后的剩饭,伤口得不到好的护理,也开始散发臭味。
她只能接受自己变成狗的事实。
她醒来的这个世界处于和平年代,东元3014年,完全没听过的年份。她寄身的是一只在大学校园里流浪的普通土狗,浑身黄毛,饿的皮包骨头,标准战五渣,估计腿上的伤就是争食被咬的。
这里的社会科技发展水平和乔泠原来世界末日前的水平差不多。猫狗生活在以人类为中心的城市里,要不到处流浪,朝不保夕,要不成为宠物,仰人鼻息。
站在橱窗外看到宠物店里的哈士奇舒适享受洗澡吹毛,乔泠决定,放下自尊,抱个大腿。
跑到喷泉水池旁拾掇了一下自己,又练了半天的狗狗无辜眼,乔泠给自己打气,饭票就在拐角处招手了。
仔细挑选了一个女学生们必经之路的灌木丛后,乔泠躺倒在地,发出嘤嘤嘤的呼唤声。果然不一会儿就吸引了两个女生进来。
乔泠看到她们,立马发出狗狗眼攻势,用背蹭两人的鞋子。
“你看它腿上好像受伤了。”
“真可怜。”
“它好温顺。”女生伸出手想摸乔泠的头,乔泠主动垫脚凑上去。
两人跟乔泠玩了一会儿,还给了一根火腿肠。乔泠吃得正开心。
“要不……带回去养?”其中一个提议。
“别,它就是一般的田园犬,这个伤还得花钱治,算了。”
乔泠听到,抬头又发起狗狗眼攻势,可惜,两人撸完就开心的走了,并没有如乔泠所愿带她走。
罢了,还会有的。她安慰自己。可她高估了这些学生的同情心。
又守了三天,她除了混到几顿饱饭,每个被嘤嘤嘤吸引来的人都闻伤色变,花钱免谈。
夜幕降临,对面宿舍楼一盏又一盏的方格被点亮。路边间或一驻路灯,从暗夜的蔓延里挖出一段段光亮的石板路,偶有人烟笑影。乔泠躲在没有光的地方,静静凝视夜空。
和末世的苍凉混乱不同,人类的文明社会温暖而有秩序,起码从这里往外看,是如此。
“汪汪汪,汪汪汪——”
乔泠被一阵急促而吵闹的狗叫声吵醒。她蹦出灌木丛探看,有两个青壮男人正把一个装着狗的铁笼搬上面包车。
其中一个男人和她对上眼。
确认过眼神,是不对的人。她看到那个男人从车里拿出一根一米多长的铁夹,拔腿就跑。但越想跑快,腿上的伤越疼,加上这学校的路她还没摸熟,慌不择路下,她一不小心跑进个死巷子。转过头,抓狗的人已经堵在巷子口。
随着他们的逼近乔泠慢慢后退,直至后脚跟抵住墙壁。
乔泠冷静观察,这条巷子太窄,那两人一前一后张开手臂拦住巷子边缘,防止她从旁边钻出去,只有两人错位的地方有点空隙。看来她只能冒险钻中间了。
抓捕一触即发。
“咯吱——”乔泠和抓狗人之间,巷子一侧的铁门被打开。一个身形清瘦围着围裙的青年拎着垃圾袋走出来。
“你们这是?”他对眼前的情形表示疑惑。
两人立马亮出证件,“城管打狗队的,抓野狗呢。”
青年点点头表示理解,往狗身上看了一眼,准备关上门不妨碍公务执行。
乔泠知道这是最后机会。她猛地扑向青年,用力蹭他的腿,然后躺倒在他脚下,睁大黑漆漆的眼珠满含深情,嘴里还发出令人怜悯的喃叫。
青年小心蹲下,看狗狗在地上打滚。
“小心别被它咬到,很可能有病的。”城管两人提醒道。
青年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狗狗头顶的呆毛,柔软的顺服的触感,他不由笑了起来。
“大哥,要是我领养他的话,是不是就不用被你们抓走了。”
“小伙子,你要想清楚哦,领养可不是打游戏,说不玩了就可以丢开,要是少些不负责任的人,城里就不会这么多流浪猫狗了。”
乔泠主动用鼻子碰了碰青年的手指,让自己呼出的热气被他感知到。
青年肯定的说:“嗯,我知道的。”
城管放下长夹,“那你记得带它去办个狗证。”
“好,我明天就去。”
乔泠躺在临时征作狗窝的坐垫上,带他回来的青年已经小心清理好她后腿的伤口。
这个人,叫颜阳。
“大黄,你先在宿舍呆两天,记住不要乱叫,明天我带你去看医生。”颜阳的声音和煦而温柔,就和他的人一样,心软善良。
终于找到饭票了。
乔泠卧在棉暖的垫子上,阳光穿过寝室窗户打在她身上,颜阳一下又一下的抚摸仿若技巧娴熟的按摩师傅,直令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昏昏欲睡。
等大黄发出呼噜声,颜阳站起身。
他身后一直安静做自己事的男生开口:“学校宿舍不让养狗。”
颜阳笑着道:“知道,就在这儿过渡两天,麻烦大力了。”
被唤作大力的人怂了怂肩,拿起哑铃开始练手臂。他的床铺后挂着一排篮球。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了一下,颜阳拿起来点开信息。“班长催我去找隔壁的学长要生化课笔记了。”
大力皱起眉头,“就你总当滥好人,教授甩给他的杂事转手就丢给你,而且他就住楼下,爬一层楼是会断腿吗?”
“也就顺便的事。”
他走出寝室,敲响隔壁的门。
“请问汪辛学长在吗?”内里没有回应。
又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在吗?”等待几秒,还是没有回应。
颜阳估计这寝室的人都没回来,转身要走。
这时,传来“嘎吱”一声,紧闭的寝室门被打开一条缝。颜阳回身往里探看,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陡然出现。
“汪辛没回来。”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里面飘出。
颜阳心跳如鼓,有点不敢搭话,僵直着点了点头。
门又被合上。
空气里缺失的氧气一下回来,颜阳微微喘气。他隔壁居然住着这么个学长?
他刚准备回寝室,一阵晕眩感袭来,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到,他直直往地上倒去。
倾斜的视野里,他好像看到一个,红蘑菇?
狭长的楼道,两排密密麻麻排着寝室门。环境异常安静。
一个半人高的大红蘑菇站在走道中央,蘑菇头伞边贴着两块长方形的电子屏,屏幕一闪一闪,就像蘑菇的眼睛。蘑菇柄做出拟人弯腰的姿势,大大的蘑菇头正在不断低头凑近。
颜阳躺在地上,毫无知觉。
30厘米……20厘米……15厘米……
身前寝室大门缓缓打开,有个人背对门口站在窗户前,两腿并拢,身体有些不自然地朝左弯曲。
寝室里不见其他人影,四个床位有三个床帘紧闭。
那人缓慢转身,整张面孔像是浮在原本脸的位置。他眼睛紧闭,一个黑色的小点从鼻头慢慢析现。
噗、噗、噗——一簇小小的蘑菇芽从黑点冒出头。蘑菇通体幽白,只有伞面一圈黑边,单看还有些可爱。可等到它们长到一指长,便不再长高。反而从鼻头开始,黑点像是传染蔓延到全脸,一个个蘑菇从黑点抻出,不过几秒,密密麻麻的蘑菇头长满整张脸。黑圈连成一片,却有高低层叠的凹凸,他的脸就像挂满虫卵的树皮,稍微放注目光,就让人头皮发麻。
就在蘑菇头即将碰到颜阳的瞬间,浮起的人脸忽然睁眼,瞳孔纯黑没有一丝透光。
宿舍楼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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