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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青对北方一直有那么点不成熟的偏见，地儿大，土多，长树不长草。
以及不顾人死活的冷。
啧。
“这一封呐~书信来得巧！天助黄忠——成功劳！嗯嗯嗯——~”
季青靠着车座百无聊赖地想哼上两句提神，在这个红红火火过大年，欢欢喜喜迎新春的夜晚，他已经驾着他亲爱的吉普小牧马开出九十一点二公里了，刚才路过镇口超市那儿还放着震天响的好运来，炸得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阵顺着头皮爬过的酥麻。
算了，反正也记不起来。
什么打败咱咱就在打败咱的鳖玩意儿上趴下。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
咣当——
“草……”
季青以为今晚他已经不会再对这个世界产生任何，哪怕是一点点的咬牙切齿了。在他的小牧马顺着地图即将拐进街道之前，在他看到地图指的那个街道路口聚着一窝炮仗灰里摸爬滚打甚至还有个光溜着屁股蛋的小屁孩儿决定更换路线之前，在他进到这个阴暗诡异但勉强安静祥和的巷子之前，他都还能这么以为。
去他妈的。日。
车子爆胎后的冲劲儿带动后备箱里那些锅碗瓢盆丁零当啷的响声，让季青这会儿不仅头皮酥麻，连着脚趾到头发丝都充斥着十万伏特的麻意，绷了一周或者是绷了二十二年的一把火烧得他脑袋都开始昏昏胀胀，太阳穴突突泛疼。
季青，醒醒，这是你亲爱的吉普小牧马。
是的，小爷是文明人，小爷热爱生活热爱生命，小爷希望世界和平。
呼——
季青整个身子都有些脱力，耳边也开始了蚊子嗡嗡混着重金属的嘈杂，好像所有的血液都慢慢从各个血管里褪下，汇聚在他死死攥着方向盘的手上，不对，是双手的血管里。
他以一个非常不帅气且别扭的姿势抵在方向盘上，努力将一阵阵野蛮地有伤风化地粗喘调节成慢而缓的深呼吸。
呼——呼——呼————
在一片五彩斑斓的黑拉着电视机里的雪花交替轰炸他脑袋的时候，他所剩不多的那点理智在叫嚣催促着他该做些什么。
休息一会儿下去换个备胎、给大圣打个电话或者是登录微信给备注是大剩的那个聊天窗口发送他今晚睡心爱的小牧马里。
可是他好累。
季青想，他能不能就这样用这个不雅观也不潇洒的姿势睡过去。
睡到他再也不会对任何东西，任何人咬牙切齿的那天。
……
“Am I out of luck? Am I waiting to……”
……
“Am I out of luck? Am I waiting to……”
……
“……”
“季青，哪位。”
“你丫的还记得你叫季青啊！啊！啊？！他妈的死哪去了！不是大过年的你大圣爷爷说来接你你搁那小媳妇儿扭秧歌不要不要的，现在呢！老子问你现在人呢！”
季青艰难地舒展着僵硬太久的指节，他这会儿感觉还不赖，有种宿醉死亡了三天之后又睁眼活过来呼吸新鲜空气的快感，直击不到灵魂，但就是有种拧巴的舒爽。
“车胎爆了估计，哎，大圣爷爷，来接我吧。”
“不是你特么有点谱儿没，车胎爆了给您耳朵也炸飞了呗！大脑小脑跟着也取其糟粕弃其精华地给削尖儿了是吧！这都几点了您瞪大眼睛瞅瞅吧季爷！Call您老儿三个电话都没反应，我他妈的这会儿都拎上祖传的铲子准备给您拾掇拾掇骨灰入土为安了！”
“谢谢孙子，来的时候给爷爷捎点儿酱大骨吧，爷爷快饿得前胸贴后背贴成A4纸片儿了。”
“操你丫的季青，老子真他妈欠你的，哎——在呢在呢，这畜生活得好好的，就是开车不长眼摔沟里了！姥儿，你别急，我这捞他去了！季青你真畜生啊你，凌晨三点一屋子等着你呢，你最好立刻马上迅速地想套令小爷满意的说辞，别等爷爷到的时候削你！”
“齐天宝贝，哥想死你了，这不设计意外等着跟你见面么。”
“……操？老子现在真想把齐茜拎出来瞧瞧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唉……人生如此之糟，惹季大帅哥折寿又折腰……
季青拖着尚处于轻微解冻的十指在屏幕上艰难地戳着。
季青：[发送定位]
大剩：？？？
大剩：我记得您距离出发时间已经有五六个钟头了吧。
大剩：闹呢。
大剩：半道遇什么甜蜜的邂逅了能耽搁这么久。
季青：抱着我心爱的小牧马睡觉。
大剩：你大爷。
季青看着那红彤彤的电量格果断截屏发送，婉拒了跟大剩同志的友好交流，不过他确实很感动，打小四处转学的他对朋友这种生物基本转头就忘，什么哥们兄弟更是头对不上脚，脚对不上声音的，这么些年也就一个齐天跟他铁。
大圣过来还得半个多小时，季青这会儿浑身别扭，不得劲得厉害，干脆拉紧拉链又翻出口罩戴上后下了车。
嘶。
季青被迎头灌了一巴掌混着碎雪的冷风，几乎一瞬间他就想转头窝回温暖的小牧马里。
他艰难地顶着凌晨三点的冷刀子抻了抻腿，接着又趁没人注意到他这个雪地里举止怪异的帅哥，迅速舒展身子捏了把腰。
那股见了鬼的酸爽让他有些沉迷，索性缩着脖子朝四周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偷窥者后他把脚底的积雪踢开一个浅窝，再把积雪踩实了站在上边来了段八段锦。
吸气——
吐气——
左右开弓似射雕——
摇头摆尾去心火——
哎——仰头翻掌——
季青觉得他对八段锦的热爱足以让那什么协会给他颁个奖了，一边牙关打着架一边还能帅气优雅地维持动作实在值得歌颂，就应该写进每一段教学的前言里激励大家。
哎，季青你真不要脸。
季青打开车门把手机放在座位上，这温度保住准儿什么时候就冻死机了，然后他开始掏旁边外套里的兜。嗯？手感不对，继续。嗯？手感不对，继续。嗯？不是，老子那么大包烟呢！
他把衣服拿出来里里外外摸了三遍确信自己没摸到，座位底下也没有，季青突然一激灵摸向自己身上这件外套。
身份证，护照，钱包，银行卡，钥匙，会员卡，会员卡，会员卡。
有一张银行卡没了。
早上才取的一千块现金也没了。
他从那个家出来的时候季明说没他这个儿子。继母站在屋里看着自己俩儿子翻季青房间的东西时对着他说别任性，你总还要回来的。这衣服挂在沙发上最后拿的时候是季明的宝贝儿子季远扬拽着。
爷就操了。
季青对着爆了的前胎狠狠踹了一脚。
他拿起手机瞥过，还有百分之九的电，大圣两分钟前说还有二十多分钟到。
吸气——
吐气——
季青，那个人不是你爸爸。
吸气——
季青，那不是你的家。
吐气——
道士说了，二十二岁是你的幸运年。
呼——
季青看了看无辜被自己踢了的前胎，有些语重心长地给它做开导。
“胎兄，对不住，刚要不给你那一下今儿就不止你爆了，我也得爆。”
“青哥哥我一表人才英俊潇洒，还没处过对象呢，还有啊，我要爆了我那些坐等更新的读者怎么办，那是青哥哥的衣食父母啊，只能委屈你了胎兄。”
扑通——
寒风萧瑟鸟不拉屎还乌漆嘛黑的地儿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季青有那么一瞬间真的被吓到汗毛竖立，怀疑胎兄觉得自己没诚意要显灵收拾自己了。
他僵着脖子往发声的地方看去，是一条拐向黑暗的巷子，空落落，静悄悄，只有呼啦啦的风刮告示牌的声音，
——洗剪吹一律十五。
季青拿不准主意，只能反复给自己洗脑。可能谁家的东西被吹掉了。
但直觉告诉他那不是东西掉落的声音，更像是人倒在雪地里的动静。
季青缩紧脑袋佝着脖子对那黑漆漆的路口沉默了两分钟，操了，管它呢，还能有什么玩意儿能比今天的遭遇更遭。
他够着按钮打开后备箱，翻出了他平时露营带的强力手电筒朝深渊走了进去。
深渊倒是没有吞掉他，毕竟他手上端了个1000流明的小太阳。
季青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甚至没敢正眼看自己的影子。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被扔进恐怖剧本杀里的玩家，还是他最抗拒的写实那类。
“握……草……”
季青不知道该先赞叹自己无与伦比的直觉，还是该先贬斥这自己除夕夜的命运多舛历尽千辛。
一道黑色身影斜着倒在五金店门前，脸朝下怼着雪面，胳膊还维持着一手护脑门一手抚摸大地的姿态。季青脑子里的弦绷得快裂了，那里边有个小人正抱着耳朵四处逃窜尖叫。
别过去，季青，要么走要么等大圣一起过来，这他妈多像变态连环暗杀现场，主题还是暗黑｜童话，这个尸体就是卖火柴的小男孩。
季青盯着那身影咽了咽口水，还是认命地走了过去，离人趴这不会超过五分钟，死不了这么快。
“喂，哥们，有气儿没！”季青拍了拍他的肩。
触及掌下的冰凉季青心里咯噔一下，直接脱了外套盖他身上再拽着胳膊把人捞起来。
“别睡听见没，醒醒。”
季青搂着人的肩膀没什么手法的照着胳膊一顿搓，搓到有点热气才把外套给他拉紧，弯腰想把人抱回车上再说。
季青自己冻了半晌饿了一天感觉有些头重脚轻，还在比划着想挑个顺手的姿势起步，没成想他刚把胳膊捞进这小可怜的腿弯就被这小可怜一肘子掀倒在地，接着就是一把水果刀抵在他颈间。
卧槽……上特么哪来的刀。
变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还好季青能感觉到这小子就是强弩之末，不至于真阴沟里翻了船。
季青被掀出火也没惯他，手电撑开刀刃抬膝就撞向他的肚子，接着翻身把这“苟杳”按在地上掐着腮帮瞪。
“他妈到底死没死，要不要老子救！想死就给老子乖乖烂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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