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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颗种子是突然出现的。
梦境里的低语声雾一般随着透窗而过的夕阳散去，晏溪惊醒，坐在床头平复着呼吸。
他又做了这样的梦，温柔的轻笑、略微冰凉的怀抱和一片漆黑的坠落......医生说那只是他作为幸存者的记忆混乱，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他并没有接话。
随手拽过一件外套，展开的动作突然停住，他沉默地看着衣兜里抖出来的种子。
鲜绿色的，透着一股浓郁的生命气息，似乎下一秒就要在他掌心破壳发芽。
手指微微用力捻了一下，种子毫无变化，没有破开，甚至没有渗出汁水，仿佛只是一个模型。
直觉告诉他有些不对劲，晏溪开始认真回想自己这两天的行动轨迹......没有，他完全没有近距离接触到植物的机会，况且，这件衣服也并不是他这两天出门时候穿的。
也就是说，像他猜想的那样……这颗种子，是凭空出现的。
思索间，一阵尖锐的疼痛划过神经，打断了他的思考。
晏溪皱起眉，食指抵住太阳穴，低头静了片刻疼痛才慢慢散去，额角盖上细密的汗珠。他知道是因为自己最近睡眠状况实在太差，医生复诊的时候已经提醒过他。
既如此，晏溪也不准备再深究。他想了想，干脆收拾一下出了门，在路过楼下花坛的时候顺手戳了个小土坑，把那颗奇怪的种子丢进去盖上，然后就走出了小区。
明明已经是日暮西沉的归家时候了，城市却还是静得可怕，往日的热闹繁华幻觉般消失得一干二净，街边的商铺大多关着，零星路过的几个行人也是步履匆匆。
昏黄的夕阳下，偌大的城市竟显出几分寂寥。
晏溪站在自己常吃的那家餐馆门口，头发花白的老板咧开嘴笑着，语气里透出几分熟稔：“还是一样的吗？”
“嗯。”晏溪点头，轻车熟路地付了钱。接着视线微微移向旁边一家大门紧闭的早餐店，那是他一直去的一家。
他不喜欢麻烦，也懒得花时间去想。对他来说每天吃什么，味道如何并不重要，找一家能吃的，就可以解决以后所有的问题。
但现在，店没有开，或者说，大部分的店都没有开。
他心底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怪异，不待他细思，小餐馆里的电视中传出了新闻女主播清晰柔和的声音。
“自七月三日起，截止今天，本市共通报失踪人数累计3256人，目前尚未明确如此巨大的人员失踪案的原因……”
“考虑到当前失踪人数仍不断增加，请全体市民非必要不出门，尽量避免独自前往偏僻地区......”
“后续相关消息本台将持续跟踪报道……”
失踪案……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那颗莫名出现的种子。
老板在打包的间隙瞥了一眼电视屏幕，他刚才也发现了晏溪一直看着旁边的店，手上动作不停，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唉，你也听到了吧，一下子不见了那么多人，每天都有，隔壁那家也是，造孽啊......”
“我也要关门了小伙子，回家去避避，你来的合适，明天我就不开咯。”
晏溪接过打包盒，朝老板微微颔首就往外走。
刚到门口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人也拉着孩子来买东西，听见老板说快要关门，连忙放开孩子快走两步到了柜台，没有注意到旁边桌上的酱油瓶被她撞了一下后摇摇欲坠，而桌下，懵懂的孩子正一无所觉地摆弄着手中的玩具。
晏溪弯腰，单手抱起孩子放到了一边，瓶子落地叮啷一声炸开，孩子大哭起来。
女人连忙回头，抱过孩子轻哄，庆幸地向晏溪弯腰道谢，却见刚才帮忙的男人已经摆摆手走出了门。
暮色深沉而安静，失踪人数地不断增加带来了无言的恐慌，肆意地在这座城市蔓延。。
晏溪走在路上，太阳落山后温度已经开始转冷，他把手揣进衣兜，指尖却在下一秒顿住。
熟悉的触感，带着微凉的湿意。
一颗种子
一颗原本应该掩盖在花坛泥土下的种子。
他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划过那颗静默的种子，不远处的路灯突地闪烁了一下。
明灭的灯光中，一丝湿气落在眼角，又顺沿着滑落。
下雨了？
伴随着电流的呲呲声，雨淅沥着下大。
凹凸不平的地面迅速积起水洼，路灯闪烁得越发剧烈，电流声似尖叫着爬至嘶鸣，然后猛然炸开，玻璃砸进雨里，喧闹着碎裂。
声响过后是片刻的安静，雨声滴答答着。
晏溪点开手机自带的电筒，略显微弱的灯光照向地面。
嗬——嗬——
不等灯光移向远处，老旧风箱般的声音响起。
那是喘息声，一次急过一次，像疯癫的恶狗盯住了散发血腥味的生肉。
黑暗中传来与雨水接触的黏腻声。
灯光摸索着探向前方转角的小巷口，一个跪趴的黑影扭曲地伏在那里，绵软的舌头在地面蠕动，贪婪地卷走附近的积水，喉咙里溢出满足的低吼。
光亮之下，晏溪看见那个诡异的黑影，缓慢地抬起头来……
那是一个人。
也或许并不完全是人。
那双望过来的眼睛一片漆黑，几乎看不见眼白，鲜红的舌头游走在齿间。黑影看着他，头慢慢歪斜，像断掉般搭在肩膀上。
嘻嘻嘻——
嘻嘻嘻——
断续的笑声响起，不停地，不停地……
视线中的黑影快速冲上前来，手机被猛地打掉，喘息声回荡在近处的黑暗里，夹杂着声调怪异的询问。
“种子？种子？种子！种——子——”
腥臭的味道随着吼叫声涌进晏溪的各个感官，无法抵抗的混沌渐渐袭来，他隐约间好像听见了砰砰跳动的声音，像是一颗心脏。
——
意识从不见底的深处爬上来，晏溪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粘黏的湿意，夹杂着奇异的、无孔不入的腥气。
他睁开眼睛，面前是望不到边际的海，风席卷着绞起海水。阴沉的天幕像要垂落，世界是一片灰色。
而不远处的海面上，一棵苍绿的树耸立着。
高挺的，粗壮的，直入天际。
晏溪莫名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很轻但很明显，似乎，是来自那棵树……
尾音落下，冰冷的机器声竟显出几分欢快。
【欢迎各位玩家来到——地球的游戏！】
【汹涌的大海上，暴风雨将来，一群孤独的求生者挣扎着想要找到梦中的陆地，那或许，是他们生存的唯一道路……可看似静默的海上，又怎会仅仅藏着这一个危险呢？】
【副本任务：找到陆地。】
【任务时限：十二个小时。】
【《海上神树》副本正式开始！祝各位玩家好运！】
系统的声音消失，早就惊恐不已的人群里终于爆发出尖叫。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一个瘦高的男人在原地游动几步，发现目之所及都是灰茫的雾气，惊慌袭上心头，他开始胡乱地在水里扑打，旁边的一个大叔见状好心地上前劝慰却被他推开，人群闹成一团。
晏溪瞥了几眼便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自己随身的包。刚才观察了一周，这个包每个人都有，应该是系统统一发放的。
拉开拉链，里边放着一些食物和一瓶水，是最简单的压缩饼干。
他翻找片刻，没有再发现其他东西就关上了包，开始仔细回想系统通报里关于游戏信息的几句话。
不仅仅藏着一个危险，他最初以为会是食物和淡水的缺乏。海水太冷，风也没有停，他能感受到体力和热量在一点点流失。
但游戏既然给玩家准备了食物和水，那显然这并不是它所说的其他危险，而且那些东西虽然不算多，十二个小时也是绝对够用的，不至于发生大规模争抢......所以，隐藏起来的危险，到底会是什么呢？
不待他深想，不远处突然传来哗啦啦的落水声。
瘦高个在挣扎中把那个上前的大叔推进了水里，因为动作过大，属于他的包拉链被扯坏，包里的东西飞出来零零散散掉了一片。
他可能是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控，捏着空包安静下来，被慌乱压制的羞愧浮上来，他愣在原地一声不吭，那个大叔见他不再发疯也干脆远离了他。
人群重归安静，水的声音再次占据每个人的耳膜，裹挟着湿漉漉的风翻腾起越发汹涌的海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晏溪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水面之下似乎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垂眼看向海面，只有依然翻滚着的黑暗。
那个瘦高男人也终于缓了过来，大概是意识到包里的食物是帮他度过接下来十二个小时必不可少的东西，他游动着想要把四散的食物捡回来。
包的拉链坏了，他就只能虚虚地把开口处捏了捏，然后将已经捡回来的尽量塞得整齐，以免它们掉出来。
东西不多，即使撒得比较开也基本上捡完了。只剩下最后一个，远远地，漂在离开的人群的地方，靠近着那棵高耸的树。
瘦高男人闹了一通，体力也消耗了不少，他看看远处最后的饼干，干脆拿出已经捡回来的一块吃了起来。
狼吞虎咽几口下去饼干很快就被吃完了，他随手甩开包装袋，银色的袋子掉进水里，饼干渣被水浸没，慢慢湿软散开。
吃饱的瘦高个很快游到了最后那个食物的旁边，抓住包装袋的一角拿起来，准备放进包里。
突然——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他的脚下。
海水开始晃荡，一股寒意猛然袭来。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暗暗地盯着他......
一瞬间汗毛竖立，莫名的恐惧自下而上爬到心尖，像枝头盘踞的毒蛇，蛇信子跳动着轻轻勾舔，一下，两下，毛骨悚然。
周围变得极静，水声、风声仿佛瞬息间隐去。
瘦高个僵硬着无法动弹，望着远处的人影想要呼救却哑然着发不出声音，那条毒蛇似乎滑上了他的咽喉，他感到窒息般的痛苦。
下一秒，不知名的，冰冷软腻的东西缠上他的脚踝，狠狠将他扯进水里，拖向漆黑阴冷的海底。生命迅速流逝，他甚至发不出一声尖叫，那东西似乎带着愤怒，将他越裹越紧......
风呼啸着掠过，海面依然安静。
女孩若有所觉的回过头，刚才游过去捡东西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等她疑惑，大片的鲜红涌上来，再被海水稀释着推散开。
淡淡的红色弥漫开，鼻尖冲入一股奇异的味道，是铁锈与海水腥气的混合，飘浮着卷向人群。
“啊——”
尖叫声撕裂表面的平和。
众人转身，看见了海面不断蔓延的一片血红。
晏溪的瞳孔有一瞬紧缩，神经突突跳着，疼痛再次卷上额角，他皱眉忍耐，心中不免惊诧。
这就是——那隐藏起来的，另外的危险吗？
红色的血花被浪一层层翻滚着拍散，像是凶手正清理着自己的案发现场，他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一只舌头，贪婪地将鲜血舔舐进嘴里。
阴云越聚越大，低沉地压向海面。
风暴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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