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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新世纪的时候，丰依还在村里摸黑洗衣服，没想到当年夏天能拖着大大的包裹站在A市的路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热闹非凡。
那时候的车可是个稀罕物件，别说四轮的汽车了，在那偏远的村里，都是木头搭的小推车，谁要有辆自行车，那满村的人都得去瞧一瞧。
丰依站在路口，手里捏着一张地址，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粉色短袖，无措地四处探看。
身边走过的男男女女都穿着鲜艳的衣服，挎着手，顶着副墨镜，乍一看还都挺唬人。
她满身是汗，本来就黑黑的小脸晒得绯红，嘴唇发裂，衣服也被浸出了汗渍，深深的一大片。
手里的包带绷得很紧，手心被勒出一道一道的印子。
本来说好来接人的表姐，一直都没见着人。
问了小卖部的大婶，这地址离车站得有十几公里，打辆车得五十多块，丰依可舍不得这钱。
花了5毛，打了个电话，还没人接。
没得办法，就只能在路口傻等了。
她找了个显眼的广告牌，只想着表姐能看到她。
一直等到太阳西下，丰依又渴又饿，但又不敢乱走。
“唉，丰依！丰依！”
“表，表姐。”丰依一下都没反应过来，印象里光鲜的女人怎么也和她一般落魄。
“哎呀，今天厂里活多，实在找不到功夫出来。这好歹是等到下班了，才能出来一下。”
表姐耷拉着大大的眼袋，粗糙的手掌拉着丰依，急匆匆地就往前走。
“快快快，我们赶紧回去。这里坐公交回去还得一小时，回去还得干活呢，这两天是真的忙。”
丰依拎着行李，踉跄地跟在表姐后面。
她以为表姐A市过的一定很不错，毕竟过年回家的时候，表姐一身大红色的羊绒衫搭了条紧身牛仔裤，手臂上挽着驼色的大衣，手腕上套着翡翠镯子，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在村里没见过的贵气。
但现在看到了，在A市工作的表姐好像也没有那么舒服。
公交车站在车站的东边的一个拐角处，小小的站牌下密密麻麻得都是人。
有的和丰依一样拎着打包满身风尘，有的戴个大链子在那抽烟吹牛，有的拎个小包掸着手上并不存在的灰，但是公车进站的时候，所有人都一拥而上，把小小的车门塞得满满当当。
表姐掐着丰依的手，一边扭一边往里挤，啪得一顶就把旁边的女人挤下去了。
等车门勉强关上的时候，丰依还能听到门外那个女人的咒骂声。
表姐从裤袋里掏出两个钢蹦扔到盒子里，司机瞥了她一眼，“两个人，2块！你扔两个5毛是当我看不见啊。”
表姐瘪了一下嘴，又掏出个旧旧的一块钱，“钱你又拿不到，管那么多。”
白了一眼，贴到丰依的耳边，“真的是，开个车还当什么人了，这钱不都得给上头。”
克制不住地说得大声了些，“他一个司机一分也拿不到。管那么多，真是闲的。”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猛得踩了脚油门，晃得一整车的人都打了个踉跄。
市区里的路还算平整，但是人多车多，公交车走走停停晃得丰依整个人都想吐。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车，整个人都无力得只想瘫在地上。
坐了一夜的火车，还在太阳下晒了一下午，刚刚1个小时的拥挤，已经让丰依再没有了刚进A市的喜悦和兴奋。
实在是太累了。
啪嗒，
表姐打开了地下室的一扇门，里面的霉气呛的丰依不停地咳嗽。
表姐熟练地打开了房间里唯一一扇窗。
那是个半窗，一半在路上一半在地下，偶尔还能听到路过人的脚步声。
“这里条件就这样，地下室的房子的便宜，我这里一个月只要260，要是在地上的得400，活生生多了140呢。”
“然后，那个瓶子里有热水，桌子上买了两包方便面，你自己吃一下吧。”
“厂里还有事，我还得去加班，你先在我这里住两天，明天带你去买点东西。”
“我那个厂子也在招人，我到时候找工头把你招进去。”
表姐走得匆忙，最后一个字音被关门声盖住，又只剩下悠悠虫鸣。
丰依一个人坐在床上，隐隐约约还能从半窗里听到表姐离开的脚步声。
她突然有了一种不真实感，这真的是A市吗？
热闹的、漂亮的、时髦的好像有很多词可以形容。
可是这个房间又是阴暗的、潮湿的、冷清的，同这个城市的印象格格不入。
这种落差和不真实让她怀疑，她真的从那个小村子里出来了吗？
吃了泡面回到床上，从袋子里拿出来一些必备品，其他的都没有拆，毕竟如果过两天要搬出去，再整理还挺麻烦的。
丰依睡得迷迷糊糊，很晚的时候听到了开门声浅浅地醒了一下。
强睁着眼看到表姐在昏暗的灯光下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就睡到了另一边。
半夜又被路边开过的大车吵醒了几回，整个晚上都睡得断断续续。
夏天的早上亮的比较早，才5点多就有光透进来。
丰依用手背勉强遮住了眼睛，挣扎了两下还是起来了，昨天表姐说要带她去厂里看看，顺便问问人家要不要她。
表姐的闹铃也刚好响起，两个人挤在一个台盆前洗了洗就出门了。
白天的城中村热闹的不行，路边的小摊冒着热气，小贩手脚麻利地卷着鸡蛋饼。
路过的时候都能听到食客催促的声音，“老板我那个饼快点啊，不要葱加根肠，3块5放盒子里了啊。”
“好嘞，不要葱加根肠是吧，下个就是你的，”小贩扯了个袋子把手上的这个饼递给了眼前的男人，“来，小哥你的饼，拿好。”
丰依跟着表姐在路边的店里买了两个包子和一袋豆浆，吃着走了大概15分钟到了一个仓库附近。可能来的比较早，只有一间房间的灯亮着。
表姐带着丰依走进去，熟练地和里面的人打着招呼，“王姐，这么早就来啦，这是我表妹，刚16。小姑娘人老实着呢，手脚还勤快，她奶奶想着能出来打工，总比在家里种地好一点。”
表姐拉着丰依走到王姐面前，“我想着我们厂最近不是在招人嘛，就把小姑娘带来看看。”
王姐半靠在椅子里，手指点了点桌子，“你以前做过什么没？”
丰依，咬了咬下唇，抿了下嘴，摇了摇头。
“我们最近有个大单子，发到国外去。”王姐喝了口水，“烫羊毛衫，也不是很难，跟着学学就会了，你表姐教教你也行。”
吐喝了口水，“我们这里计件的，2毛一件，包吃不包住，上夜班的话每天再补贴15快。你要觉得可以，就先干着。”
丰依看着王姐点了点头，腼腆地笑了笑。
王姐上下打量了一下丰依，“小姑娘长的还算端正，在这里注意点，别被男人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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