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壁画[明日方舟/塞腾]

烈性燃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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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勒缰于此,极目远眺:湍流自怀俄明向北急奔,穿越蒙大拿州绵亘无尽的群山,漫过草原,滋养遍野杂生的黄叶地。

这位年轻牛仔沿草原溯游南下,策马重返黄石河发源处,因恶劣天气尝尽艰辛,历时半月终于来到某座怀俄明小镇。

这非她本意。她是被不合时宜的冷风硬生生逼进镇子的,就像截牛马将刚倔的待阉公牛驱回铁丝缠绕的栅栏。

牛仔名为塞雷娅,姓氏暂不可考,生年与家境亦是未知。旷野的风不应答,替拓荒者保全她的神秘色彩。

此刻塞雷娅坐在骝马背上,握缰的手冻得几乎没了知觉。这匹马被毛棕红、黑鬃黑尾,是夸特杂交种,比它的主人更适应怀俄明气候。

街道静得出奇,她有一瞬以为这是座死镇——西部地界命贱如草,屠戮与暴行屡见不鲜。无论前夜如何惨绝人寰,明朝晨曦照旧乍泄。

好在今晚安然祥和,她走到镇中心才发觉,镇里正举行牛仔之夜,全镇人都聚集在竞技场,这才使街道变得空阔。

近年来竞技风潮盛行。一切源于上世纪的佩科斯①,大农场的圈牛人与赶牛人发生争执,设立了有史以来的第一场公开赛,引得邻镇的牛仔都来围观。

塞雷娅对此类竞技兴致缺缺。她远瞧了眼人潮攒动的赛场,金属窄道里有个穿镶边亮片皮套裤的骑牛士趴在峰脊似的牛背上。她看穿此人火候尚浅,待会儿准要摔进泥地。

果真如她所料,窄栏放开后,壮硕的公牛撩起铁蹄,一个猛冲后接急转甩下骑牛士。

干脆利索,漂亮。倘若这头牛是选手,塞雷娅能给它打九分。

她拖曳缰绳准备绕开赛场,忽闻人群爆发出一阵骚动。并非嘲笑落地骑手的嘘声,也不似迎接竞技明星的欢呼,更像大麋鹿中枪的垂死惨叫。

下一刻那头失控的公牛撞断围栏,几名不幸观众被巨角挑翻,更多人则惨遭踩踏。

它的逃跑路线恰好是塞雷娅所在方向,常年劳作经验使她在公牛失控的瞬间摸向鞍侧悬挂的绳圈。纵使皮手套里的指尖冻僵麻木,肌肉记忆仍得以残留。

粗麻绳在塞雷娅手中灵活如房梁上随处可见的响尾蛇,套索在半空轻盈地绕了两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掷向狂奔的公牛。

黑公牛像一台福特重卡,行进过程中颠簸剧烈的躯体是轰隆作响的柴油发动机。

塞雷娅手里的套索形同活物,以极为刁钻的角度命中疯牛粗宛树根的脖颈。身下红马小步快跑,驮着她与黑公牛并驾齐驱,沿街道开展生死角逐。

全体镇民的目光都聚焦于塞雷娅与她的猎物。他们毫不芥蒂她是来路不明的异乡人,也未能觉察她的性别,只顾亢奋地为这位牛仔助威呐喊。

牛仔之夜仍然延续,不过换了场地和赛制,以及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新选手。

披星戴月的塞雷娅攥紧套索,□□红马极通人性地来回调转,避免黑公牛的蛮力将绳拉死。

欢呼声愈发嘹亮,终于惊动了金马刺酒馆里独坐吧台一隅的克丽斯腾·莱特。

以往的牛仔之夜,镇民们固然情绪高涨,却从未如此浮夸,仿佛那位德克萨斯州的传奇骑马士亲临现场。

叫什么来着?她暼了眼不远处的墙壁,挂着一幅加框的杂志封皮,是前月新刊,1952年8月号的《野鬃飙马》,单手握鞍的骑手与华丽的白马齐跃,另一只手横拦半空中的牛仔帽,露出无比耀眼的笑容。标题是:“玛嘉烈·临光再创辉煌,三夺夏延②有鞍骑乘冠军。”

没错,玛嘉烈。万里挑一的女牛仔,据说是个波兰籍移民。

克丽斯腾淡然地吐出烟雾,她对牛仔竞技毫无兴趣,对怀俄明这片穷困而迂腐的土地亦没有半分恋念。

掐熄卷烟丢进胶木烟灰缸,她从高圆凳起身,施然踱到门前,恰逢追逐疯牛的异乡人经过,使她目睹此生难忘的一幕:

无数街灯交叠相汇作十字星,降于跨马腾空的年轻骑手,渗进银白如雪的发丝,映得她遍体恣耀夺目。

红骝马后蹄直跃、拱脊俯首,前蹄与脚下沃土间隔五英尺的夜光。

粗而糙的麻绳紧攥于牛仔之手,克丽斯腾沿其轨迹望向另一端,躯体膨胀的黑公牛被套索勒倒在地,她险些以为对方拖翻了一列N-2型蒸汽机车的车头。

气喘吁吁的骑手丢下绳索,揭开牛仔帽,额角热汗在阴湿的空气里蒸腾烟雾。

克丽斯腾仰望骑手青俊的侧颜,鼻尖翘挺,熔浆色的眼睛蕴含某种原始力量,双眉冷峻却不锋利,有着未经雕琢的璞玉之美。

是个女人,看来那位传奇临光绝非唯一的例外。若有投票环节,比起常驻杂志封面的骑马士,克丽斯腾更青睐眼前藉藉无名的圈牛手——这是她初次领略牛仔的魅力。

与此同时,马背上的塞雷娅也留意到酒馆门前抱胸而立的克丽斯腾·莱特。金发碧眼,典型美国面孔,穿著黑高领毛衫与浅咖色战壕风衣,肌肤白得能反光。虽瞧不出年纪,但通身发散出稳练的成熟味道。

塞雷娅感觉有一滴汗水落进眼珠。否则她为何会在贫瘠之地看到电影海报里才会出现的人物?仿佛这儿并非怀俄明小镇,而是洛杉矶的好莱坞。

素不相识的两人隔街相视,谁都没来得及开口。

镇里的人如蚂蝗闻到血肉,一窝蜂涌上前来,即刻将塞雷娅周遭方圆五米围堵得水泄不通。

狂热的牛仔们极尽浮夸溢美之词,邀她中途参赛。获胜者奖金足有45元,外加一枚闪闪发亮的二战胜利纪念章。

这是笔不菲的巨款,要知道大多数牛仔身家不值5元,可塞雷娅不为所动。她以沉默作答一切邀约,重新戴好2-X码牛仔帽,晃了晃铁制马辔头。

红骝马适时打了个响鼻,拨开一小绺人潮,驮着塞雷娅来到对岸的金马刺酒吧。

那位抱胸而立的金发女子已不知所踪。

塞雷娅略感遗憾,但也仅是顷刻的念头。她轻巧下马,以木桩栓住缰绳,穿越酒馆的百叶式沙龙门,欲饮一杯烈酒解乏。

凭酒馆内昏幽的灯管,塞雷娅再度暼见那抹轻挠她心尖的金发。稍纵即逝的遗憾得以消解,就像倒进阔口杯的淡扎啤,顶端浮沫总是很快融化在澄黄中。

克丽斯腾·莱特仍倚著吧台一隅。艳唇含笑,灰蓝翡翠似的眼珠又亮又澈,仿佛对塞雷娅的到来早有预料。

客人与酒保都去观赛,偌大的酒馆只有她们二人,且互不知彼此名姓。

异乡牛仔与摩登女郎,活脱脱是部英雄西部片开场,艺术加工成分过度。

塞雷娅摘下毛糙的手套别在腰带上,鞋匠手制的精品皮靴将金合欢地板踩得嘎吱作响。她走向无主的吧台落座,距另一位客人仅隔一张高脚凳。

克丽斯腾之所以厌恶牛仔之夜,至关重要的一点源于她灵敏的嗅觉。竞技牛仔的味道活像是数日无人打理的种公马厩——未能消化完全的草料早已发酵,与发情期的腥骚融为一体——他们就是如此地臭不可闻。

而眼前的女牛仔不同。尽管她们的距离相当之近,克丽斯腾亦未嗅出任何异常。除却她自己袖口萦绕的烟草气,仅余晨露滚落草尖的清芳,是属于对方的味道。

“晚上好,”克丽斯腾注意到牛仔的宽阔而有力的大手握杯稍僵,指节遍布细密裂痕,隐隐散发出寒意,“要不要来一杯?”

她朝身旁的牛仔扬了扬白兰地瓶,产自加州,陈酿的果木香气蕴藏于琥珀色酒液。

塞雷娅微颔首,道了声谢。她接过酒杯一仰而尽,连同这些时日流浪荒野的孤楚与凄寒,皆在杯酒中烟消云散。

“请问镇上有旅馆吗?”她问道。

“很遗憾,这地方太偏僻了。”黄玉色的射灯在酒杯里转红,映入克丽斯腾的瞳孔,复又化作柔和的橘光投向塞雷娅,“倘若你不介意,倒是可以在我家暂住一晚。”

久违的善意使风餐露宿的牛仔倍感惶惑。在怀俄明,谁会无故关心陌生人的死活?塞雷娅猜不透克丽斯腾的目的,但她从不以恶意揣测人心。

假若她露宿街头,决计捱不过今夜狂风怒号,唯剩曝尸荒野的结局。

颜面与生存的选择题并不难做。

年轻的异乡人在脑海中天人交战,最终还是成功说服自己,舍弃无关紧要的面子。

她揭开牛仔帽扣放前胸,弯下挺直的脊梁、郑重其事道谢,许诺自己一定会偿还这份恩情。

还真是个一板一眼的人。

面对牛仔坚定且诚恳的目光,克丽斯腾的眼底掠过一丝玩味,端起杯啜饮两口。

她绝非爱心泛滥的良善之辈,施以援手不过是一时兴起。对方高超的套牛技巧很好地取悦到她,况且这张脸合她眼缘。

牛仔周正的面庞稍显青涩,大致二十出头,正值前途无量的年华。

克丽斯腾拎起白兰地瓶,琥珀色的酒液已然见底,粗略目测,足够再盛一杯。

“再喝一杯?”她笑问牛仔。后者说好。

估量果真精确,剩余的酒倒进塞雷娅的杯子,再补满她自己的,正好一滴不剩。

这杯酒喝得极慢,两人随意聊了些闲话,关于常见的自然灾害;如何鉴定白兰地品质;墙上张贴的竞技明星;门外红马的品种;养过什么狗;喜欢的书籍和电视节目。

牛仔没买过格雷③的西部通俗小说,也不看马术竞技转播,反倒喜欢严肃文学和科学著作,克丽斯腾觉得这反差相当有趣。

她们只字未提个人信息,仅在最后一次碰杯时交换了彼此的名字。

塞雷娅。她默念这简短而抑扬顿挫的单词,将拆分开来的字母挨个刻进脑海,像在敲打一台老式打字机。

凌晨已过。克丽斯腾抬起腕表,时针介于罗马数字的“12”与“1”之间,牛仔之夜即将告终,酒吧很快会人满为患。

“该走啦。”她从钱夹抽出零钱垫在空酒瓶底,拍了拍年轻牛仔的胳膊,硬得像块玉石,能想象出褪去布料后的肌肉有多漂亮,“你也不想等下和那群满身是泥、词汇粗俗的男人挤在一起,对吧?”

“当然。”塞雷娅厌恶那种嘴边挂着性征器官的表达方式。

她们从金马刺酒吧走出,薰衣草天空不复,转为诡谲异红,隐没远处嚎哭的黑山。

塞雷娅解开栓绳,牵着毛皮水亮的红骝马走向克丽斯腾·莱特。

“你的马叫什么?”克丽斯腾呼出一阵白雾,眼睛亮灿灿的,“它可真漂亮。”

“咏叹调。马匹商去过一回纽约,从此痴迷百老汇。”塞雷娅抚过马颈,它的耳朵自然且放松地竖起,平和地凝视克丽斯腾,“试试看?它挺喜欢你的。”

“真是浪漫的名字。”克丽斯腾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咏叹调的脑袋,看得出她跃跃欲试,“我很乐意,可惜我不擅长骑马。”

“不用怕,我会为你牵好它。”

牛仔的允诺令人安心。克丽斯腾握紧马鞍前环与缰绳,踏住悬空的马镫,一鼓作气翻身上马。在此过程中,塞雷娅始终护在她身后,避免出现意外。

马背风光对克丽斯腾来说颇为新奇,她鲜少接触这些天性自由的生灵,原来居高临下的视野是这般畅快,尽管有些颠簸。

牛仔牵绳在前,顺着她指引的方向前行。马蹄铁敲击街石发出清脆的踢踏声,凛风如野马悲嘶,夜里气温骤降,克丽斯腾不禁拢紧风衣。

注意到她行装单薄,牵马步行实在煎熬,唯恐会患上风寒性感冒,于是塞雷娅问道:“我能上来吗?”

“嗯?”克丽斯腾不解其意,“可以。”

岂料牛仔获肯后忽地飞身而跃,稳当当落在马背,两人同乘一鞍。

克丽斯腾险些轻呼出声。陌生的触觉自背后传来,尽管隔着层层衣料,仍将牛仔过高的体温渡给她,简直像烤箱掀起时的热浪。

塞雷娅的双手绕过克丽斯腾的臂弯、接替她手中的缰绳。牛仔极绅士地避开怀中人的躯干,唯恐触及她柔软的腰身。

她嗅到淡泊的青草香,兼夹麦穗碾开的熟味,温和又自然。仿佛置身于秋收乡野的金色麦田,包容万物的太阳拥吻她。

咏叹调扬蹄疾驰,在乘马逆风归家的途中,克丽斯腾短暂遗忘了寒潮、怀俄明、或是别的烦恼,不再为现实的苦闷所困。

不多时马匹来到目的地,一座小型农场,木屋颓圮,脆饼质的干结红土久疏耕作,兽栏里不见家畜。

克丽斯腾坦言,这是祖母留下的农场,距今十多年无人打理,自己刚接管两周。

年轻时她去往麻省念书,定居首府波士顿,和父母同住海滨独栋别墅。她曾立誓永不重返怀俄明、过祖辈拨弄泥土的悲惨生活。奈何父母意外早逝,她在交付遗产税时想起这处怀俄明地产,不得不千里迢迢赶回老家,处理继承之物。

说话间两人进入旧木屋,地面清洁很干净,未见陈灰扑面,唯有房梁四角悬着难以彻除的蛛网。若非房里没什么家具,几乎瞧不出这里十几年无人居住。

“电线年久失修,电工明天才会来,我去找盏灯。你随意看看,想做什么都行。”

房主虽这样说,塞雷娅也不会贸然乱动。环顾四周,大小不一的行李箱堆在角落,一台拨盘电话机尚未拆封,灰毛毯铺盖沙发,壁炉里火苗微弱,餐桌上孤零零摆着咖啡杯。这些就是屋里全部的生活痕迹了。

她放下随身携带的背囊,寻了张椅子落坐。桌边有两摞书,粗略扫过侧封,都是历史人文著作,标题足以让任何牛仔打瞌睡。

克丽斯腾提着煤油灯回到客厅,瞧见塞雷娅饶有兴趣地打量那沓书。

“你是学者?”牛仔问她。

“嗯……算是吧?他们叫我人类学家。这称谓过于笼统,我只研究其中的极小部分,比如印第安文化。”克丽斯腾拉开另一把椅子,坐到塞雷娅旁边,“我回怀俄明也算是为了考察,这片数千年不曾改变的荒原,至今仍残留许多早期文明的印记。”

“的确,这附近就有很多壁画。”塞雷娅点头以示赞同。原住民遍足大地各处,连苍鹰筑巢的岩崖都绘满赭红色图案。

克丽斯腾以手肘撑桌、掌心托住脸颊,笑眯眯盯着她:“你还记得位置吗?”

“此地向西十几英里的山顶上。”塞雷娅在脑海中回忆方向,“我可以带你去。”

“真的吗?”她眼睛陡然一亮,“那就拜托你做我的向导了,我会付你报酬的。”

“不用,权当是报答你收留我过夜。”

“噗,你还真是较真。”

“……抱歉。”

“不、不是在怪你,我蛮喜欢这点的。”

壁火轻微摇曳,使克丽斯腾的金发被光点镀了层釉,描摹出她影影绰绰的轮廓。

在壁炉的余薪燃尽前,她们共同消磨了一段时光。克丽斯腾将煤油灯置于桌心,钢笔在稿纸上留下悦耳的沙沙声。牛仔伴人类学家书写的背景音,在旁翻阅她的著作。

克丽斯腾的文风简洁摘要、同时兼具严谨,具有与其人外表截然相反的冰冷。这与塞雷娅的审美不谋而合,她钟情于逻辑性强的精确表述。

“你可以先休息,卧室在走廊右边第一间。”炉火愈发微弱,克丽斯腾把煤油灯调亮,顺势暼向安静阅读的塞雷娅。灯芯映入牛仔眼眸,酷似熔岩涌流的火山口。

“我睡这儿就可以。”牛仔指了指沙发。

她们的身份天差地别,更何况自己寄人篱下,塞雷娅须避免任何潜在的逾越之举。

“夜里太冷了,也没有多余的被子。”人类学家笔尖稍顿,“今晚大概要下雪,你这样会患低温症的。”

都是女人,睡一张床没什么,我不介意。她继而补充道。

面对克丽斯腾关切的目光,塞雷娅不禁哑然。其实背包里有毛毯,可她着实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好应下:“那等你忙完吧,我还不困。”

“盥洗台旁有热水和没拆封的新毛巾,你可以先去洗漱。”得到满意答复,克丽斯腾再度落笔,流畅写出漂亮的花体,“工作只剩一点儿,不会让你等太久。”

好。塞雷娅如是说。

这是她今天使用最频繁的短词。

或许是克丽斯腾的表情足够真诚,又或许是她不善拒绝性格热络的人。她破天荒地对某人如此顺从,一次又一次迁就对方,默许这些擅自替她做主的安排。

牛仔的直觉告诉塞雷娅,眼前极富成熟魅力的学者绝非温和无害的食草动物,她通身散发出掠食者独有的危险气息。

但相较直觉,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心。

不论克丽斯腾·莱特究竟是怎样的人,至少在她们短暂的相处过程中,她感到自在与松弛,这难得可贵。

塞雷娅手捧热水泼脸,泡沫顺流而逝,仅余清新皂香。蓝毛巾擦去肌肤表层的水珠,她换上干净的衬衫和衬裤,将脱下的夹克、牛仔裤与琐碎配饰叠放收好。

白日赶路的疲倦一扫而空,牛仔神清气爽地回到主屋,撞见人类学家抬起胳膊舒展腰身,蓬松的金发微卷,神态慵懒。她没来由联想到毛茸茸的幼犬,打瞌睡的那种。

“啊,你来得正好。”注意到她,克丽斯腾敛起松懈的表情,换作成竹在胸的微笑,仿佛已然看穿一切真相,“我已经写完了,抱歉拖这么晚。”

“没关系。”塞雷娅望向窗外,迷蒙的弯月指出此刻已过凌晨两点,她在荒原里赶路,常见相同景致,“我习惯这样的作息。”

塞雷娅的麻色衬衫领口敞开,可见隐约血管与突显锁骨,水珠的浅痕沿有力的颈线一路隐入衣料的阴影中,惹人无限遐思。

人类学家的视线顺水痕落在牛仔胸前,她忽然体察一股微妙的悸动,连忙别开蓝眸,惊惶收起纸笔去洗漱。

待克丽斯腾换好睡裙回来,内心已恢复平静。她的姿态犹如战场上圣洁的提灯女神,高举煤油灯领塞雷娅穿越昏暗的走廊。

虽是顷刻即达的路程,牛仔却感觉漫长如一个世纪,仿佛她回到冰冷潮湿的百年前,经济危机席卷全美、荒野躺满修铁路的劳工横尸、内战一触即发——牛仔向南,而人类学家在北。

毫不相干的两人进了同一间卧室,上床熄灯,世界霎时陷入沉寂。

床垫足够宽阔,简直像双桅帆船的白帆,她们盖一张被毯既不拥挤,又兼顾温暖。

可塞雷娅却觉得冷。如只身航行在漩涡构成的汹涌海面。她的船遍体鳞伤,甲板中央是贯穿船体的巨大窟窿,刺骨的潮水漫过膝盖,她将坠入无声无息的海底至深处。

夜幕愈发橙红,轻度远视使牛仔清晰辨出窗外飘零的白色粉末。枕边的人类学家所言非虚,今夜会下雪。九月中旬的雪,在怀俄明算不得稀奇事。

塞雷娅循规蹈矩地平躺,双手叠放腹前,脑海里共计两百三十七头苏格兰绵羊跳过篱笆,可她仍毫无睡意。这是她头一回失眠,愈是想静下心来,线圈般纷乱的杂念就愈发缠绕紧密。

于是她扭头看向左侧的克丽斯腾·莱特。学者的睡颜格外恬静,褪去浓妆修饰,这张脸不再流露锋芒,仅余清水芙蓉的素雅。

牛仔浮躁不已的心被轻易抚平了。

她凭月光凝望克丽斯腾柔和的眉眼,银霜拨动金发,编织晕眩群星的美梦:四处漂泊、独自舐血的牛仔亦能寻到归处。

你是牢笼还是故乡?她突兀地想。

深夜的诗情没能维系多久,困意很快将塞雷娅淹没。直至睡去的前一刻,克丽斯腾·莱特的面容仍清晰映刻在脑海。

殊不知,当牛仔传出微弱而平稳的呼吸声时,本应熟睡的学者忽然睁开眼,灰蓝翡翠眼眸在夜色烘托下格外明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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