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尽头

狂暴水母著

灵异悬疑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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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不会流失，因为死亡并不是一个罅隙。

——泰戈尔

笃，笃笃笃。

姜琦不安地眨着双眼，人在陌生环境里本就浅眠，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更是与炸雷无异将她惊醒。她抓起床边的人偶娃娃挡在胸前，绵软的触感让她稍微松了口气，却没有注意到从娃娃身上掉下的手编挂件。

笃笃笃。

响声再次传来，姜琦死死盯着淹没在黑暗中的门，心底回忆着敲击的次数，七声，正好是她与那人约定的暗号。至于两次敲击中刻意的停顿，权当是门外的他局促的试探。

自从踏入那间游戏室以来，一切都变得诡异无比，与他的约定便成了心头唯一的良药。想到这里，姜琦的心里宽慰了些，又怕他在门外等得着急，便抱着娃娃匆匆忙忙跑到门前，转动了门把手。

笃笃，笃。笃，笃笃，笃。

夜的女神重新噤声。

“刚才其他人已经选好角色了，留给你的是这个。”

贺轻舟从店员手中接过身份卡，卡片因为被重复使用过多次而起了褶，上面记录了角色的大致信息。分配给他的角色是个看起来不修边幅的家伙，头像那栏用简洁的线条画着一个顶着深深黑眼圈的男人。他抽出夹在卡册内页的纸条，“你不是凶手”五个小字更是将最后的期许剥去，将这个角色彻彻底底打入“普通”的定义中。

即使是在虚拟游戏里，人们也更愿意扮演体面的、强势的角色。贺轻舟环顾人群，他的同学们正在相互展示到手的身份卡，或交谈或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却没有人叫住他，让他也参与进热络的讨论中。

此刻的他有些过早入戏了——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为了剧本中那个不够体面的家伙，放进人群里也不甚惹眼，尤其卡片上这个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滑稽的代号“打工族”的家伙正冲他露着一个怪异的笑容，像两个灵魂穿过次元的一次惺惺相惜。

兄弟，我们是一样的。他对真实世界里的贺轻舟说道。

“几位核验一下账单，然后就可以进场开始游戏了。”见道具发放完毕，店员不疾不徐地说道。在他看来这无非是一个再合理不过的交易流程，原本热闹的人群却出乎意料地安静下来。

他不免有些疑惑，从收银台里抬起头来，只见孩子们虽然停止了讨论，目光却不约而同地齐齐投向距他们最远的人——也就是站在人群尾端的贺轻舟。对方也抬着头，恰好同店员的视线交汇，像是没有察觉到身旁数道目光，淡漠的双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轻舟说他请客，没错吧？”有人开口了，店员向声音源头看去，是一个抽中“雇佣兵”身份而雀跃不已的少年。他的发言显然点醒了其他人，静默被打破后便是不绝于耳的附和，再一次地、有如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贺轻舟隔绝在吵嚷的人群之外。

而本该身处风暴中心的人依然表现得足够平静，他没有理会身后的碎语，朝店员挥了挥手机：“当然，我来付款就好。”

十七八岁的少年极少张狂地施以暴力，这会引来蛰伏在黑暗中的眼睛。他们往往伪装得良善，将不合群的孩子收入麾下却又保持距离，然后顺理成章地蚕食他的一切。

他们不被定义为霸凌，而是，“朋友”。

贺轻舟抿着唇站在原地，举着手机让店员扫码收款，稍长的黑发乖顺地垂到肩上，刘海也挡了些视线，藏住他眼底不为人知的痴迷与歇斯底里。

萍水相逢的店员无意揣测客人的想法，规矩地推动进程。当手机屏幕上“付款成功”的字样映入贺轻舟的眼，店员的声音也同步响起：“现在，我为你们简单概述一下故事背景。”

他的声音吸引了各自拿好身份卡的少年，他们围到他身边，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身后红丝绒一般厚重的幕帘隐隐晃动着，头顶的灯光衬得他脸色苍白，表情冷漠。

“你们是一群来自世界各地的旅行者，因为机缘巧合相遇在洋馆。”他稍作停顿，巧合促成的开场在剧本设置中不算少见，为了不让玩家们感到无趣，他刻意换上一种更加低沉、生动的语调，“偌大的洋馆却只有一位独居老人，他热情地招待你们，对你们的情意可谓是父亲般的深重。不料，一日早晨，你们发现老人离奇死在了自己的卧室中。”

“然而，这座洋馆位置偏僻，连夜的大雨更是让附近再无其他人迹。你们不得不承认，凶手，就在你们六人之中……”

催眠师收起怀表，惊醒的人关掉闹钟，困扰公主的诅咒被法术解除，就在店员结束解说的同时，另一间游戏室里传来一声短促的蜂鸣，将人从故事氛围中抽离。他们纷纷看向他，方才故弄玄虚的家伙已然不见，站在红色门帘前的是依然笑意盈盈的店员。

“好了，以上就是故事背景。详细的剧本会在进入游戏室后发放，任务很简单，凶手要努力隐藏身份、逃脱制裁，其他人则要合力找出凶手。故事，就在门后等待你们。”

他的目光再一次环视人群，随后抬手撩开门帘。这仿佛是一个信号，标志着好戏开场，人群蜂拥而上，挤进门后那片漆黑未知的领域。

贺轻舟沉默地跟在最后一个人身后，门帘上烫金的字纹在褶皱中隐约露出一角，他眯起眼睛辨认着文字，尽管显露出的文字有些失真，他还是从只字片语中分辨出完整的内容。

从此进入那悲惨之城；

从此进入那痛苦之渊；

从此进入那万劫不复的人群。

…

进此门者，必须捐弃所有的希望。

对于注重氛围的年轻人的店铺来说，这无疑是一处恰到好处的修饰。贺轻舟停在门前，就连店员都注意到他的异常，默默放下幕帘，与他认知中如出一辙的全文才得以完全展露。

“你怎么了，轻舟？快点进来。”先一步穿过门帘的人迟迟没在门后等来她期望的人，于是转身探看，扎着双马尾的少女眨眨眼睛，门帘又一次被少女细嫩的手指挑开，深红色的凶兽顿时隐没进布料的褶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