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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浦海市一栋普通的居民楼内。
身着睡衣的景颂坐在床头柜上,悠哉游哉地在放在腿上的笔记本上敲敲打打,顺便欣赏着弹出的对话框里,那个和他旁边睡在床上的男人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的焦急与惶恐。
因为兴奋,景颂的嘴角微微挑起,让他本就天然上扬的微笑唇弧度愈发明显;一双漂亮的凤眼里写满了因恶作剧得逞出现的愉悦,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终于显露出一丝明显的笑意。
“对、对不起,周总,林总,焦经理,秦主任,方老师,请大家稍等片刻,我马上处理好。”
男人一边擦着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一边颤抖着右手快速点击屏幕,在云盘里下载今日会议需要的演示程序和
“小马,你怎么回事,知道今天要给林总汇报,为什么不提前准备好,你的工作怎么做的。”坐在名牌为“周永年”后面的中年男人语气不善道。
“周总,我、我的笔记本可能是中毒了。昨晚我关机前检查了好几遍,可刚才开机后才发现文件全都打不开了,可能,可能是被杀毒软件清理掉了。。。”马智陪着笑脸解释道,“您稍等,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周总哼了一声,脸色阴沉,虽然对马智非常不满,但碍于合作方在现场,他又不得不忍住不发作。
“好,好了。”几分钟后,马智终于将所有需要的文件准备好。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点开标题为“xx项目简介”的准备开始今天的汇报。
可当他点开那个文件时,他的冷汗再一次流了下来,而且这次比刚刚发现文件损坏时还要多。
明明是他精心准备多时的现在打开一看,却是一个还没做完的半成品。封页上面公司的logo和标题重叠在一起,根本看不清两行字的内容;页面插图本应该是公司的办公楼剪影,现在也被一张不知从哪里搜来的网红美女照片代替;再看后面的几页,发现许多语句都还没写完整,仿佛是完形填空一般,中间全是和
“马智,你怎么回事!!!”周总见员工在合作方这里露了这么大的脸,再也忍不住了。他愤怒地站起来大声训斥着马智。再看合作方的代表,也各个是脸色铁青,显然对马智的行为十分不满。
一时间现场的氛围变得紧张了起来,除了周总不断回荡在会议室里的怒吼,并不宽敞的狭小房间里落针可闻。
坐在马智身后的下属全部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此时此刻,马智突然很希望有一个莽撞的员工能站起来打破这样的僵局。
“怎么办,怎么会这样,我这次是不是一定会被炒了。”马智听着周总严厉的批评,心里忍不住哀嚎。因为焦虑和恐惧,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额头上的汗珠也像瀑布一样滴滴掉落,在地上形成一小片水痕。
就在景颂打下这段文字之后,像是播放器一样的对话框里,马智也在经历着相同的场景。
“不。。。不是的。。。”
陷于噩梦中的马智发出模糊的呓语。像他这样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中年社畜,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有一天失去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如今在公司重要的客户面前出现如此重大的失误,马智几乎可以确定,他这个部门经理的职位要没了。
想到这里,睡梦中的马智甚至发出了一声浅浅的抽泣。
景颂托着下巴正在看着自己写下的剧本化为真实的景象,听到马智的抽泣声,景颂忍不住勾起嘴角,低低笑了两声。
真有趣。
屏幕上和现实中相互呼应着,实时反馈着景颂笔下的每个字,每一句,让景颂的描绘化为现实,远比他以前接触的最顶级的演员表现得还要到位。
多亏了这台神奇的笔记本电脑。
景颂抚摸着自己目前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财富,也是他的搭档,一台陪伴了他五年之久的笔记本,就像抚摸着自己的恋人一般。
幸好有你,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下去才好。
片刻后,马智的呼吸逐渐平缓。也许是他已经在梦里接受了眼前残酷的事情,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就像观众观看恐怖片,恐惧心里是呈边际效应递减的,现在马智心里的焦急已经呈下降趋势。
可景颂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就放过他,大起大落更能让人感受到绝望。
笔记本也像是有智慧一般,感受到了景颂的内心,屏幕上的文字瞬间消失。景颂的手指在键盘上起舞,继续为马智搭建下一个恐怖的场景。
“嗯。。。事业上的挫败体验完了,接下来就应该体验一下家破的滋味了。听说,你对部门里某个年轻女下属的态度很不一般,那不如。。。”
景颂自言自语着,眼睛转了转,开始为马智编织着他和女下属私下单独约会,被妻子和父母岳父母撞见的场景。
不一会儿,马智的呼吸声又开始急促起来,额头上再次渗出汗珠,双手双脚无意识地在床上乱蹬。
“爸妈,岳父,岳母,老婆,你们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马智心虚地解释着,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老婆,希望她能相信自己。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你刚刚还抓着她的手呢,你告诉我没有?我和公公婆婆爸妈五双眼睛看着呢,你还敢编瞎话,你个王八蛋,渣男!”马智妻子的怒吼声吸引来了餐厅里食客的注意,他们全都将目光投射过来,好奇地打量着发生纠纷的一众人。
“不是,我,我就是。。。”马智直呼冤枉。
他是对这个叫文心的女下属有非分之想,但人家小姑娘一直都没搭茬,他有贼心没贼胆,顶多就是在言语上骚扰一下文心,过过嘴瘾。
今天下班,文心突然特别主动地邀请马智一起吃饭。马智眼馋文心许久,见文心主动邀约,自然欣然应允。
二人来到餐厅,文心一改往日冷淡,十分热情地和马智聊天,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马智。
马智心里十分激动,但又担心太过主动会文心吓到,所以表现地很含蓄,只是握着文心软滑的小手揉了几下而已。
好不容易占到便宜的马智心里正飘飘然着,没想到就在这么致命的时刻,他的父母,岳父母和妻子居然一起出现在餐厅中,还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老婆,我。。。”马智还待解释。一旁的文心突然扑到马智怀里,一脸挑衅地看着马智妻子,娇滴滴地道,“老公,这就是你家那个黄脸婆啊。确实如你所说,真不怎么样,难怪你看到她就反胃。”
“!!!”
文心一句话直接将马智妻子和妻子父母的怒火点燃,扑上来就指着马智的鼻尖开始疯狂输出。而马智的父母见儿子居然如此评价儿媳,也冲了上去。
马智妻子对马智的父母像对待自己的亲身父母一般,十分孝顺。马智父母也不傻,知道这样的儿媳难得,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回护儿媳。
脾气一向暴躁的马智父亲甚至抄起一旁的装饰用假花抽打着马智,一时间餐厅里热闹非凡。不少客人都将这场家庭伦理大剧当成下饭的佐料,还有好事者在一旁煽风点火,更是让马智的亲人们怒火中烧。
景颂其实不爱写这种家长里短的狗血剧情,但鉴于马智言语骚扰下属,又有对妻子不忠的倾向,把他代入到这种剧情中还是很恰当的。
马智其人对自己的形象和口碑一向非常看重,见现在自己在父母、岳父母和妻子面前颜面全无,又被许多客人拍下了自己的丑态,心里十分焦急,在睡梦中也忍不住喊出了声。
马太太本就睡得有些不踏实,丈夫在身边大声喊了一声,她自然醒了过来。
她下床走到厨房倒了点水喝,等回到房间后,马太太打开床头灯,想看看丈夫刚刚为何在睡梦中大叫。没想到开灯后
看到的竟是丈夫眉头紧蹙,牙关紧闭,双手双脚握紧,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的场景。
“老公,老公,你怎么了啊。”马太太着急地用力拍打着丈夫,想将他唤醒。
景颂看看马太太,并没有阻止,当然,他也没有能力阻止。有马太太在,刚好可以验证一下他搭建的场景对人的效力有多强,是不是只要他不结束,普通人就无法被唤醒。
马太太喊了半晌,丈夫却依旧没有反应,只是嘴唇微动,低声呢喃着。
见丈夫叫不醒,马太太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在地上转圈,在思考要不要打电话叫120把丈夫送去医院。
突然间,马太太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急匆匆跑到外面,翻找一阵之后又冲进房间,手中拿着的是一张用黄纸朱砂写成的符。她平日里就很迷信,近日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位据说在本市很有名的年轻大师。
前几日她花了重金请了一道保家宅平安的符回来,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景颂看到马太太手里的符,本来还在快速敲击的手顿了一下。
符!
他有些好奇地看着那张符,不知道马太太要做什么。以前为了写剧本,他也查阅过一些宗教民俗相关的知识,知道有许多宗教派别都会使用符咒来治病驱邪。
像他这种邪祟,也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住这道符的威力。
景颂这样想着,却没有立刻逃跑。对他来说,如果能亲身体验到符咒的能力,远比他立刻逃跑保住狗命更让他兴奋。他干脆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双手托着腮,静静等待马太太用符对付自己。
马太太拿着符咒,按着一张白纸条上面的口诀念了一遍,然后拿出打火机将那张符咒点燃。
黄纸接触到火焰后快速燃烧起来,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不见。
同时,景颂的电脑上唯二的两个对话框上都弹出了提示窗口,
“程序已停止运行,请尝试重新启动。”
下面有关闭程序和尝试重启两个选项。
景颂点击尝试重启按钮,但再次打开窗口后错误提示再次弹出。
与此同时,一直被景颂困在噩梦中的马智也幽幽转醒。他张开双眼,就看见妻子红着眼眶满脸焦急的神情,心里竟泛起一丝愧疚和委屈。
大概也只有发妻能这么关心自己了。他抱着妻子,难得地说起了体己话。
马太太柔声询问着马智的噩梦,想着明天一定要找她认识的那位大师咨询一下,请一道安眠的符咒来,以免丈夫再被噩梦侵扰。
马智夫妇你侬我侬,景颂坐在一旁不断重启着自己的电脑,可尝试了几次之后依旧无法将错误消除。景颂对着床上的夫妻俩做了个鬼脸,顺着窗户一溜烟飞出去了。
对于自己的法术被马太太击破,景颂倒不很在乎。事情若是永远都按着计划进行,那人世间该有多么无趣啊,人生的意义就是要挑战不可预期,做鬼也是一样。
等他飞出去一公里之后,再看手里的笔记本,一切已恢复正常。
原来刚刚那符咒的效用发挥在了笔记本上,让笔记本无法再生成幻境将马智的心智困在里面,现在远离符咒的作用范围,电脑自然恢复正常运转。
景颂啧了一声,即有些恼火,又有些兴奋。恼火的是他还没玩够就被迫退场,兴奋却是因为他发掘了笔记本的新功能。
等景颂飞回家,迎接他的只有还瘫在电脑桌前,泛着青色的尸体。景颂有些烦躁地瘫在床上,开始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被人发现啊。
半个多月前,景颂如往常一样在家中写剧本。
每天下午,景颂都要吃点水果来补充营养,他将果盘放在了电脑桌的置物架上,盘子外面的水珠不经意间掉落在插线板上。忙着写剧本的景颂眼睛根本无暇从屏幕前挪开,他用余光从一旁的纸抽里抽出一张纸巾按在插线板上,想将水珠擦干以免造成短路。
不曾想,就在他的手接触到插线板的一瞬间,景颂便感觉到手臂的肌肉剧烈震颤,接着,如同被大锤从内外锤击手臂的痛感袭击了景颂的大脑。景颂的大脑接收到这样的信息,很快便了解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他触电了。
但意识到是一回事,身体能不能做出反应却是另外一回事。
电闸的漏电保护不知为何失去效用,等景颂再次回复神智时,他的尸体已经趴卧在电脑桌上。
直到三天后,景颂的尸体上已经开始浮现出明显的大片尸斑,景颂才彻底确定,他凉了,而且不幸成为了孤魂野鬼,无处安魂。
他的父母要孩子比较晚,生下景颂时已经年逾四十。前两年,年过七旬的父母双双因为心脑血管疾病去世。家里的亲戚并不常走动,只有过年时才会打个简短的电话互相问候一下。
现在是冬天,景颂家的壁挂炉没开,屋里温度很低。他住在顶层,事发时又刚好在开窗通风,此时他家里的温度可能只有4、5度,因此尸体腐化的速度很慢,大概要过很久才会散发出强烈的腐臭味引起邻居的注意。
现在就看究竟是邻居还是朋友能早一步发现他的尸体,找地方把他安葬了吧。
可安葬之后呢,他没有直系亲属,他的房子,他的存款就要收归国有了。
景颂有点心疼,这房子是他用做编剧之后赚得的第一笔“巨款”付的首付,很有纪念价值,他舍不得这栋房子。
所以,有没有可能在被人发现之前,他能进化到让自己可以在活人面前现形,伪造出自己还尚在人世的假象,保住自己的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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