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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都尉几乎是站着睡着了。
大概两秒。
风惊醒了他。
他睁开眼,看着城下无数残尸。
他还分得清,这是谁的胳膊,这是谁的头颅。
尸骸向他伸出手来。
“救救我。”它们道。
“与我同死。”它们道。
“很快,”方都尉喃声:“很快,我就会同你们……”
他未得说完,那些尸骸的手缩了回去,它们翻过了身,老实地睡着。
取代它们的,是一个饼。
一个干糙的落渣的饼。
“啊啊。”
方都尉惊醒了。
他眼前真有个饼,是个女人递给他的。
女人头发蓬乱,身上染血,胳膊套着从尸堆里捡来护甲。
她手里握个饼,“啊啊”示意方都尉接着。
除了她,还有些妇人散在各处,帮士卒整甲,或取了针线缝合伤口……
她们都“啊啊”作声,比手代言。
方都尉手抚额上,借扳指冰了冰额穴。
他感觉自己清醒些了,接过饼,道了声:“多谢。”
女人摇了摇头。
方都尉咬下口半口,粗糙的饼粒刮着他的嗓子,他咽不下。
女人正要递他水壶,胳膊忽而一转,指向了城外。
她面有喜色,“啊啊”不停。
谁来了?
方都尉抬眼去瞧,漫漫黄郊,一个小黑影正向这头奔来。
待离近,是去探消息的斥候。
方都尉抬手,令人下筐。
斥候搭上了筐,上了城墙。
他从筐子翻出,问过左右,向方都尉这头看了过来。
他先瞧见了哑口女人,女人也向他迎了几步。
他们二人遇着,悄声说话。
方都尉瞧见了斥候口中的“逃”和“躲”字。
他偏过头,当自己没看到。
很快,斥候过来复命。
方都尉:“敌军什么情况?为何突然弃战回撤?”
斥候:“都尉,未探明,我追出五里,失了敌军踪迹。”
方都尉意外:“敌军百车千骑万万人,这等阵仗,怎会轻易没了行踪?”
斥候:“都尉,确实如此。”
“敌军车辙马蹄脚印以一线为界,断在离城五里之处。另侧土面干净平整,没有半点痕迹。”
斥候:“还有个脚掌印子直接断在当间,着实诡异。”
方都尉:“……”
这景象,似乎非人力可及,难道……
方都尉问:“早先备战可曾探知,敌军有无招拢擅使诡术的妖人?”
斥候闻言一悚,“不曾探到此事。”
方都尉:“……”
无论有无,都难了。
方都尉心头吃紧,面上不显,他向斥候道:“先去休息吧。”
斥候并未依言退下,反道:“都尉,援军……”
方都尉提起把弓,手束弓弦,道:“不能指望。”
斥候一瞬攥紧了拳头,“那些王八蛋子,弃城而逃就算了,甚至无胆请援吗?”
方都尉瞥斥候一眼,未追究他言辞冒犯,毕竟他说的是事实。
大敌当前,领将弃城而逃,剩他个小小都尉。兵力不足,补给不继,更不能指望援军,困守了二十日,已到极限。
城破之时,就是殒命之刻。
“都尉,”斥候忿忿道:“我们为何要守?”
方都尉:“为尊皇命。”
斥候:“为尊那狗皇帝的命?”
“……”方都尉:“为尽职履责。”
“我等便罢,可这些妇人呢?”斥候:“她们因家族牵连,遭受截舌之刑,被发配此处困在城中,是尽的哪职?履的哪责?”
方都尉:“……”
斥候拱手:“都尉,小的斗胆,请你一令。”
方都尉:“何令?”
斥候:“放她们离去吧。”
“……”都尉叹一气,“此令我早就下了。”
斥候:“那她们为何仍在?”
方都尉:“她们回给我一行血书。”
方都尉费力从甲里抽出个布卷,递予斥候。
是裙摆布头,透淋淋血色,一人一指,拼出六个字。
倾巢下,无完卵。
斥候手捧血书,垂眼无声。
方都尉:“心怀大义,无分男女。”
斥候一把攥紧布头,“即便拿命填,拖得一时二刻,又能怎样?”
方都尉:“令后方守备充裕。”
斥候:“他们无胆请援,会向后方递讯吗?”
方都尉指扣弓弦,弦丝嗡嗡而不绝。
他道:“或许。”
斥候:“都尉……”
方都尉断他道:“此刻城中,没有惧死之人。”
斥候:“不惧死之人,反而该死吗?”
方都尉一握止住弦音。
他转向斥候,直视双目,“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都尉。”斥候悄声,“我们反了吧。”
方都尉:“……”
“都尉!”
城楼上翻下一卒,报:“西面有异。”
方都尉匆匆向西,见天边蒙蒙艳色,挂一坨红粉胭脂,好似晚霞。
可这会正是当午,日头在顶,怎会有晚霞。
他正如此想,那红粉似被人一指抹了,刹那变作黑潮,自天端泼下,层叠向城池涌来。
速极快,眨眼距城不足百米。
城楼鼓声大震。
士卒皆骨碌爬起,迅速就位。
方都尉握弓箭在手,摁止各部,备而不发。
那黑潮再近一些,又起变化,变成无数乌鸟,迎面逼来,自士卒两肩飞跃而过。
它们落入城池,墙垛、屋脊、高架、低轴……立的哪都是。
不啼不鸣,不闪不避,单鼓着两眼,静静地注视着每一个尚且活着的人。
方都尉左手边上立的应当是群乌之首。
它体型硕大,比寻常乌鸟大了三四圈不止。
不知怎的,方都尉竟从它两粒黑豆豆眼中,品出几分戏谑味道。
实在不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西面地平忽冒出八个人来。
他们双手高举过顶,似是要降,观衣着形貌,正是敌军。
方都尉命士卒高喊:“来人止步!报上名来!”
来人不听不答,径自走着。
待临近,方都尉看清了这八人。
他们个个肩宽体厚,四肢圆鼓,不似寻常壮汉,反像是内里点了火烛的皮灯笼,热气充盈,胀得厉害。
他们高举的双手之下,头顶秃秃,面色光盈,八副眉眼口鼻挤出同一个笑模样,每出一步,要在空中滞上几秒,方才落地。
这绝非活人!
城上倒下焦油,方都尉起手张弓,箭头引火。
箭随风至,烈焰雄起,烧出一片火色帷幕。
妖人身陷火场,丝毫不乱,领头的甚至笑容更盛。
它面迎大火,张开下颌,半个头骨翻了过去,嗓眼里喷出袅袅黑烟,盘踞在头,凝成一坨黑色怪物。
这怪物生得绵软,尾垂一丝吊着人喉,圆眼无鼻,咧张大嘴。
它吐出条鲜红舌头,向空中一甩,卷回点火苗,尝味似地,嚼嚼吞了。
接着像品到了什么辛辣美食,浑身一激灵,乐得直打滚。
它淌下软舌,连吸带舔,嘶溜嘶溜将整片火幕与地皮一并刮下,囫囵吞了。
如此,犹觉不足。
它昂首往上,与方都尉眼对上眼。
怪物一息憋足,腾跃至城池上空,顷刻间膨大千百倍,化身沉沉夜幕,覆盖整座城池。漆黑之躯,撕开一道巨口,新鲜血气绞风而来。
方都尉一眼望到里头,敌军百车千骑万人,残骸在此。
所谓消失于一线,原来是被一口吞了。
方都尉手足发麻,怔怔望天,他轻声喃喃,“我竟是这样死的。”
“你甘心吗?”
方都尉猛听得一问,他低下头来,对上两眼黑豆。
大乌拍翅,似曾开口人言。
方都尉早做好了死的准备,然此刻,恐惧也好,悔恨也好,他说出了另一个答案。
“不。”
大乌仰脖而啼,“嘎!”
此响如启连锁,乌鸟接替鸣声。
每响一叫,翎羽便飘起一星。
这些星如点位,定下个奇异符纹。
什么东西刹那而至。
它连星而走,于空中残留数折霜白光影,起而冲天,击向怪物。
惊雷一响!
闪电四躁!
天地瞬息之间,归为一色纯白。
继而狂风起,卷得人、物乱飞。
都尉扒住墙垛,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烈风止歇,遮天怪物消失无踪。
自高处缓缓落下的,是一柄剑。
一柄令人过目难忘的剑。
身如霜雪织就,裹一席星光,莹莹烁烁,美极艳极。
方都尉目眩神迷,忍不住伸手去触。
“当心。”
方都尉耳目一清,才觉此剑寒气逼人。
若非有人出声提醒,恐怕他当即就要少几根手指头。
他往声来处看。
虚处浮空,徐徐走下一人。
月色霜袍,束发无冠,清眉秀目,实非凡人。
此人脚一沾地,那柄悬停在空的霜雪之剑,便“嗖”地飞了过去。
它围着此人连转几圈,左颠颠右摇摇,像是个刚做成件大事的小孩子,缠着要夸奖。
此人从善如流,连道几句“真棒”。
霜雪之剑上下挪移,满意了。
此人这才得空,向都尉自报家门:“南山,程子封。”
方都尉从未听过“南山”是个什么地界,但见程子封渺渺仙人之姿,来处必定不俗。
程子封又指他身旁霜剑,道:“它名霜邪。”
方都尉心下奇怪,一柄剑也作引见?
不过刚承救命之恩,他便应着程子封向剑拜道:“在下姓方。”
程子封听着此姓,微微一笑,“看来阁下与南山有缘。”
方都尉更是稀里糊涂,不明这缘从何来。
程子封不作解释,他转眼扫向城下。
八个妖人倒下一具,其余七位仍是笑面,仰首向上。
方都尉心中忌惮,“敢问这是何怪物?”
程子封:“己宿他身,生的新鬼,不知底细,还未有名。”
新鬼?方都尉往下探探。
妖人肉身蠕动,的确里芯才像是实体。
方都尉喃道:“未有名……”
程子封:“这不知名字,实在不好称呼。不如我们现取一个,你觉得唤它们魇如何?”
方都尉略有些惊,含糊道:“可,可吧。”
“好。”程子封一步登上墙垛,垂眼观下,“你们从此之后,便是魇了。”
他声刚落,魇鬼人囊裂开,落出乌芯与方才不同,各有各相。
方都尉再问:“这,这要如何对付?”
程子封笑:“自然,杀了了事。”
他右手一摊,霜邪顺应将剑柄递入掌心。
程子封握剑道:“方将军,避一避吧。”
方都尉哪好这时候澄清他并非将军,速速点头应承。
程子封一跃而下,与七个魇鬼对阵。
方都尉蹲在墙后,自垛孔一窥战场,觉一瞬堕入梦中。
天非天,地非地,物非物,人非人。
光怪陆离,神魂颠倒。
他惊醒回神,发觉夜幕已降,天挂一轮宵月,而鼻端绕雪。
大雪盖四方,所见之处,一片白茫。
八具人尸深埋其下,表看不出任何端倪。
程子封抱剑而走。
自此,南山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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