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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市,七月初。
正值傍晚,太阳大半已经落入地平线以下,只余小半个飘飘荡荡浮在江面上洒着光辉,照得江平面宛如铺上了一条华美的金绸。
位于江边的五星级酒店顶楼宴会厅在半月前就被乔家早早预订下来,用作庆祝女儿23岁生日的场地。
时针才刚划过六点,宴会厅内已是灯火通明,人群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交流着,酒杯时不时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样的名利场,圈外人挤破脑袋想参与进来,圈内人却只觉得虚伪疲累,华而不实。
不过今儿来了个意料之外的人,算是一件新鲜事,因此不少人都打起了精神,使得略显沉闷的气氛稍稍活跃了几分。
而那个众人眼中意料之外的人,此时正坐在二楼角落的卡座,忽明忽暗地光线藏住半个身子,目光随意投向楼下。
顾简瞧着靳漠深时不时就向楼下看,没忍住开口问:“漠深,你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男人随口应了句。
他伸手去摸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在烟雾腾腾中眯了眯眼,缓声问道:“宴会什么时候开始?”
“七点。”顾简接过靳漠深递过来的烟,低头看了眼表,回他:“你抽完这根烟时间就差不多了。”
靳漠深点头。
“不过,你怎么忽然回国了?”顾简瞧着对面浑身上下透着矜贵的男人,眼底多了抹探究。
男人半阖着烟沉默不答,缕缕白烟遮挡住意味不明的神情。
等了会,顾简见靳漠深不想回答,便无奈轻叹:“行吧,不说就不说,那这次回来待几天,这总能说吧?”
靳漠深一边将抽剩半根的烟捻灭在烟灰缸底一边回话着,“暂时不走了。”
闻言,顾简微讶,当年靳漠深被靳家派出国,说是锻炼继承人的能力,实则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因为靳家老爷子偏心小的,要让靳漠深这个长子腾位子。
而这几年,靳漠深也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国外,明面上花天酒地,身边女伴换了一个又一个,好似对于远离靳氏权力中心已经彻底认命了。
不过,就靳漠深是否是真的认命,顾简持保留意见。
但他是聪明人,聪明人从不多嘴。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半个身体隐在暗处的靳漠深,识趣地不再多问。
宴会厅旁的套房里——
乔双站在落地镜前理了理裙摆,长睫微掀,轻轻眨了眨眼,语带笑意,“好久没这么隆重打扮了,有点不习惯。”
苏绯月托着放置翡翠项链的托盘上前,在乔双耳边幽幽开口:“谁叫你一直不回国,留我一人在国内寂寞如雪。”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乔双轻笑了声,小心翼翼地将项链戴在纤细的脖颈上,又将垂下来的发丝勾到耳后。
镜中的少女笑容清丽明媚,质地极好的丝绒黑色长裙勾勒出姣好的身段,长发全部绾起,露出耳朵上小巧精致的翡翠耳饰。
【爸到了。】
【出来吧,从侧门进。】
“我们出去吧,我哥给我发信息了。”
乔双抓起桌上的口红和粉饼放进钻石手拿包中,然后几步走到门边,扶着柜子在玄关处踩了双和礼服同色的细跟高跟鞋。
她旋转把手把门打开,一只手拿着包,另一只手提了提裙摆,慢悠悠地迈着优雅的步子向宴会大厅走去。
侧门那边早有侍者候着,看到乔双过来连忙将沉重的大门推开,开门的动静引得周边的人纷纷把视线投向门口。
乔双抬眼,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腰背挺得笔直,气质极佳。
她五官出落得很是精致,眉如远黛,眼尾微微上挑,鼻翼窄而秀气,红唇潋滟,唇珠饱满。
“走吧,爸已经在等着了。”乔墨澜几步走到乔双身边,看着小半年没见了的妹妹,一向不苟言笑的人脸上的忍不住带了点淡淡的笑意,“生日快乐,小寿星。”
“谢谢哥哥。”乔双唇边弧度加深,她把胳膊伸进乔墨澜臂弯,挽着兄长慢慢从侧边上台,在乔振霆身后站定。
乔振霆余光扫过身后的一双儿女,尤其是看到乔双,眼睛不由得亮了下,立马回头要和乔双说话,“双儿,生日快乐,爸爸给你准备了一个大礼。”
乔双已经从乔墨澜那里知道了乔振霆要给她送的大礼,便敷衍地点点头,推着人转身面对台下一众人,有些无奈道:“爸爸,你还是先致辞吧。”
“好嘞。”乔振霆笑眯了眼,“全听双儿的。”
乔振霆转身回去,拍拍话筒,轻咳一声,“感谢各位来宾来参加小女乔双的生日宴会,在此,我代表乔家对各位的盛情光临表示衷心的感谢。
……双儿是我乔振霆唯一的女儿,亦是我最宠爱的孩子,所以我决定将我名下11%的股份自愿赠予给她……”
听到那句“最宠爱的孩子”,乔双微微一震,她担心地抓了下乔墨澜的袖边,下意识抬头,倏地对上他的眼眸。
乔墨澜回望她,面色沉静,眼睛里没有她所忧心会出现的那些情绪。
乔双莫名读懂了他的意思,她微微点头,笑得眉眼弯弯,附在乔墨澜耳边低声道:“谢谢哥哥,你永远是我最爱的哥哥。”
楼下在乔振霆发完言后响起如雷轰鸣般热烈的掌声,像一粒石子投进湖泊中,打破了二楼的沉寂。
靳漠深仰头将杯底最后一点酒饮尽,放下酒杯,他随意瞥向楼下,目光凝在一处不再转移。
“怎么了?看什么这么久?”顾简顺着靳漠深的视线朝楼下望,眼神落在乔双身上,语调微扬,“乔家女儿?今天的主角?长得倒是不错。”
他嘀咕了一句,余光瞅见靳漠深还没收回的目光,调侃的话脱口而出:“漠深,你不会是看上了吧?”
“不行吗?”男人点了根烟夹在指甲,眉梢上扬着反问。
气氛一霎僵住。
对上顾简一言难尽的神色,靳漠深神情顿了顿,隔了几秒忽地失笑出声,笑意漾在眉心,柔和了五官锋利的脸庞。
他轻嘬一口烟,痛快点头应道:“是看上了。”
像是没想到靳漠深会有如此回答,顾简惊讶地睁大眼,“不是吧兄弟,真假的?”
顾简一时没太把靳漠深的话当真。
他们这些人平时虽然爱玩爱闹,但不会耍到圈里人身上,等到年纪了,就收心接受家里安排的联姻,为接手家业做准备。
因此,顾简只当靳漠深在说玩笑话,便也半真半假地回了句不走心的祝福,“那祝你成功抱得美人归。”
男人眼底闪过一抹精光,他倒了半杯酒,主动碰了碰顾简的酒杯,“借你吉言。”
一楼,乔振霆致完辞就下了台,宴会继续进行,乔墨澜和乔双跟在他身后见一些和乔家关系较亲近的世家长辈。
“小双是生的越来越好看了啊。”一位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夫人拉着乔双的手拍了拍,眼角笑出了细纹。
乔双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笑容得体大方,“金姨也一点没老,还是那么年轻。”
刚刚乔振霆扔了个惊天巨雷,使得许多人看乔双的眼神都热切了不少。
乔氏11%的占股并不是一个小数目,要知道,乔墨澜作为板上钉钉的乔氏继承人,也仅仅持有和乔双一样的占股。
“小双今年23了吧?有男朋友没?”
乔双脸上笑意淡了些,“还没呢金姨,我不急。”
乔振霆见乔双脸色有些不愉,便开口替她挡话,“小双刚毕业,这几年也一直在国外,我还想让她在我身边多留几年。”
一句话暂时阻断了许多人和乔家联姻的想法。
乔双紧跟着松了口气。
见完一圈人,乔双觉得脸都笑僵了,她拍拍脸颊,看到苏绯月在不远处和她招手,便赶紧过去,斜靠在沙发上抱怨道:“好累,再也不想来这种宴会了。”
“你太久没参加所以觉得累,我都习惯了……也不对,应该叫麻木。”苏绯月睨着乔双生无可恋的模样,好笑道。
她抬手招来侍者要了杯没度数的果酒和几块糕点,往乔双那边推了推,“吃点,垫垫肚子,你中午之后就没再吃东西了吧。”
乔双吃了两块曲奇就停嘴,她抽了张纸擦擦嘴,起身对苏绯月说:“我去下卫生间。”
酒店的洗手池设在卫生间外头作为公用,乔双从隔间出来,垂着头倾身洗手。
擦干手,她又对着镜子补口红,注意力全放在一双唇上,没注意到耳上摇摇欲坠的耳饰。
洗手池边铺了花纹繁杂的地毯,厚厚一层,落地无声。
靳漠深从另一边门里出来,抬眼间,目光悄无声息地在对着镜子补妆的乔双身上流转过。
只一眼便收回视线。
乔双是不认得靳漠深的,不过能来参加宴会的,左不过是江市哪家的世家子弟。
她在镜中对上靳漠深的眼睛,礼貌颔首致意,把手伸进烘干机吹干,旋即转身离去。
转头间,要掉不掉的耳饰终于承受不住地心引力而坠落,顺着衣摆滑落,无声地落在厚实的地毯上。
待乔双离去,靳漠深蹲身捡起地上的耳饰,握在手里攥紧,翡翠周围镶嵌的一圈钻石硌得掌心生疼,他倚在门边,目送着乔双远去。
靳漠深垂眸掩住眸底情绪,嘴边噙着一点意味不明的笑。
回到大厅,乔双施施然走回苏绯月身边,正要坐下,苏绯月忽然奇怪地咦了一声,“双儿,你左边耳朵上的耳环呢?”
“嗯?”她抬手摸了下耳朵,只摸到一片空荡荡,“我耳环呢?”
乔双面上瞬地染过焦急,她耳朵上戴的要只是普通耳饰也就算了,但偏偏这副耳饰是乔家当作传家宝一代一代传下来,只有乔家女儿才有资格佩戴的。
苏绯月跟着起身,“丢在卫生间了吧,我陪你去找找看。”
“等下。”乔双拉住苏绯月,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绯月,你先去跟我哥说一声,让他叫人调从宴会厅到卫生间的监控,我自己先过去找一下。”
苏绯月安慰她,“OK,你别太急,总归在这座酒店里。”
乔双点头,急匆匆推开门,沿着她刚走过的路仔细地寻过去。
她低着头,没注意到前面有人,直愣愣就撞了上去。
腰间蓦地一紧,乔双感觉到一只灼热的大手握住她腰窝,用力地揽住她,她下意识伸手抱住对方的腰,整个人贴过去,额头撞上对方下颌。
头顶传来一声闷哼,乔双如梦初醒,赶紧退开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低头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是我没看路,你有没有事,我可以……”
她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刚在镜子里看到过的脸。
刚在镜子里她没细看,现在距离拉近,乔双才注意到这是一张五官很是立体的脸。
脸型棱角分明,眼窝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微勾,似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是刚才那人?”乔双抚着右边耳朵上的耳饰,连忙问道:“那你有看到一只耳环吗,和我耳朵上这只一样的。”
靳漠深看了她耳垂几眼,在乔双期待的眼神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只耳环,掌心朝上摊开,“是这只吗?”
头顶昏黄的灯光照下,翡翠熠熠生辉,美得夺目。
瞧见熟悉的耳环,乔双惊喜地瞪大眼,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急急应声道:“是的是的,谢谢你啊,幸好你捡到了,要是找不回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它很重要吗?”靳漠深问。
乔双重重点头,“很重要,它算是我们家的传家宝了。”
“那你可要好好收好了,它很配你。”靳漠深把瘫着掌心的手往乔双面前移了移。
乔双伸手接过,素白的指尖无意间擦过男人手心深长明晰的纹路,触感温热,她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
几步之外,靳漠深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的少女。
此时,乔双正微侧着头,抬臂尝试将耳饰戴回耳上,但大概是因为看不见的缘故,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敛了眼底的几分算计,靳漠深目光落在乔双耳垂上,开口问:“需要帮忙吗?”
乔双犹豫片刻,但又实在不愿意浪费时间再跑一趟厕所照镜子,便将耳饰递给男人,应道:“那好吧,谢谢你啦。”
“不谢。”男人抬步靠近,伸手捏住她的耳骨,声线夹杂着笑意,“我乐意至极。”
乔双呼吸蓦地一窒。
她的耳朵一向敏感,男人指腹粗糙,捏她耳骨时的力道虽轻,却好像更能勾起几分痒。
戴好耳饰,乔双的耳后已染上薄红,热意涌上脸颊。
往后退两步,她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神,“你要不加一下我微信,我回头请你吃饭吧。”
“好啊。”靳漠深把手机递出去。
乔双扫他二维码,“你叫什么,我备注一下。”
男人的头像是纯黑的背景色,昵称是一个大写字母J。
靳漠深看着乔双,眼底一瞬间涌上滔天巨浪般的情绪,又很快被他全部压下不漏分毫,“靳漠深,革斤靳,龙荒朔漠的漠,一往情深的深。”
“靳、漠、深。”乔双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随后笑眯眯地回应:“我叫乔双,乔木世家的乔,天下无双的双。”
“那我们以后约。”她朝着靳漠深摆摆手,笑容清浅明艳,“我哥要找我了,拜拜。”
靳漠深勾唇,“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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