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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三年，五月初五，月食当空。
清禾接过最后一碗汤，稳稳放在桌上。四菜一汤，荤素搭配，颜色鲜亮诱人，散发着阵阵香气。桌边白米饭的热气微微蒸腾，屋里飘着若有似无的米香。
门“吱呀”一声打开，清禾抬头，傍晚的晚霞罩在来人身上，颀长的身影被风吹拂出几分飘逸。
“大人……”侍女接过斗篷，就默契地低头走了出去。
男人走进屋中，在角落的水盆里，洗了洗双手，擦干净。清禾刚好把另一碗米饭盛好。
“夫君今日回来的早些，饭还有些烫……”清禾坐着，等着男人走过来坐下。
祁宴坐下来，微凉的指尖划过清禾的手腕，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心满意足地轻快，“今日端午，清儿准备送我什么礼物？”他视线落在清禾藏在桌下的另一只手。
清禾温润的眼睛抬头瞥了他一眼，抿嘴笑道，“你猜……”
祁宴状似为难地微微皱眉，“荷包？”
清禾挑眉，“你怎么知道？”她做荷包都是避开祁宴的，谁知道竟然被对方猜到了。
祁宴修长的手指，轻轻剐蹭清禾的食指指腹，有些心疼道，“指尖都被扎红了，怎么猜不出来？”
清禾看了一眼，她如今的刺绣已经日趋成熟，也不过就是一个红点，就暴露了。不甘心地撇撇嘴，她拿出荷包，宝蓝色的上好锦缎上，兰草从中，两只蝴蝶正“笨拙”地翩翩起舞。
祁宴看着蝴蝶“笨拙”舞动的样子，想笑又忍住了。
“不准笑……”清禾点着祁宴微显的酒窝，气恼道，“我练了好久才下得针，这是最好的一个了。”
窗下的侍女露出嫉妒的目光，刺绣是大魏女子最引以为傲的本事，这个来历不明的孤女，竟然能够嫁给京都五品的年轻校尉，虽则比不得高门贵女的婚嫁，却实在是麻雀飞上枝头，看得人眼热。
“好，我们清儿绣得很好看……”祁宴说着，手指漫不经心划着清禾的手腕。
“吃饭……”清禾嗔道，脸上染上淡淡的红晕。天边晚霞染得通红，不及她此时神色动人心魂。
一年夫妻之情，似只过了朝夕。清禾的温润柔美而不自知，顾盼间让人难忘。祁宴轻轻咳了一声，“吃饭……”他夹了秋葵放在清禾碗里，自己夹了一筷子青椒，放进嘴里。
“其实，”清禾看他放松下来，眼中流露一丝狡黠，“你猜错了……”
“咳咳咳……”祁宴喉咙下意识吞咽，辣气灼烧喉咙传来刺痛，他赶紧喝了一杯清水压下。
清禾明艳的笑容如同绽放的太阳花，美好热忱，她凑近祁宴耳边，缓缓说了两句话。
剩下的咳嗽被生生卡住，祁宴瞪大眼睛，整个人如同机械一般，缓缓看向清禾。
“真的？”
清禾看着向来睿智的夫君，此时如同傻子，笑得更加灿烂，“真的。”
祁宴一把把人抱起来，清禾吓了一跳，手掌拍着他的肩膀，“别闹……”
门外突然传来骚动，侍从刚要进门通报，被一柄刀直接拍到一边。祁宴急忙放下妻子，把人护到身后。
“巡检司副统领，崔琰，奉命捉拿提督校尉祁宴，押解天牢受审！”崔琰身穿金铜铠甲，手持三尺飞鱼刀，立于门边，魁梧的身材挡住了黯淡的天空。
“不知祁某犯了何罪？”祁宴护住清禾，镇定问道。
崔琰视线掠过两人，冷冰冰道，“带走！”
手下得令，快步上前钳住祁宴。清禾想要上前，被祁宴转身拦住，轻声说道，“我不会有事……等我……”
天色快速暗下来，清禾站在门边，院子里的下人站在厢房外不知所措，她手掌颤抖着抓着门沿，圆月突然开始慢慢蚕食，天边弥漫着一片诡异的血红。
“天狗食月啦……”下人开始骚动起来，他们纷纷躲回屋中，月食在大魏人眼里，视为不祥。见之招灾。清禾抬头看向天边，整个月轮已经被黑色彻底遮住，只留下周围一片或红或银的轮廓。
“娘子……这是天罚，不能直视啊……”王婶低着头，把人往屋里带。
清禾的手指滑落门边，如果不看，就不会出事么？
三日后的正午，菜市口。
“不！”清禾被官差拦着，亲眼看着前日还言笑晏晏的丈夫，此时头颅落地，溅起大片血色。凄厉的喊叫回荡在半空中。
“叛军后裔，不株连已是皇恩，娘子好自为之……”守卫的官差冷酷道。
“总要有人收尸……”清禾想要跑上前，把尸身合拢，被官差叉着寸步难行，“罪人之后，扔乱葬岗，敛尸者，流徙三千里。”
清禾赤红的眼睛瞪着官差，哀叫道，“他已经死了……偌大王土还容不下一个死人么？”
官差平日与祁宴有过几次交道，清禾也曾对乡里有恩，他不好苛责，硬着头皮道，“这是上边的命令，娘子莫要冲动，你这样的身板若是流放，与死无异。又是何苦……”
“就算是死，也要给他入殓……”清禾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官差，从间隙滑过，还没靠近，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不远处的王婶跑过来，把人扶起来，见清禾身下缓缓染成血色，叹道，“夭寿哦……老天爷怎么可着好人祸害……”
她差使自家老头子，把人背回家里。
“老婆子……家里的东西都要被搬空了……”王大爷抽着旱烟，把瓷器从怀里掏出来，放到桌上。
“你……”王婶指着他骂道，“若不是大人和娘子，你我能吃这么好，住这么好？忘恩负义的东西……”
王大爷缩了缩脖子，道，“这恩情再大，也不过是一口饭……谁知道上面的人还会不会转头来问罪，那可是要命的。要我说，你衣不解带地照顾人三天，也是仁至义尽。咱也赶紧走吧……”
“不行，”王婶把汗巾甩在脸盆上，皱着眉头道，“娘子孤身一人，年纪又小，也没有亲人依仗，留她一个人，岂不是一块明明的肥肉，等着人喝血吃肉？”
“老婆子……这叛军乱党可是大罪……万一……”王大爷还没说完，屋外传来一道惨叫，他浑身一个激灵，和王婶面面相觑道，“坏了，定然是官爷上门抓人，我们快跑……”不等王婶回神，王大爷拉着人翻了后院矮墙，往巷子里跑去。
待两人消失不见，一道灰扑扑的影子爬上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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