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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十年，冬末，楚国京都洛阳。
这一年，皇帝楚尹病重，放权太子。冬末的肃杀中，看似平和的京都实际上暗潮涌动，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正企图在这个国家的版图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是夜，一辆马车在无人的小道上缓慢前进，雪越下越大，地上已是一层白霜。
马车的行进留下痕迹，但很快就会被雪覆盖。
马车内的楚明轩看似正扶着额闭眼休憩，实际上感官灵敏，感受着一切外界的风吹草动。
昨日接到来自京都的旨意，请远在边关的七皇子回宫，为其母妃庆生。
很拙劣的借口，可是楚明轩很顺从地领旨，连夜驾车赶路，于今日抵达京都。
马车晃晃悠悠在路中间停了，楚明轩停止摩挲手里折扇的动作，看上去身体放松，实际紧绷着神经。
没有持续很久的安静后，一支箭呼啸着袭来，正巧射中马车内，就在楚明轩脚下。
马儿受惊嘶鸣起来，打破了夜晚的安静。
楚明轩悠悠睁开眼，不慌不忙掀起帘子走下了马车，看到几个黑衣蒙面者以团团围住自己。
楚明轩并不惊讶，只是看着他们嗤笑一声，嫌弃似地撇撇嘴：“你们主子的行事风格果然跟从前一般鲁莽又愚蠢。”
那几个黑衣人见遇上了聪明人，也不再犹豫，对视一眼就猛然朝楚明轩奔来。
为首的人伸手直冲楚明轩脖颈，可楚明轩不为所动，只在千钧一发之际，叉开一步，拿折扇的手发力快速一击挡开了黑衣人，又是侧身上步当胸一脚，便将他踹倒在地。
这一脚又准又狠，那人飞出去落在地上发出闷响，捂胸猛然咳嗽起来，鲜血滴在地面，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几个人估计没想到自己要杀的人会武，登时愣在原地。
“继续。”楚明轩颔首，脸上是礼貌又温润的笑，抬了抬胳膊做了个“请”的动作。
可是几个黑衣人却更加警惕了，默默站在原地。
正在楚明轩不耐烦的时候，灵敏的耳朵却捕捉到了利箭划破长空的声音。
“嗖——”
几乎同一时间，左前方的黑衣人应声倒地，楚明轩听到箭刺入血肉的声音。那支箭没入血肉极深，否则不会一击致命。
居然这么快就来了？楚明轩一挑眉，瞬间发现了不对劲。
自己的人不会这般射术，还是完全不同的杀人风格，不会是自己手下的人。
只剩一个黑衣人，那暗中势力并没有手下留情，又是一箭毙命，“噗”的一声射中那人脖颈，人立刻倒在楚明轩身前，鲜血洒了几滴在楚明轩白衣上，这让他很难受地皱了皱眉。
楚明轩回过头去寻那来源，只见一男子从暗处阁楼上跳出。
玄色衣衫看不清具体模样，手上拿了弓箭，身形颀长看起来劲瘦有力。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脸上的面具，带着纹路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一边的面具延伸到下颌处，显得他愈发阴沉，似与黑夜融为一体。
愣神时他已极快速地移到楚明轩身前不远处，正当楚明轩打算开口却听到身后沉重的呼吸。
心念一动，他脚步微转，正准备一脚彻底送那杀手上西天，没成想对面的男子却更快一步。
温热手掌拉住自己往身后一护，自己侧身上前，一脚踹过去。寒光一闪后，杀手闷哼一声飞出去。
可惜匕首还是划破了衣衫，伤了皮肉，血腥味被冷风裹挟着送进他鼻腔，刺激着楚明轩灵敏的感官，也让他生出些奇怪的滋味。
倒下那人见形势不利，便用尽最后力气拿出了信号放出去，一簇小烟花在天空炸开。
“跟我走。”面具男子沉声道，拉着楚明轩朝来时的反方向奔去，一边吹了口哨。
不多时，远处就有马狂奔而来。
身后还有不利因素在，自己的人也并未及时赶到，楚明轩只好跟着面具男子翻身上马。
楚明轩在后，因为颠簸而离前面的人很近，甚至能看到他耳上因打斗而泛起的潮红，对方高高束着的马尾辫子扫过他脸颊，带来些清香。
这让楚明轩不可控地想到了从前在边关的时候他瞧见的飒爽身姿，鹤立鸡群的人手臂随意抬起、掷出。
那时他也是这样从背后观望。
拥挤的人群，窃窃私语声，最后他只听见尖细的喊声：“全壶！”
众人皆欢呼，只有中央的人默默离开。
几次见面，几次挑起他的兴趣，楚明轩派人去打探，却在好几个月后只挖出了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忽然风起，混着雪粒打在楚明轩脸上，割得人生疼，也把他从记忆拉回来。
或许是现下的距离让前面的人不舒服，楚明轩明显感觉到他的僵硬和不自在。于是他往后直了直身子，为了平衡而把手放在身前人的腰下撑了一把，感受到他腰际的力量。
身前的人不易察觉地抖了抖。
对方对京都地形很熟悉，在一堆小道里七拐八拐之后到了一间破茅屋。
面具男子翻身下马，伸手要拉楚明轩，楚明轩没有理会，麻利下了马，稍一环顾四周就径直去了茅屋内。
“殿下先在此处将就一晚，明日在下会带殿下离开南下。”
楚明轩趁着这会的空档已经把茅屋看了个遍，破败又不起眼的地方，确实并无其他玄机。
“好，多谢。”楚明轩转身换上温和的笑，借着一点光亮打量对方。
倒是比从前边关时更瘦了些，他想。
“在下去为殿下寻身衣衫来，明日需乔装一番才好离开。”面具男子默了一会说道，“殿下最好在此处不要随意出去。”
“好。”楚明轩应道，无害的神情要多真有多真。
可等那屋门再次关上，外面没了声息，他立刻目光阴沉下来，推门而出。
门外寂静无声，可是楚明轩知道这时的京都已经遍布他的眼线。他就站在雪里等，在耐心消失前终于听到人息。
“属下来迟了，请殿下赎罪。”树林里跑出的男子浑身是伤，跪在楚明轩面前。
“母亲如何？”楚明轩居高临下看眼前的人冷声道。
“一切安好，请殿下放心。”秦恒答道，却不敢抬头看眼前的人，“属下已准备妥当，请殿下随属下离开。”
“不必。”楚明轩抬头去看月，“已经有人送我了。”
“可是殿下！”秦恒抬头急忙开口，反应过来又立刻低下头，“那人功力深不可测，并不值得信任，还请殿下跟随属下......”
“还记得边关的时谦吗？”楚明轩不回答，反问一句。
秦恒似是想到什么，立刻停顿沉默下来。
“我挺好奇他搅进来是要做什么，也很好奇他究竟为谁做事。”楚明轩嘴角噙着一点意味深长的笑，“所以你不必担心，找些人暗中跟着我就是，我倒想看看他究竟是敌是友。”
“可是......”
“秦恒。”
秦恒还想劝说，却被打断，这一声让他浑身紧绷。他感受到语气里的不满和压迫感，身体条件反射地轻轻抖了抖。
“我跟你说过什么？”
“服从命令。”
“还有呢？”
“不要多管闲事。”
“所以......”楚明轩踱步到秦恒面前，拿扇子抵住了他的脑袋，“做我交代你的事，其他不要管。”
“......是。”
楚明轩回到屋里之后很快就等来了要等的人。
看起来他是费了一番功夫找来了衣服，进门时带进来满身风雪。来人虽风尘仆仆却仍不失风度，衣冠整齐，身形板正，身上有种让楚明轩觉得勾人的力量感。
“衣物明日殿下穿，我去生火。”
楚明轩就这么看着他在自己前方蹲下，捣鼓木堆，毫无保留地把后背冲着楚明轩。
冬日里却只着了一件衣服，被霜雪打湿，贴着他的身体勾勒出骨形，肩胛骨随着动作格外明显。
楚明轩观察了一会他熟练利索的动作，看到他束起的长发上落了些雪花。然后站起来，悄无声息地靠近他，然后把扇子搭在他肩膀。
“边关投壶高手，马场和比赛的背后操控者，娱乐场所的拥有者，神秘到连我都打听不来更多消息。”楚明轩一边说一边暧昧地把扇子滑动到身前人的肩胛骨上，“我该叫你......时谦？”
“......”
一高一低的位置，楚明轩从高处自上而下睥睨低处的人，低处的人只背对着高处的人沉默，木堆旁的草料沙沙作响声格外明显。
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任何动静都被无限放大，楚明轩感受到他的一丝慌乱，并不急于戳破，只是在等。
楚明轩观察一会他的反应，忽然将扇子用力摁在他侧颈脉搏处。
“你替谁做事？”
低处的人没说话，忽然抬手握住扇子，猛然转身站起来用力向自己一拉，即便楚明轩这样稳重也还是前倾过去。
两人不过一拳距离相对而立，楚明轩感受到对方手上的力气，绝非等闲之辈。
“我不替谁做事。”楚明轩听到他的声音低沉没有起伏，嘴角平直，下颌紧绷。
“......”
“时谦......在边关就心悦殿下已久，想助你脱险。”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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