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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闷热的透不过气，谢枝趴在桌上，教室窗户像一抹透明的镜子上晕开的水渍，高大的树枝在风雨里翻涌。
下了雨，没上体育课，现在是自习的时间。
谢枝走到前排，把早上老师留的作业交给课代表，她旁边坐的是那个人，谢枝几乎没抬头看他。
李梓溪皱了皱眉，没吭声，将她的作业故意扔在厚厚一沓的作业本上，“啪”的一声，引的无数人的目光看了过来，谢枝腿发僵，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不出丑。
“你还有事吗？”李梓溪问。
“没…”谢枝迈动僵硬的腿。
无意间，看到了他的眸子，亮且温柔，她心漏了一拍，低下头去。
他桌上写的数学试题，停留在她眼前，字字隽永，漂亮的不像话，像是印刷体，比那还赏心悦目，真好看。
“李梓溪她有什么了不起，怎么老难为你，肯定是嫉妒你漂亮。”同桌不满吐槽。
谢枝的长相属于很好看的那一挂，十六岁的年纪，还未张开，已如褪去青涩的花骨朵一般柔软又惊艳。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老这样”
说着，谢枝眸子有些涩痒，她伸出细白的手指，粉红的唇瓣微抿，低下浓密卷翘的睫毛，她揉了揉眼。
“你看，李梓溪跟宋清。”
同桌拉她。
李梓溪凑过去，跟宋清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他们怎么挨这么近，不会谈了吧。”同桌失望道。
谢枝的心刺了一下。
到了晚自习，谢枝水喝多了，她跑出来上厕所，路过办公室时，门正虚掩着，漏着一条缝。
清淡平和的嗓音，从里面传出来，好听的像阳光融化的雪水。
谢枝停下脚步，少年背对她，露出一抹白皙干净的脖颈。
宋清在里面跟老师说，想换座位，李梓溪是课代表，总是有人找她，他喜欢安静。
话很客气，也很礼貌。
班主任没拒绝他，一口答应了下来，谢枝想，老师待她和对宋清的态度，可真不一样。
她想起她跟老师说，后面的男同学剪她头发，老师直接将她无视，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连搭理她一句都懒得搭理。
如果是宋清，那结果绝对不一样。
门从里面开了。
谢枝没来得及反应，就已无处可躲。
目光对上，他一顿，将门掩上。
“我只是路过，不是故意偷听的。”谢枝涨红了脸。
“没事。”宋清笑。
唇角微抿，眼神很温柔，在白色的领口那里，锁骨清晰的凸出来，他瘦的刚刚好，却白的像初冬的雪。
谢枝上完厕所，洗手时，在后怕，还好宋清把门关上了，要不然让班主任看到她晚自习溜出来上厕所，肯定逃不过一顿骂。
水冰凉，她拿纸巾擦完手，摸了摸脸，天哪，滚烫。
用镜子一看，从脖子到脸上晕出一朵朵红烧云来。
一进班里，湿润的空气又闷又热，跟外面清凉的空气截然不同。
班里那么多人，她一眼看到了他，他正在低头刷卷子，鼻骨高挺，她心的深处，有一丝丝甜晕开，一直甜到嘴里。
晚自习快结束时。
谢枝说了一句话。
“你知道我最想成为谁吗？”
“啥意思？”同桌不解。
“我的意思是，我想成为宋清，像他那样，干什么都能干的很漂亮，不会让很多人失望，他能满足父母的期许，而我，总是让很多人失望，尤其是我父母。”
同桌叹了口气。
“像宋清那样，也太难了。”
“是啊，我根本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瑕疵。”
同桌收拾书包的动作一顿，闪着八卦的眼神凑过来。
“你不会喜欢宋清吧？”
她的声音本来就大，又像是挖到了宝藏一样，惊讶的喊出来，几乎，全班人都听到了。
本来临近放学，大家有些躁动，嘀嘀咕咕的声音越来越大。
在她同桌问出声后。
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
没几个人回头，但谢枝好像看到无数支起来的耳朵。
敏锐的，她看到宋清握在手里，答卷的笔，停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原样。
谢枝紧张的笑了一下，心跳的很快，她什么都没说。
同桌还在看着她。
她无奈说了句：“怎么可能嘛。”
“也是，宋清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呢，还是别痴心妄想的好些。”同桌林恬说。
林恬说的话很难听，谢枝也早已习惯了她的冷嘲热讽，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谢枝好时，她打压，谢枝难过时，她说几句好听的。
但确实，林恬说得对，宋清和她没什么可能。
谢枝数学考两分，成绩一直倒数，上课跟听天书一样
而宋清，八分钟写完一张数学卷子，成绩稳居全校第一，是老师们捧在手心里的状元苗子。
她失落的鼻子一酸。
两个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无论如何，也没什么可能。
放学时，雨更大了。
谢枝浑身淋了个半湿，站在校门口。
她低下头，脚上白色的帆布鞋，湿的不成样子，边缘旧的发黄，布料有些透明。
“谢枝，我走了，拜拜。”林恬说。
“啊，好，拜拜。”谢枝抬头。
一辆黑车，缓缓停在校门口。
若有若无的，熙攘的人群都安静了。
站在谢枝身边的女生，指着那辆车跟同伴议论，很惊讶的语气。
“那辆车我爸跟我说过，很贵的，可以买两套大平层了。”
“是来接咱学校的吗？”
“天哪，那他家肯定很有钱。”
低调内敛的漆黑车身，司机下车，打着一把大黑伞，走到宋清面前。
伞下的侧脸，在昏暗潮湿，被雨打的密不透风的夜里，白的发光，长腿笔直，身姿优越。
“是宋清。”女生捂着嘴惊呼。
在一中，没人不认识宋清。
“他腿好长啊，长的好帅。”另一个女生激动的不行。
谢枝也有些惊讶，但又觉得很合理，他这样出众的人，普通家庭怎么养的出来。
议论的几个女生时不时看她几眼，走远了，还在回头看。
她们撑着伞，凑在一起，小声说的话，被雨幕模糊。
“那个女生，长的好漂亮，皮肤好白，眼睛好灵。”
“校服穿她身上，怎么那么好看。”
“是啊是啊，好看死了。”
挤在校门口等家长的学生们，一个接一个的走了。
被父母接走。
谢枝想，爸妈大概率不会来接她，她想等雨停了，再回家。
她等到学校的灯灭了，漆黑一片，只有远处的路灯还亮着，雨也没停。
她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已经十点了。
不能再等了。
谢枝咬了咬牙，冲进暴雨里。
穿过看不见五指的深巷，地上的垃圾散发臭味，一只看不见颜色的动物“喵”的一声，从她面前窜了过去，到草丛里。
雨已经停了。
路上积了不少水。
谢枝的家，是月租五百的廉租房，看不见阳光，一下雨，脏水会漫进屋子里，斑驳的白墙上长了不少霉菌。
她的屋子，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书桌。
其余的什么都放不下，衣服只能晒在椅背上。
门关不上，锁坏了。
她拉上窗帘，脱下湿漉漉的衣服，去浴室洗澡。
浴室很简陋，马桶很脏，水是凉的，今天没有阳光，水晒不热，水一淋上去，她冷的发抖。
雨水太脏了，得洗。
她瑟缩着，匆匆洗了个澡。
衣服只能手洗，没有洗衣机，她穿着睡衣，把校服洗了，拧干，放在椅子上晾晒，吹干头发后，已经是半夜了，困的已经睁不开眼。
她看了眼地上唯一的帆布鞋，像从泥水里捞出来一样，她疲劳的叹了口气。
总不能光着脚去学校。
也不能穿着这双湿鞋，去学校。
那样，太丢人了。
等洗好鞋子，用吹风机吹干，已经是凌晨两点。
定好早上六点半的闹钟。
她一闭上眼，就睡着了。
第二天——
闹钟响时，谢枝的脑子又晕又疼，像要裂开一样，她没睡饱。
洗漱完，推开爸妈房间的门。
并不干净的地板上，满脸是血的女人躺在那，屋里头，放着嘈杂的电视新闻。
她顿在原地。
看了眼床上的人。
爸爸裸着上半身，肚子很胖，躺在床上，拿遥控器翻着电视看。
屋子里，很乱。
“妈…”
谢枝浑身发抖，试着喊了一声。
毫无回应，她哭着跪在地上，把手指放在鼻下，还好，有微弱的气流。
“我没事，你快去上学，别耽误了学习。”
她手里被塞进凉凉的，摊开手心，是三个硬币。
“别哭了，快去上课，家里只有这些了，其余的，让你爸拿去嫖了，是妈妈对不住你。”
遍布淤青，沾满血的脸，跟平常一样温柔。
谢枝哭的脑子发懵。
“我不走，妈我带你去医院，我报警抓他。”
“走啊，你呆在这有什么用！哭什么哭，没用的东西。”妈妈脸狰狞。
谢枝走出家门，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她听到了女人隐忍的抽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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