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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庙无信众,经年无修葺;外面破败,里面窟窿;庙外大风、内里飘零。
日子从来不是一个惨字,只会越来越惨。
最起码对当了十八年狗的苟何进来说是这样。
身上盖得是从庙边揪的杂草,还是土地婆养的花,算了,三天前地震后,土地婆也联系不上。霍霍花花草草没人训,但狗也没人要了。
想着,泪水又糊了一脸,咸的,和狗流泪一样。
又来了一阵风,草没了。
当狗时总嫌弃毛发太多碍事,当人才知道这身上的每一根毛都是有定数的。
真冷,怎么四月的天能这么冷,翻了个身,继续苟活。
土地庙太小,半个身子在里,碰到了头,疼。
再等几日,等土地婆回来就好了。
闭上眼睛,酝酿睡意,苟住是苟何进十八年来的处世箴言。凭这一句苟住,她是横扫十里八乡,称王称霸,无狗不识,无狗不晓。
今时不同往日,腿伸在庙外直面春风的料峭,有点冷。
温热、黏腻、哼哧哼哧的鼻息、还有口水!哪个狗东西舔我,大黄!
“你谁,占了我老大的窝,趁早挪出来啊,看你是外地人,先不打你,但规矩你好好记着。”没领帮手的大黄,梗着脖子放狠话,后腿在悄悄撤退。
“谁,你再看我是谁?”从土地庙钻出来,给予大黄一剂爱的脑瓜崩。揉脸、搓毛,撸狗原来是如此之神清气爽。
“你这个恶人,竟是把老大吃了。”气味骗不得狗,但老大是狗,不是人,智慧的脑瓜此时量子运转,排除一切可能,只剩下一个不可能。
对天长嚎“天杀的,花花、小白、点点、发财、富贵……老猫,快来,有人把咱老大吃了!”
山上传来狗叫,一声令下,四面来袭。
收拾震况的村长王大爷只见灰影一闪。完了,这地震后村子穿越。狗还震傻了,我这命苦的老头子,真是祸不单行。
风水先生刘行间抱着黑猫静观天象,老猫炫酷的后脚蹬,逃之夭夭。“村子这究竟是到了何处?”抚平衣服,掐着手指,又踱步推演吉凶。
“你个好吃懒做的王五,快快给老娘解开链子,我再说一次……”
做大锅饭的王五不解院里的花花为何如此暴躁,扔了一块骨头。
“还算识相,一块骨头收买不了我,放我出去……”
今天是怎么了,王五端了一小碗肉出来安抚,刚解开链子。
花花叼着碗呜咽“老大,花花给你送行了,黄泉路上有肉吃。”
正午十二点,散不开的雾气,此起彼伏的狗叫,“给她好看,我聚香村不是好欺负的!”众狗鼓着士气,爬上后山。
“我命苦的老大呀,打下一片江山,竟是一天福都没享就走了”狗哭丧不好听,苟何进捂紧了耳朵,今时才能理解当年村民看她像看傻子的眼神,打了个冷颤。
村里能动的狗全到了,龇牙咧嘴,磨刀霍霍向何进,局面已然白热化,只待谁人先出手。
苟何进刚抬脚,忠肝义胆、有勇有谋的花花一嘴衔上。
变成人、皮厚了不少,但脚踝上挂狗还是有碍观瞻。
“花花松口,我,小黑,苟何进,你小时候掉到粪坑,我捞上来的。”花花锁定脚踝不松口。
苟何进心里发愁,王小二说被狗咬要打狂犬疫苗,如果被咬的人是狗需不需要打。
“粪坑,她知道粪坑的事儿,这都是村里的老狗才知道,连人都不知道,她知道粪坑!”众狗惊讶、激愤。
“你能听懂我们说话,那你还知道些什么。”卧在大黄身上的老猫谨慎开口,眼神凌厉,上下打量。
“对,对,一件事做不了数,花花掉粪坑,当年点点嘴上没把门给他隔壁村的对象说了。”群狗聒噪,赞成老猫。
“你们这群死狗,哪壶不开提哪壶。花花别气啊,都过去了,咱成年狗,不大动肝火。养生养生。”点点伏低身子,小声讨好。
狗群生机勃勃,冲淡了她不见亲人的悲伤恐惧。
盘腿坐下,与狗群目光平视“那我可全说了,王小二给大黄做过绝育,小白最喜欢臭袜子,点点一吃凉的就拉稀,发财趁着王大爷不在家就上床打滚,被发现就冤枉富贵……”
字字诛心,句句啼血,大黄夹住后腿,小白耸着鼻子,点点哈气吐舌头。
只有富贵冲上前去,把发财压在身下“好你个坏狗,我背了这么多年的黑锅,走,下山,给咱爷说清楚。”
“确实是老大,只是为何,为何成了人形。”老猫跃下,蹭着苟何进,左看右看,未见端倪。
“老大,你说你都修成人形了,我们是不是也快了。”大黄没有意识到众狗的眼刀,荡漾在自己统领四方的美梦里。
“不知道,应该快了。怎么没上山来找我,前几天地震怎么回事?”苟何进摸着老猫思索几日间的惊天异动。
众狗七嘴八舌,信息拼凑起来。
轰隆地震,出村无路;
电断水停信号没,
天上飞怪鸟,村里进怪物;
最可怕的是,晚上月亮有两枚。
全村唯一大学生王小二结合现实,得出结论,地震,进入时空漩涡,聚香村穿越。
风水先生刘行间夜观星象,得出结论,地震,阴阳倒转,村子在三千大千世界又扎根。
惊不惊喜不知道,惊吓是有的。
三天前,地震,要了狗命;
再醒来,变成人形,想要找姥姥土地婆分享喜悦;
寻遍山坡累死狗,心里狂呼无人应,悲伤无助,惶恐不安;
吃完庙里杂七杂八的糕点,想下山向往常一样讨食,又记起山下人人都有身份证,只狗一身,不知怎样融入现代社会。
全凭睡觉蒙蔽自我,几日来受尽惊吓。
穿越是什么,不知道,想来不会比姥姥去河边龟婆婆那里赴约没回家更糟,只是不知姥姥有没有到了这方天地。
狗儿们随遇而安,分食着花花碗里的肉,“老大,地震砸死咱村三头猪,这几天的饭都有肉,好日子。”
都有肉,确实是好日子,土地庙香火很少,更谈不上供品。她一直都是东家混水,西家混饭,随机挑选一家进行打劫,确实吃饱饭是好日子,可是姥姥不见了。
庙里没有东西,只有之前孤零零讨饭的盆;
学艺不精,一直没学会土地婆别有洞天的法术,现在竟是连身上家当都无法拿出,虽然只有几个捡来的钢镚和姥姥绣的口水兜。早知今天,当初说什么都要把别有洞天学会。
她会什么,水柱,洗盆方便;火球,烧烤火候得当;铁齿铜牙,啃骨头最快;黑狗吞日,一狗吃遍百家饭。
十里八乡的狗就没有不服气她的,今日苟何进却无比后悔,为何吃喝玩乐是得心应手,真正的本领全是囫囵吞枣?
土地婆还教了什么?见微知著,举一反三,不对不对,是一生二、二生三……
擦了擦小庙,把饭盆拿上,这是当年姥爷从石头里凿出来的,结实,耐造,从小用到大要遍了百家饭,也没见裂一丝缝,唯一的念想,揣在了怀里。
下山!
一路上,熟悉的村貌现在是断壁残垣、黄土沟壑,村委会人们进进出出。
在开会,苟何进小心地扒在玻璃上。
“全村都有,大家也能看见村里的异动和天上的那两个月亮。小二、刘师傅综合分析说是穿越。
这带给我们的是困局也是进取,就看我们怎样尝试。
不能坐以待毙,得探探外界情况。小二、王五和刘师傅带队出村查探,还有谁报名。”
聚香村是自然流亡村,环顾四周,全是老头老太太,老胳膊老腿,半截身子进黄土,唯二的年轻人就只有王小二和王五;
但玉米麦子能种,白菜能种。村里的盐,必需品总是有限。
心思各异,但都想出力。还得去外面看看。
“我”刘屠夫举起了手。
不大的会议室里一个个布满皱纹的手举了起来,手上有老茧,有的是烫伤,那只手上很多老年斑,但指甲修剪的很仔细。
都想出去,不想让年轻人折在这出村探险上。
“算了算了,就让小二、王五、刘师傅探探风,试着寻个活路。”老王头卸下帽子苦闷的蹲在墙角。
苟何进推开房门,父老乡亲被这突然出现的姑娘吓了一跳。
“姑娘,你哪人?是咱村的亲戚,还是……”语塞,停滞。
这姑娘瞅着气度不凡,衣服还是古装。像华国人,还像个古人。感情现在是华国古代?没听说古代天上月亮是两个呀。
村长老王,未发一语,心里百转千回。
“我是咱山上田大爷的外孙女,三日前上山收拾屋子。正赶上地震,在家中休息了几日,才下山。不知队伍能否加我一人。”
苟何进报了姥爷的假信息,小时候馋肉,姥爷就常扮作凡人买上一两肉、带回一两个小玩意,回庙逗狗。
村里的人都知道山上有户老夫妻,个子不高,家里孙女喜欢吃肉,但是上山没找到房子,也从来没碰见老夫妻。倒是山上的小黑狗亲人、吃的还多,是条好狗。
没想到这么多年,外孙女都长这么大了。
“你姥姥姥爷呢?”众人想起往事,问这老两口的近况。
“好着呢,搬到城里了,让我上山拿东西,这才来。”苟何进苦笑,强撑着不落泪。
一点也不好,土地庙里土地公、土地婆都寻不到踪迹,只剩我一条狗。
“这就好!这就好!姥姥姥爷在城里也好。”
“小姑娘你知道咱村子好像穿越这回事嘛?”
“小姑娘怎么称呼。”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絮絮叨叨,只是再也不见姥姥姥爷。
“大爷大娘叫我小苟就好。我姓苟,叫何进。一丝不苟的苟,为何的何,进取的进。”站在门外,拱了拱手。
穿越是什么?当狗的时候不知道,只怕现在当人得操心了。果然文盲狗不好当。
现在的苟何进还不知道,从她下山的那一刻,苟住就成了奢望。此行注定是前进,前进,再前进。
我是小狗子,您在龟婆婆那里还好吗?几日没收到消息,我有些担心。对了姥姥,我有个好消息,你肯定想不到,我化形成功了。但是姥爷不在身边,姥姥你也不在身边,要不你第一时间就能看见我化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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