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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该喝汤了。”
一道尖细的声音徐徐飘来，惊扰了撑手阖目休息的皇帝。
皇帝食指微动，似乎被什么梦魇住似的，雪白侧颊上泛着细密的汗珠，龙纹后袍都被汗水浸湿了大半。
“陛下。”太监又小声唤了句。
皇帝眉心紧蹙，浅色唇畔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呼吸微微急促起来，纤薄眼皮无意识颤动着。
太监见状，壮着胆子伸长了脖子想瞧上两眼。
但就在这一息间，姜煜猛然掀起了眼皮。
他目光直直对上面前的太监，一双阴鸷猩红的双眸透着森冷寒光。
太监一惊，连忙收回身体，弯腰低头将案盘举过头顶，颤声道：“陛下，老奴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送养生汤。”
姜煜默了几息，森黑瞳孔僵硬地转动了些许，缓缓抬手抚上了心口。
噗通、噗通——
心跳实质般的触感自掌心传来，透过骨骼密密麻麻向他传递了一个荒诞却又真切的信号。
他重生了。
几刻钟前，万箭穿心的场面仍历历在目，但现在他又完好无损的回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于窗柩钻进的风吹翻了书页，哗啦作响。
良久，他瞥向太监高高举起的案盘，一盏浅红色的汤正端正的呈至中央，汤水上浮动着几根根须般的草药。
——那是他最厌恶的东西。
上辈子，他因自幼被迫服用此汤，患上头疾，时不时的疯病便如影随形的伴了他十几年。
头疾每次发作，都如烹于烈火，行于刀尖般，生不如死。
最后硬生生是将他变成了个废人傀儡，任人操控。
姜煜微微眯眼，冷声道：“朕不喝。”
太监手指一颤，声音发抖：“陛下，这汤是太后娘娘特意命人熬的，吩咐老奴一定要看着陛下喝下去。”
姜煜慵懒地倚靠在龙椅上，低眸把玩着发丝，乌黑发丝缠满了伶仃腕骨。
闻言，他阴森一笑：“是么，即母后的心意，那朕是不得不领了。”
太监额上沁满冷汗，将案盘又往前递了一步：“陛下。”
姜煜声音缱绻，柔声唤道：“把头抬起来，你送汤有功，朕有赏。”
太监缓缓抬头，惊恐地对上了姜煜嘴角的似笑非笑。
姜煜阴恻恻笑着，细长手指中不止何时出现了一柄锋利银刀，他轻声叹道：“这是朕命人从北疆特意寻来的，可惜还没开过刃。”
“宝刀虽好，但未见血。”他眼底杀意汹涌，却轻飘飘道，“朕将这个荣幸赐你可好？”
太监表情悚然，噗通一声双膝跪地，精致的瓷质汤碗应声而碎，锋利的瓷片散了一地。
他不断磕头求饶：“老奴不知所犯何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突然，一股腥臊之气自他下身传来，黄色液体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姜煜颇为嫌弃地踹了他一脚，对门外吩咐道：“来人，将这阉人拖下去斩了。”
话落，空荡的御书房门口蓦地出现几名黑衣侍卫，齐齐跪地朝姜煜行了个礼后，便干净利落地拖走了已浑身痉挛的太监。
人走干净后，姜煜慢悠悠在御书房遛了一圈，他从书格上拿起一本保存极好的中庸，饶有兴趣地往后翻了两页，最后停在一页讲治国理政之论上。
而这画王八之人正是他最想至于死地之人——摄政王陆离。
他望着这王八，忽然想起来前世他将死之时，陆离披着铠甲浑身是血的将他抱在怀里，力道之重，差点让他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殒命。
当时他意识不清，双眼也瞎了，只能听到陆离震天的哭喊。
吵死了。
“来人。”姜煜把书揣在衣袖里，转身唤道。
话落，一宫女自外推门进来，恭敬低头：“陛下。”
姜煜被外面的日光晃了个神，眯了眯眼：“服侍朕上朝。”
宫女一怔，小心翼翼道：“陛下，今日休沐。”
姜煜阴森一笑：“怎么，朕不能叫那群老东西来。”
宫女自知言误，连忙跪地磕头：“奴婢并无此意，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宫女头磕的砰砰作响，姜煜好整以暇地望着，直至一滩鲜红粘稠血迹缓缓流淌，他才开口：“行了。”
宫女起身，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帝王的恐惧交织在脸上：“谢陛下恩典。”
春困时节，众官难得睡个好觉，却突然被宫内一道急诏叫醒，马车一路飞奔，车辇摇晃，晃的各世家臣子肥肚颠簸，难受得紧。
金銮殿前，两双华履挤在一处。
一个相貌年轻的官员疑惑道：“今日休沐，陛下还急诏我们入宫，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站在一旁的官员擦了擦因赶路颠出来的汗，虚浮的哼了一声：“那李大人可真是小瞧我们这位陛下了。”
李连从袖中抽出一条干净手帕，递过去问：“此话从何说起？”
张重山不客气地接过手帕，在满脸肥肉的脸上按了按，瞥他一眼，说：“李大人是新入仕的，自是不知我们这些老臣都被折磨过多少次。”
李连作洗耳恭听状。
张重山哼道：“上次陛下打更之后还召众臣入宫，只是为了让我们看他那黑猫。”
“还有上上次，文武百官都下了朝已经回府，竟半道又被叫回去，只是为了让我们看他那新种的豆子。还有上上上次，那日也是休沐，陛下一道急诏把我们叫过去，说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害的我们一帮老臣急急忙忙地就冲到了皇宫，甚至有人鞋履都跑掉了，结果你猜所谓何事？”
李连极其配合地问：“是何事？”
张重山鼻孔出了一息，荒唐道：“那天陛下坐在龙椅上，语重心长地问我们，男子为何不来癸水。”
李连叹为观止：“陛下果真与众不同。”
张重山说的口干舌燥，瞥他一眼：“你可别觉得有趣，以后可有你受的，今日你便等着吧，许是陛下又寻了些新乐子。”
李连恭敬拱手：“张大人国之栋梁，晚辈必遵其教诲。”
许是因李连言辞恳切说话动听，张重山仍欲再聊，但却在刚一张口时，余光便瞥到一矜贵华服朝他们走来。
他定睛看清后，神色一颤，急忙整理好衣襟，弯腰拱手行礼：“下官参见摄政王。”
下一瞬，一道寒气袭来，气温骤然降了几度，丝质刺绣莽纹黑袍一曳而过，张重山头越埋越深，满肚赘肉都奇迹般的弯到九十度，直至脚步声渐远，他才堪堪直起身体。
他哎呦了两声，捶了捶腰，正欲抱怨两句，却忽见旁边的李连竟特意转身，目光还黏在摄政王的背影上。
几乎是一息间，他连忙将人扳正身体，压眉斥道：“看什么看，不想要命了。”
李连被扳的一个趔趄，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站稳后，他拢了拢宽大衣袖，凑过去问：“他就是摄政王？”
张重山瞧他一眼，撇了撇胡子：“你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摄政王也是我等能讨论的？”
李连面露愧色：“失礼了，只因未及第时常听人议论，实在是好奇。今日一见，果真是气宇轩昂，气度不凡。”
张重山哼道：“你倒是个会说话的。”
李连敛眸：“晚辈朽木，张大人谬赞了。”
下一瞬，鸣钟撞响，悠远回荡，枝头鸟雀惊起了大半，倏啦便飞向古朴厚重宫墙的另一方。
富丽堂皇的金銮殿内，百官分别站在两侧。
尖细刺耳的太监声回荡响起：“皇上驾到——”
百官齐齐跪下，声音闷厚重叠：“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煜翘着腿坐在龙椅上，额前明黄色冕旒垂至眼睫，他颇有兴致的拨着冕旒上下垂的玛瑙珠玩了会儿，许久，他才将注意力放回跪成一片的百官身上。
他眼底划过一丝恶劣的笑意，道：“众爱卿平身。”
文武百官早就跪的膝盖僵痛，见到皇帝竟玩起了冕旒，更是敢怒不敢言。
此时叫起了他们，也只能咽下一口气，齐声道：“谢陛下。”
姜煜手肘支在龙椅上，手撑着下颚，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此次急诏，只为一件事。”
百官闻言，脸上皆是一副见惯了的淡然。
姜煜眼底浮现一丝古怪笑意，目光轻飘飘掠过诸多大臣的脸，最后缓缓落在众臣之首，站在最前排的男人身上。
男人身形挺拔，端正如松，玄色衣袍并未添沉闷之气，反而增添了肃杀冷冽的味道。
姜煜懒洋洋地靠在龙椅上，慢条斯理勾起一抹瘆人的笑：“陆卿，此事与你有关。”
陆离抬头，一双平静无波的幽深双眸迎上帝王。
两人视线交汇，姜煜望着他冷傲孤清的模样，嘴角忽地勾起一抹森寒的笑。
他慢悠悠理了理龙袍，繁复龙纹的玄袍被层叠带起，发出细微的悉簌声响。
寂寥空旷的大殿只闻百官的呼吸声，几乎是已经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
阴寒森冷的声音幽幽响起，传遍大殿四方。
“朕，要诛你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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