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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李葵一放下笔挺起腰背,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抬头看一眼店里墙上挂着的钟表,才发现已经六点四十五分了,这也就意味着她刚刚一动不动地埋头在数学题中演算了近两个小时。
还有十五分钟,若再没人光顾这家眼镜店,她就可以打烊走人了。
整理一下稿纸,连同那本《数学竞赛限时训练》一起装进书包里,然后李葵一站起身来,抻直胳膊舒展身子,走到店门口眺望了一下远处。
马路对面是几栋老式居民楼,淡黄的墙体有些剥落,防盗窗锈得很严重,窗台上飘着红色蕾丝旧胸罩和浆洗得泛白的肥裤衩。再远些的电线上停着几只倦游的麻雀,像一群肥圆而呆笨的标点符号。
天色半悬,看不见落日,只有几片绯色霞光从楼间缝隙里漏出,不怎么热烈,带着黄昏时刻奇异的温柔。
十五分钟的时间很好消磨。挂钟的时针与分针嘀嘀嗒嗒走成150°钝角,李葵一毫不犹豫地关了店内空调,就在她要去关灯时,“欸”的一声长音落入耳中。
“怎么我们刚来就要关门啊?”
李葵一回过头,看见三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出现在门口,一个一脸深沉独自站着,另两个勾着肩背嬉皮笑脸。嬉皮笑脸二人组中,左边的那个长得又高又壮,看着就很唬人,另一个则在眉骨上方和左颊颧骨处各贴了一块创口贴,微眯着眼朝这边看来,薄唇略弯,笑得有些促狭。
她顿时有些警惕。毕竟这个年纪的男生随时随地都能打起来,何况他们中真的有人受了伤。
然而少年们丝毫没有注意到女孩骤然绷紧的小脸,甚至没有听到她的问题,迈开长腿就自顾自地走了进来。那个一脸深沉的长脸瘦子在店内环顾一周,最终将目光落在李葵一身上,略有迟疑地问:“你……是老板?”
李葵一不动声色地往门边靠了靠,说:“如果你们要配眼镜的话,可以先选一选喜欢的镜框,我爸就在隔壁,我叫他过来给你们验光。”
实际上,爸妈带着突然发高烧起疹子的弟弟去医院了,挂了急诊。不过她也不算骗他们,柳芫市儿童医院就在她家眼镜店附近几百米处。
不想这几个男生好说话得很,点点头:“哦,那行。”然后就在店里各自散开,物色起镜框来。只有那个脸上带伤的随意地在店里找了张椅子,大爷似的坐下了。
李葵一谨慎地瞥了他一眼,用店里的座机给爸爸李剑业拨了个电话,让他过来。
李剑业说行,五分钟后就到。
眼镜店面积不大,只多了三个少年,就感觉呼啦啦一下子挤满了人。那个长得又高又壮的男生背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店里晃悠,时不时撞到玻璃矮柜。
忽然,他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从墙面的眼镜架上取下一副豹纹镜框,举在手里招摇道:“哎,祁钰快过来看,这幅眼镜够不够骚气?配不配咱们王子殿下?”
王子殿下……这个称呼倒是很骚气,李葵一眼角一抽,默默地想。
那长脸瘦子果真凑过去看,一扫脸上沉郁,两人哄然大笑。
“张闯你大爷。”被调侃的对象正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闻言眉梢一挑,骂出了声。
因为这个特别的称呼,李葵一不由得转过头,将窝在椅子里的男生重新打量了一番。他肩背很薄,将一件白色T恤穿得松松垮垮,却又在肩骨处显露出流畅的线条,下身就是一条黑色运动短裤,一双长腿放置得很随意,小腿肌肉紧实利落,白皙修长,没有腿毛。
……关注人家有没有腿毛做什么,李葵一摇摇脑袋,正要移开眼去。谁知,他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一般,忽然掀起眼皮,直直地对上了她的视线。
她这才看清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双眼皮窄长而薄,眼角微微勾起,眸色如漆,不冷不淡地看过来,像夏日里冰镇过的啤酒,丝丝透着凉气。
可惜,他随即眯了眯眼,对李葵一说:“小老板,可以开下空调吗?很热。”
哦,近视了。
李葵一淡淡地别开眼,拿起遥控器,又将空调打开。
叫张闯的高壮男生转过身来,毫不客气地骂:“叫你一声王子你还真娇气上了,店里空调才关上两分钟吧,能热死你?你他妈是豌豆王子啊。”
贺游原悠悠地晃荡着腿,带着点漫不经意的尾音:“人家小老板都没意见,你管得着?”
豌豆王子。
李葵一怔了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称呼的含义——怪有意思的,她想着,不禁弯了弯唇角,微不可察地嗤笑了一声。
笑得很轻,像不经意间掠过的微弱气流。
可能是眼睛不好使时,听觉就会格外灵敏些,那人竟意外地捕捉到了这细微之音。他再次抬眼看向她,脸上是既无辜又混蛋的神情,问:“你笑什么?”
真是莫名其妙。
笑与不笑,与你何干?
笑意本就极浅,近乎转瞬即逝,李葵一早已敛起面孔,连同语调都跟着淡漠起来,反问道:“我笑了吗?”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不承认,微微扯了扯嘴角:“我听见你笑了。”
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那你听错了。”李葵一也肯定地说。
贺游原吃了个瘪。
真是莫名其妙。
笑就笑了,为何不认?
他眼神微沉,视线落在她面容之上,仿佛在寻找她说谎的证据,然而他却看不清她具体的神色,只知道她穿着一件黄白条纹无袖背心,站在玻璃矮柜后面,明晃晃的,像一颗鲜艳的热带水果。
菠萝,或是榴莲,反正带刺儿。
“你管天管地还管人家笑不笑啊?”终于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祁钰独自趴在玻璃矮柜上瞅了半天,忍不住插嘴道,“快点选眼镜行不行?我还等着回家吃饭呢。”
贺游原这才被转移了注意力:“你急个屁!但凡你扔球有点准头,我都不至于卒瓦了副眼镜还破了相,你知道我破相了会有多少少女心碎吗?!”
“……”
小小的空间里肉耳可闻地安静了三秒。
又是张闯率先开骂:“你一天不自恋能死是不是?”
贺游原丝毫不在意这样的指控,只突然问道:“我之前那副眼镜呢,在谁那里?就按照那副的样子挑呗,最好能像一点,别让小贺女士看出来就行。”
“在胖子那。”祁钰说。
张闯摸摸裤子口袋,掏出一副眼镜的“尸体”,走过来递给李葵一:“你们家有相似的款式吗?”
李葵一接过。只见那眼镜像是被谁踩了一脚似的,从横梁处断开,镜片也已不翼而飞。倒不是什么特殊款式,就是很常见的黑色细边半框眼镜,但李葵一认得眼镜腿上刻印的品牌是一个日本的牌子。
她轻车熟路地走到玻璃柜台左侧找了找,取出一副镜框递给贺游原,说:“你看看,是不是一样的。”
他却不接,说:“不要这个牌子的,一点都不经踩。”
李葵一:“……”
她知道这可能是个借口。既然是那个叫祁钰的扔球打碎了他的眼镜,那么理应是他赔给他,而这个日本牌子的镜框很贵,他们看起来都还是学生,应该一时之间拿不出这么多钱。
只是这个借口找得也太烂了。
李葵一想了想,又去柜台里换了很相似的一款:“这款会更适合运动一点,不过……”她顿了顿,“你最好还是不要去踩它。”
张闯瞬间“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贺游原则用那双漂亮却高度近视的眼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那副镜框接过,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问道:“这副多少钱?”
“两百一。”李葵一说。
他戴上试了试,果然看向祁钰,问道:“怎么样,像不像我之前那副?”
祁钰算是三个男生中唯一一个看起来比较稳重的。他点点头,说:“不错。”
贺游原本人倒是很随意,他站起身来:“行,那就要这个了。”
“哦,那麻烦你坐下等一等,我爸马上就过来给你验光。”李葵一条件反射似的接嘴道。
贺游原:“……”
烦死了,他才刚刚站起来好不好!
好在,仅过了半分钟,一个中年男人就风风火火地步入店内:“不好意思,久等了吧?”
“没等。”贺游原瘫在椅子里,有气无力地说,活像一块等了半个世纪的干枯海绵。
李剑业径直去洗手池旁洗手,手上搓开泡沫,回头看了一眼:“是你要配眼镜?”
“是。”
“那你跟我过来吧。”
贺游原跟着李剑业进了验光室,祁钰和张闯也各自找了张椅子坐下,低头玩起手机。
店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李葵一躲到柜台后面,掏出纸笔继续做那本《数学竞赛限时训练》。中考后的暑假太过漫长和无聊,她就买了此习题册,做预习用。
她并不准备走竞赛路线,之所以做这些题,是因为在刚刚过去的2013年高考中出现了一桩特大惨案——某著名葛姓老师出的数学卷子,太难,直接将全省理科数学平均分拉低至55分。
多么可怕啊。虽然她开学才高一,但不得不未雨绸缪。
李葵一按了按自动铅笔,开始在稿纸上演算,一时间只能听见笔尖与稿纸摩擦的沙沙声,如蚕食桑叶。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轻敲她面前的柜台:“你的书可以借我兄弟试试眼镜吗?”
李葵一抬起头来,发现是那个叫祁钰的男生,而一旁的豌豆王子也已经佩戴好了试戴镜,如同在眼部戴了两朵太阳花,摇曳生姿。
张闯凑在他跟前,一边捧腹大笑,一边举起手机咔嚓咔嚓给他拍照。
“可以。”李葵一将习题册递过去。
祁钰显然对这本习题册很感兴趣,他没有立刻把书递给豌豆王子,而是仔细看了看里面的内容。忽然他问:“你开学是高一?”
李葵一说:“是。”
“好巧,我们也是。”祁钰说着,径自将一道题轻读出声来,“已知在△ABC中,有√为等差数列,求 √的最小值——”
这道题李葵一空着没写。
青春期的男生,在女生面前没有不装的。
祁钰抿了抿嘴,手指着题目:“这道题√所以等于……”他干脆拿起李葵一手边的自动铅笔,刷刷在稿纸上演算起来,“可得0<B≦75°,又因为……”
大量的算式慢慢在笔下铺陈开来。
“唔,答案是2√”
这道题有些难度,且需要细致运算,而他毕竟只是个初三毕业生,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地做出一道高中竞赛题,也算是完美地展现了一下自己数学能力。
但让他有些失望的是,对面的女生脸上并没有露出或是崇拜或是感激的神色,她只以一种近乎淡然的平静垂眸听着。不过,她最终还是动了动嘴角,说了声“谢谢”。
祁钰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说:“不用谢,这是数学必修四和必修五的内容,迟早会学,不急。”
贺游原听着他们俩聊开,凑上前接过那本习题册,囫囵翻了两页,只见有些题目下密密麻麻列满了解题步骤,笔迹很整齐却又略显潦草,但也有一些题大剌剌地空在那儿。
张闯则在一旁大呼小叫:“卧槽,什么数学必修四必修五啊,你们都在家预习了?”
这种恐慌是很真实的——自己没学固然可怕,但朋友学了更令人揪心。
还好有人跟他一样,多少算个安慰。只见贺游原将习题册丢给李葵一,酷酷地将手插进口袋,不屑一顾地说:“预习的能有什么好人。”
祁钰:“……”
李葵一:“……”
唯有张闯无声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李剑业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笑着问:“怎么样,看得清吗,戴上晕不晕?”
贺游原说不晕,将试戴镜摘下来还给李剑业,李剑业便按照这个度数给他配镜片。
新的眼镜制作好,李葵一将其与眼镜盒、单据一起递给贺游原,顺便送了他两瓶清洗剂。
贺游原戴上眼镜,对面女生的面孔才头一回清晰而完整地映入他眼底。发梢及肩,衬着一张白净清透的脸,眼珠乌黑清亮,但很奇怪,一点都不可爱,只显得疏淡。
或许是因为她眼里没有情绪。
哼,比哥还会装酷。
贺游原移开眼,利索地签了单据,像来时一样,勾起张闯的肩,又跟祁钰招呼一声:“走了。”
一阵风似的,疾来疾往。
李葵一看着他们离开,这才将单据往玻璃柜台上一放,推给李剑业。
忽然,她瞥到单据上的签名,一钩一划,清隽洒脱。
她浅浅地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些许疑惑。
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
然而那张脸却是完全陌生的。
李葵一蓦然回过头,目光落在那人尚未走远的背影上。少年脊背削薄,像棵稚嫩的竹子,张扬破土,簌簌摇晃,随即又与同伴奔跑起来,身上投落的光影忽明忽暗,游离变幻着,最终隐没于沉沉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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