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奇案

波江座幽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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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陇山以西的河陇、河渭及黄河以西浩瀚之地，秦以便来是中原的疆土。大唐鼎盛时的疆域，西至雷翥海，西南至葱岭。安史之乱时，唐廷无暇西顾，大军悉数回撤关内，河西、陇右空虚，西南高原吐蕃乘机北上。自此，东起陇山之首，西至阳关之西，皆为吐蕃所属。宋太祖建隆元年时，大宋西部疆界仅达秦州夕阳镇，以西沿渭水上源越鸟鼠山至洮水，越马衔山至凉州、兰州、会州，尽陷吐蕃，原大唐属民被迫归附。迁徙到陇右地区的吐蕃，族种分散，大族数千户，小族百十户，无复统一。众多吐蕃部族散居在陇山以西的茫茫山野中，不相君长，耕牧自足。原先游牧在陇山、六盘山一带的党项、白兰、回鹘等西戎，或被吐蕃吞并，改旗易帜；或逃往陇山、六盘山以东、以北的荒凉之地。此后的漫长岁月里，吐蕃、党项、大宋在陇右地区大小冲突不断。

宋真宗大中祥符九年（1016）九月，河湟吐蕃宗哥族首领欺南陵温与马波叱腊、鱼角蝉等私立文法，率马衔山、兰州、洮州、河州吐蕃大军三万余人，到秦州边境招诱依附于大宋的吐蕃熟户，攻击大宋守军的堡寨。时值北宋名将曹玮知秦州，宋军一番苦战后，于三都河谷大败吐蕃军队，乘胜追敌。吐蕃大军狼狈往西北逃窜，溃兵中夹杂着不少运送粮草的奴隶，这些贱民们早就受够了非人的折磨，不少人跑着跑着，乘军士不备就掉头往回跑。吐蕃部族缺人丁，交战时往往靠奴隶拖家带口为大军运粮，宁将奴隶杀了也不愿他们投降，见奴隶往宋军阵里跑，便追上去疯狂砍剁，瞬时哀鸿遍野，血流成河，遍地都是大人、孩子的头颅和残缺的手足。

混乱中，一个女奴牵着个孩子慌不择路，脚下一滑跌倒了，孩子急得哇哇大哭。后面一个吐蕃军士驱马上前，照着孩子挥刀便砍，妇人吓得一声惊叫。这军士的刀尚未落下，他的头却被后面飞来个头盔砸中，闷哼一声栽下马。一个宋军长官急弛而至，下马斩了这军士，拾起头盔戴上。后面的步兵涌上前问道：“判官可好？”这长官摆摆手，喝令前锋继续追敌，命人将奴隶收拢到一处，送回大营。

此战宋军大捷，斩蕃兵千余级，俘军士和奴隶百多人，获牲畜千余口。

宋军把奴隶们带至刚才那个长官面前问话，这妇人哽咽着讲述了娘儿俩的身世。她的孩子姓安，名伯劳，先祖为粟特人，唐时为沙州守卒。唐会昌元年，吐蕃末代赞普朗达玛被刺，朝中大乱，部族混战。唐大中二年，吐蕃敦煌郡大都督张议潮率众起事，收复沙州和瓜州后，派出十队信使往大唐报信。因沙州至关中沿路州郡多为吐蕃军队盘踞，信使们乔装打扮，分取回鹘道、回中道等不同路线东行。安伯劳先祖这队使节行到渭州时，被吐蕃温末部族截获，信使身上的蜡丸被搜出，当即被斩首；安伯劳的先祖和其他随从被掳为奴下奴。那温末部族原本为吐蕃各部落的军奴反叛后自立为族，部族中吐蕃、粟特、党项、回鹘、白兰、汉等族种混杂；因种地、放牧和征战都需要人丁，所以部族头领不教轻易杀奴，但待奴极为严苛，男、女奴虽可婚配和生育，但后代终世为奴，最低等的奴下奴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一日食不过一餐，鸡鸣即下地为上奴耕地、放牧；耕时身与牛相绑，牧时足与蹬相系；日夜有人看守，动辄受鞭打，逃跑就遭割耳鼻、挑筋、断指。安家后人命大，几经俘虏和转卖，血脉仍侥幸延续下来。这次交战前，安伯劳一家四口在渭州厮鸡波族帐中，他的阿爸被编入马波叱腊和鱼角蝉的前军，年仅十一岁的伯劳和阿妈，随众多老、弱奴隶和女奴一起为吐蕃军士运粮造饭，伯劳七岁的阿弟都洛留在族寨中放羊。

牙者译完安家的身世，在场者无不唏嘘。这长官将娘儿俩搀起，说道：“汝祖先为中原流过血，大宋不会亏待。”遂唤来个胸口中箭的伤兵，道：“你未成家，我将她娘儿俩托付与你，好生相待。”随后，赏赐这姓王的伤兵银两若干，亲手将一头牛、一只羊交给娘儿俩当聘礼，准三人回乡归农。安伯劳的阿妈谢过这长官，想起不知死活的丈夫和幼子，失声痛哭……

伤兵胸口的箭伤原不致死，可那吐蕃箭利，伤深，秦州至扶风一路为高山深谷，伤兵回乡后又贪恋床第之欢，伤口恶化，一个月后不治而亡。伤兵的爹一年前已殁，家中只有个生病的老娘，三口人守着十亩地，日子十分艰难，一年下来，还上县衙贷给的种子钱后，还不够糊口。无奈之下，王伯劳的阿妈把牛和地佃给别人，从上户家借了粮食，白日在家烤胡饼卖；夜里在油灯下织帛。王伯劳央求邻舍，帮着把根桑木锯成了和他嘴一般高的小扁担，从此，从村子到镇子再到县城，一路上都能听见他稚嫩的叫卖声。三年后，伤兵的老娘也殁了。王伯劳的阿妈守孝满后，坚决不肯改适，她无日无夜无不在记挂着远方的丈夫和儿子，烤饼和织布时，突然就停下发呆，暗自垂泪。这些，王伯劳都看在眼里。每当他挑着担子走在官道上，看着东来西往的商贩，总梦想着有一日，自己也要走一走这条道，去找寻他的阿爸和阿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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