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扣

樊畵肆锦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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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水瑶——

陶新泽被领来家里时，我正在客厅喝下午茶，难得天气不错，我心情也好了起来。手底下的藤桌上摊开一本书，是《雷雨》。当听到身后楼梯上回响的脚步声时，我回过头去，只见爷爷奶奶都穿着正式，微笑得异于常时。

“容妈，要来客人吗？”我问。

“小姐，这，我恐怕不太清楚。”容妈恭敬的回答。

“是不是我也要去换衣服？”我又问。

“不用了小姐，老爷没吩咐。”芳姐姐回答。

“哦！”我会意，拾起书走向廊房。廊房算起来该只是一条长走廊的，大约有二十来米，两旁墙壁上均钉有油画，每一幅都贵得惊人。穿过廊房就是我的书屋了，光线充足摆设舒适，从书屋我可以看到整个园子。

“咚咚咚。”

“进来，放下就出去。”

我的新一杯的柠檬茶被送来了，这就是梵家的作风，什么都雷厉风行，这也是梵家的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我，已经是梵家的第三代了。

“咣。”园里的大门被打开，巨大的声响轻易夺取了我的注意。首先出现的是一身穿职业套装的中年女性，也就是我妈，我正纳闷今天她怎么没去公司时，容妈和芳姐姐就像是受了什么催命符似的冲向大门口，恭敬候着，应该是客人来了，而且这客人的来头还不小。我没有再关注于这些，继续将头埋入书里，不一会儿……

“水瑶啊，快过来。”伴着容妈敲开我书屋的门，传来爷爷颇有震撼力的呼唤，我皱了一下眉，即合上书抬步走向客厅，廊房回响着我被打扰后颇有情绪的脚步声。

“水瑶，来。”奶奶亲切地拉起我的手走到了陶新泽面前，我需仰头看他，如果除去那一脸倦怠与厌恶，五官还是很好看的。

“谁？”我问。

“水瑶，”我妈艰难开口，“妈妈并不想瞒你，这些日子我们都在找他，他是……我希望你能够接受，他是……”

“我是你弟弟，我叫陶新泽！”彼时我还没反应过来这厮打断长辈说话是极其无礼的行为，听到他说话，我呆住了，脑袋嗡的一下子，心猛然抽搐疼痛得厉害。

“妈？”我用眼神询问着。

“他是你爸爸的孩子，妈妈早死，一直在孤儿院生活，所以我们把他接来了，他是你亲弟弟啊！”

“亲，弟弟？”我的脑袋又嗡的一下子。爸爸啊，你也真会开玩笑，自己一死是一了百了，却还不让我们有好日子过么？五年了，我一直一个人，刚刚才能适应却又……弟弟？

“是啊，水瑶。”奶奶说，她的表情很是小心翼翼，是怕我旧病复发？呵！

“知道了。”我说。

“水瑶，你没事儿吧！”爷爷担心地问。

“当然，我会有什么事儿？呃，陶新泽？用改名儿吗？”我说。

“谢天谢地没事儿就好！”全家人几乎都松了一口气，对虚无的空气感恩待德着。

“改名儿？梵新泽？好难听，我不要！”那是一把变声期尚有些稚嫩的嗓音，我于是将目光挪到了这位年轻的发声者身上，一头微卷的头发有些长，五官倒是蛮好看，只是此时臭着一张脸，说话口气也冰冷得让人打寒颤，浑身上下散发着年轻人独有的中二气息，倒使我久违地感到熟悉，或许这些年间的我在别人眼中也是如此？

一念及此，立刻看他就更不顺眼了：“我回房了！”

十五岁那年，我有了弟弟，梵家多了个孙子。

我没有心情吃晚饭,只身一人坐在房间里,对面是那面常年被布蒙住的落地镜，它占据了一整面墙，我的房间有一张床，床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大海豚玩具。

天色暗了，我依旧对着镜子，抱上了海豚，我妈走进房间时，被吓了一跳。

“水瑶，水瑶？梵水瑶？”她轻声呼唤着。

“我是水瑶吗？”我问，“我是水瑶还是水月？”

我妈的脸色大变，哭着就要去打电话，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是要打给杨铭钟，梵家的家庭医生。

“妈，逗你玩的。”我说，顺便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我妈呼出一口气，哀怨的出去了。

又我一个人，一把扯下蒙在镜子上的天鹅绒布，又一个自己展现，那美丽的梵水瑶，预感到它正如海水一般汹涌，要狂奔至我身边，创造又一夜的惊魂。

它是一个梦。

支撑着倦意的身子终于倒向软绵绵的床榻，黑暗袭来时我无所遁行。

爸爸开车载着十岁的水瑶和十一岁的水月去海洋公园看表演，车停在梵氏企业门口，爸爸上楼去处理一些事情，水瑶闹着要吃棒棒糖，水月看看马路对面的超市再看看妹妹，然后决定下车去买。几分钟后，水月手中抓着几根彩色的棒棒糖隔着马路对水瑶笑。水瑶也对水月笑，伸出手却见水月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手里仍紧抓着那几根棒棒糖，嘴角还残留着笑意……

“啊！”梦中的水瑶与我一同发出尖叫，我静静的，蜷缩在床的角落，近几个月，越来越机警了，再也没有吵醒过别人了，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痊愈，唯有我自己清楚那伤口似乎是越来越大了呢。

捂住嘴哭泣，不敢发出声音，压抑着痛苦，眼泪为谁而流？水月？爸爸？还是梵水瑶？我不恐惧水月，真的，即使是在十岁那年亲手将水月的眼睛合上，也从未恐惧过，只是一直以来，害怕想起她已不在。

下意识将两只海豚都揽入怀里，一只是我一只是水月。

身子终于又颤抖起来，我将海豚搂得更紧了，我也害怕旧病复发。

“水月救我，水月，救我，水月我怕，我怕。水月，水月，水月……”恍惚中，我栽下床去，不禁得哭出了声，却又立即腾出一只手去捂住嘴，寒冷的夜，我独自一人，艰难熬等天亮。

“水月，我害怕……”我轻轻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