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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p>
年轻的皇帝面带怒容，近乎咆哮般地吼道——</p>
“朕要活剐了那颜其慎！朕要灭了颜家九族！”</p>
殿下，群臣噤若寒蝉。</p>
原本和颜家关系不错的大臣们，此刻也都怕引火烧身，不敢为颜家求情。</p>
只有公输家的人拱火，一名和公输家交好的老臣站了出来。</p>
“谋害先皇！此等大罪当真是骇人听闻！罪大恶极！罪无可赦！老臣建议，抄其家，灭其族，以儆效尤才是！”</p>
一席话获得不少人附和。</p>
“还有呢？还有呢？”</p>
皇帝龙目怒视着群臣，想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对付颜家的法子，才能纾解他心头的恨意。</p>
颜其慎身在户部，和不少官员交情匪浅，可此刻龙颜震怒，只能独善其身，缄默不言。</p>
有心想巴结公输家的人，也不愿此刻多说什么，以免背上个落井下石的恶名。</p>
大殿中一时安静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p>
就在此时，一名年轻的官员忽然越众而出，来到大殿中间缓缓跪下，良久不语。</p>
皇帝冷冷地说道：“林爱卿，听说你和颜家的关系不错，是否想为他们说话？朕把话说在前面，任谁替他们求情都不行，朕金口玉言，绝不会更改！”</p>
这位皇帝口中的林爱卿，名叫林凤阁，年纪轻轻就已身为大学士，而他不仅和颜家交好，就连和皇帝的关系也十分亲近，因为林凤阁在小的时候，曾做过太子的伴读，此后也一直跟在他身边。</p>
两人年纪相仿，无话不谈，称他为新皇身边最为亲近的人，一点也不为过。</p>
太子登基后，林凤阁在朝中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一跃成为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大红人。</p>
关键他还很年轻，前途不可限量。</p>
如今他一言不发，就是不想拿这个关系来要挟皇帝。</p>
新皇登基，最重要的就是树立威信，他林凤阁如何不知？</p>
然而害死先皇，是无论如何求情都不可能更改的大罪。</p>
他知道此事定有蹊跷，只不过颜家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死罪，所以此刻他也不能提起。</p>
他能做的，只有微乎其微。</p>
“你只跪着不说话算怎么回事？”</p>
皇帝有些不悦，换作其他臣子，说不定已经拖出去打一顿了，但面对林凤阁，皇帝依旧耐着性子温言以对。</p>
能让皇帝都收着脾气的，全天下恐怕只有林凤阁一人！这是何等的荣耀！</p>
然而林凤阁的头垂得更低了。</p>
“抬起头来！”皇帝终于忍不住喝道。</p>
林凤阁直起身子，脸上已是两行清泪。</p>
“你……”皇帝心有不忍，“一个大男人，哭什么？”</p>
“皇上……”林凤阁声带哽咽，“殿下……”他连用两种称呼。</p>
往事历历在目……</p>
当年林凤阁身为伴读时，便以太子殿下称呼皇帝。那时候皇帝和他要好，还曾让他在私下里称呼他的名字：“一个人若连名字都没人叫，那这个名字又有什么意义？”</p>
“可是您贵为太子，谁敢直呼您的大名？”</p>
“我当太子受到的约束太多了，还不如做个普通人……”</p> “可是我直呼殿下的名字，那是僭越的死罪。”</p>
“那就在咱们两人相处的时候，你就喊我的名字，不要总是殿下殿下的。”</p>
……</p>
皇帝回过神来，温言道：“只要不是给颜家求情，你有什么要求，朕都会答应。”</p>
一席话说得满朝大臣无不欣羡——</p>
以皇帝之尊，天下又有什么得不到的，又有什么给不了的？</p>
然而林凤阁却哽咽道：“罪臣林凤阁！恐怕以后再也服侍不了殿下了……”</p>
皇帝大惊失色，忙问道：“此话何意？”</p>
林凤阁声音有些虚弱：“殿下，罪臣林凤阁在上朝前，已经服下了毒药……”</p>
满朝文武登时哗然，谁能想到林凤阁会服毒？他是皇帝眼前的大红人，富贵无极，怎么会想不开？</p>
“太医！太医！快传太医！你们都是死人么？快去叫太医！”皇帝心中大痛，连声呼喝！</p>
一群侍卫和太监飞奔而出，去请太医。</p>
“迟了……殿下，林某服下的乃是鸠毒！殿下，请听林某一言……”</p>
皇帝快步来到他身边，蹲在他身旁，扶着他的肩膀，感到生命正一点点地从林凤阁身体里溜走。</p>
他贵为皇帝，拥有天下，有些事却依旧做不到！</p>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皇帝带着不解、愤怒和无奈地质问！</p>
“罪臣不敢请求皇帝饶恕颜家大罪，林某只是想用我的一条命跟皇上换一条命……”林凤阁的声音越来越微弱。</p>
“谁？谁值得你这么做？是颜其慎吗？”</p>
林凤阁摇了摇头：“不，不是……颜其慎，是他的儿子……颜凉……”</p>
颜凉乃是颜其慎的次子，和林凤阁关系如何，就连皇帝也不知道，如今他竟要以自己一命，换取颜凉一命，两人显然是过命的交情了，此时的皇帝还不知道颜凉只是个孩子。</p>
“为何……”</p>
“殿下……麟儿……请你开恩……”</p>
麟儿就是皇帝的乳名，林凤阁的毒渐发，他已经有些神志糊涂了，竟直呼皇帝的名字，满朝文武无不大惊失色！</p>
“你……你要是不死，朕就答应你！全答应你！……他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做的？”</p>
皇帝心中又是惶恐，又是难过，他眼眶已经湿润，只是不好在群臣前落泪。不过已经忍得很辛苦了。</p>
林凤阁惨然一笑：“早知道……我就不用死了……我怕我不死，你会为难……皇上……你真要我含恨而去吗……”</p>
皇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出：“朕……答应你！”</p>
“多……谢……”</p>
林凤阁面上残存一丝笑意，身子一歪，侧身倒在大殿的青砖上，皇帝竟无力扶起。</p>
大殿外，是匆匆赶来的太医……</p>
……</p>
颜家被诛了九族，唯独留下一个颜凉。</p>
对于外人来说，颜凉能够活下来是幸运的，是因为林凤阁这个过命的朋友，一命换一命换来的。</p>
可是对于颜凉本人来说，他活下来，孤零零的一个人在世上，连一个亲人都没有，那种孤单和痛苦，又有几人能知？</p>
他情愿去死！而死，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种解脱。</p>
可是他又不能死，他誓要查出箭楼爆炸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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