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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十四年,暮夏。
城口传来一阵马蹄声,尘土飞扬,人群纷纷往两边靠。
领头身影,一身天蓝色劲装,三千发丝束起,随风飘散,英姿飒爽。她浅蓝色的发带飘在空中,冲着身后的人,向他们招手让他们快点。
进入城关。
“咱几个终于回来啦!”
跟在北钦楠身后的顾愣,闻着街市中飘散的私房菜香味,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连续几日的护送,每个人都很疲惫,眼下的乌青一层又一层。
祝拾柒伸了伸懒腰,“哎呦,终于回来了。”
“师父,咱这次报酬多少?”
“我们这次的报酬这个数。”葛涛比了个手势,眉眼间都是笑意。
看着葛涛眼里的笑意,顾愣有些惊讶:“这么多?师父,实话给我说,你坑了别人多少钱?”
葛涛翻了个白眼,“滚一边去。”
困乏被赶走,顾愣错了搓手,兴致勃勃地对着他说道:“师父,好久没吃肉了。”
葛涛也没怎么反对,“去买吧,你。”
一队人分成小部分。
北钦楠确实有些困倦,她强撑着精神,回到镖局,靠在马厩旁睡了几刻钟。
她揉着有点落枕的脖子,有些后悔歪着头靠在木头上睡觉。
吃饭,就是要吃肉,要喝酒,北钦楠也想尝尝酒的滋味。
在买酒之前,北钦楠先回了一趟自己的院子。
五六日没回院子,一推开门,院子墙上的爬山虎就挂在她面前。
太久没打理了,爬山虎猖狂地爬满整面围墙。
也不能任由它们野蛮生长。
她心里好好盘算了好几次,已经打算花钱请人来把这些爬山虎清理一下。
不然等下次出任务时,爬山虎趁她不在,翻身做主人。
走进房间,北钦楠就换下了劲装,随手一拍衣服上的灰就直往下掉。
房间里有一面墙的书架,是她用自己的月银找工匠做的,上面摆满了兵书。
为了不浪费时间,北钦楠就用冷水擦了擦身子,也把头发也洗了一下,幸好是夏季,干得快。
小心的避开小臂已经结巴的伤口,北钦楠蹲下身子,抽出床柜第一层,拿出里面的白玉色药膏,用温热的指腹抹一点化疤膏,在小臂处涂抹。
她心里感叹道,就是简单的一次外出,就把自己晒黑了,什么时候才白得回来。
抹完药,北钦楠穿好了衣服,重新拿了一条发带给自己束上,有些许的发丝还是湿的,她懒得再用帕子擦干净水,直接引出内心烘干水珠。
要是在别人面前用内力做无关紧要的事,她会被说死。这时代,能有机会练武都是奢侈,更不用说少见能修炼内力的。
拿起洗澡时搁放在一边的玉佩,系在腰间,往楚家楼走。
楚家楼离北钦楠院子也不远,步行一刻钟就能到,而且她也有点私心,想买一串冰糖葫芦,她馋了很久了。
说来楚家楼虽然是一所烟花柳巷之地,但是这楼的主子让在里面的每一个女人都有选择,卖艺还是卖身,顾忽谁人不知,在两年前的一次乐器比赛中,用箫吹的一曲醉太平,夺得江南第一花魁之名,可惜这美人千金都难得一笑,两个月才表演一次,让各位世家子弟都费尽了心思。
“哪家的姑娘啊?长的真俊。”
周围的气味有些呛鼻,北钦楠被人围着,只能单手轻轻推开,一手把糖葫芦护住。
“麻烦,离我远点谢谢。”
“小姐你长得真俊啊!”
不过她们倒是越凑越近,胸都快要抵到她的腰了,北钦楠有些难受,使了些力道侧身挤出了包围,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楼。
“李妈,在吗?”
“在在在,北姑娘想干什么?”李妈语气温和,看着北钦楠。
“我要五罐桃花酿。”
“那北姑娘去里面坐坐吧,正好花魁也在等你。”
门被礼貌的扣响,房间内传来一道声音,尽显娇媚。
“进。”
顾忽躺在贵妃椅上,头上的玉钗在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一看是北钦楠,语气中带着一丝意外,“买酒?”
她一见是北钦楠进来,语调就恢复了原样,她也懒得一直装成那副嗓音。
北钦楠随意坐在桌子旁,把几本话本放在桌子上,从怀里拿出冰糖葫芦,咬了一口道,“嗯。这是你要的话本,应该有你喜欢的那种类型了?”
“那你要喝茶的话自己倒,我这可没人伺候你。”
顾忽拿起放在最上面的话本子,指甲上涂着朱砂,在洁白的指尖格外引人注目。
冰糖葫芦一如既往的酸甜,北钦楠一口一个,“我听说…”
话还没落下,顾忽突然神色激动,“北钦楠!你怎么找到这篇文章的,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我要掉下椅子了。”
“啊?”顾忽这才反应过来,她的手抓着北钦楠的肩膀,对方一整个人往后仰,确实快掉下去了,她连忙松开。
“抱歉啊。”但是说的毫无诚意。
见北钦楠平缓了下呼吸,顾忽提前喊人上的绿豆饼也到了。
顾忽推荐北钦楠,把面前的盘子推到她面前,“尝尝,没怎么放糖。”
北钦楠半信半疑,两指捏起一块,小小咬上一口,她惊艳的挑着眉,“不错。”
“嗯?”顾忽对这话不满意。
北钦楠一口咬下一半,注意到她凝视,“很好吃,我很喜欢。”
这话说完,顾忽赞赏的看了一眼北钦楠,又继续看自己的话本了。
只要报酬给的多,不怕没话本子看。
人人只知道顾花魁懂乐理,高冷如冰,却不知道私下她确是一个爱看话本子的人。
楚家楼的桃花酿天下楼的酒都难胜它一分,入口微甜,中调是一股甘甜而不腻,尾调口腔里充斥着桃花香,近而闻名。
在李妈吩咐后,东西拿来得很快,半刻钟不到就把酒罐用绳子套好,方便北钦楠提拿。
北钦楠取下腰间的锦袋,从里面拿出五两银子,放到李妈手心里。
“我走了。”
“喂,北钦楠,记得给我买话本子,我快看完了。”
顾忽冲着门口喊,好不容易有个人能带话本子,她不想无聊度日。
“好啦,人都走了,你不是话本子还有很多吗?”李妈看着顾忽的书架,上面摆满了话本。
“妈妈,你不懂,那些都不是现在喜欢看的了,最近都喜欢看以下犯上的话本子了。”
“行行行。”李妈虽然不理解,但也没说什么。
走在街上,一手两罐,一手三罐,对于北钦楠来说并不算什么,她嘴里塞着绿豆糕,不过人有些多,就怕撞着,她只能小心翼翼的避开人群。
一身青衣在粗织麻布中很是突出,身量也是极高的。
“小姐,江南好生热闹。”
甘宁掀开马车的窗布,看了看街边的店铺。
许珂晗捏了捏鼻梁,她看手上的书许久了,有些乏,听着甘宁的话,只是轻轻嗯一声。
甘宁看着自家小姐,就知道她看久了,从箱子里拿出一盒香膏,轻轻在许珂晗的太阳穴揉了揉。
“没事了。”话音刚落,许珂晗就咳了几声,对着甘宁关切的眼神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甘宁,别看了。快到住处了。”在马车在驾马的阿四转头,对着还望着窗外的甘宁说道。
“小姐,一会下车小心些。”
阿四看着潮湿的青砖路,就提前嘱咐一句,他自己会先下去,在下面护着她们。
九三镖局的牌匾就挂在门框正中央,九三镖局这四个字是用金墨写的很引人瞩目。
来来往往的百姓都会看一眼,北钦楠提着酒跨过门槛。
镖局里被收拾的干干净净,郭琉手里还拿着鸡毛掸子,踮着脚把挂着的字画上的灰拍掉。
余光闯入了一个身影,她细细一看,“钦楠回来了?快来我给你准备了银耳羹,解解暑。”
“好啊,郭姐姐,我先把酒给师傅。”
葛涛手里正抱着簸箕,里面放着不要的废纸,刚想去镖局后院扔掉,就看见北钦楠提着酒走到面前。
“师父,酒。”北钦楠把手上的酒举起来,葛涛眼里带着笑意,“放下吧。”
她本来才在马厩睡了一会,但一股困意又袭来,北钦楠把酒搁在桌子上,顺势靠在椅子上坐下,本来还想去郭琉那里喝银耳羹,没多久头就垂在一边睡了。
镖局内装修一切从简,除了几把云山木椅子,就只有主座的桌椅是用紫檀木做的。
不知道葛涛哪来的钱,会忍痛买下这么贵的桌椅。
等葛涛把簸箕里的垃圾扔掉后,手里拿着空簸箕走回来。
就看见小姑娘仰着头,闭着眼睛呼呼大睡。
他心想这丫头还真是的,也不去房间里睡。
北钦楠是他从东阳的路边发现的,那时候的她瘦的很,才五六岁的样子,一整个人都小小的一团。
直到他把她带回了当时的临时住所,年纪尚小的顾愣一看见她就妹妹的叫,于珩上完学堂回来也发现了她,也抢着叫妹妹。
她的名字,是他在诗经上找的。
其他人的名字也是如此,当时诗经都快被他翻烂了。
他送他们三个都去上过学堂,只不过即使学的再好,他们也没有去参加科考的志向。
他看着北钦楠的睡姿,有些好笑。
葛涛对周围人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别打扰北钦楠休息。其他人也明白这次北钦楠累的慌,就自觉经过她时,轻脚步。
从房间里出来的郭琉手里拿着薄毯,盖在北钦楠身上。
顾愣抱着一大包纸袋子,“老大,我……”
还没说完,嘴就关上,眼睛看到北钦楠休息。
还好,北钦楠睡得熟,并没有醒来。
祝拾柒正在厨房里忙活,顾愣在侧厅也待不下去,就四处溜达,去看看祝拾柒做的怎么样。
“祝拾柒,你这是什么东西?”
锅里的东西,让顾愣属实认不出来是什么,他从锅里夹起一块,仰着头观察,凑近闻了闻,有些不可置信:“这不会是红烧肉吧?”
“很近了,这是土豆牛腩,你夹的是牛腩。”
这段时间祝拾柒总是在厨房做菜,让杜安他们尝试,不过每次都好像是一样的结果,难以下咽。
杜安不好对这菜有期待,迟疑的把筷子上乌黑的‘牛腩’放进嘴里,一股焦糊味瞬间在味蕾里爆开。
“yue…”杜安艰难地咽下那块肉,脸都难受的皱了起来,止不住的干呕。
刘十九刚回来,还不清楚状况,也不好拂了祝拾柒的意,在祝拾柒期待的眼神中吃下一块土豆。
“yue…yue…”
刘十九和杜安俩人并排着,快把肚子里的胃酸呕出来了,祝拾柒看着他们,眼里带着怀疑的吃下。
“yue…yue…yue…”
“祝拾柒,咳咳,你在下毒吗?”刘十九捂着肚子,再也吐不出来了。声音有些干涩,手撑着墙。
“鬼知道,我明明是按照书上做的!为什么做的这么差!yue…”
“你买的盗版菜谱吗!祝拾柒!yue…。”
还没吃过土豆牛腩的顾愣,皱起鼻子闻了闻空气中的糊味,发出疑问:“诶,你们的脸色怎么都这么臭?”
杜安手疾眼快夹起土豆塞在他嘴里,用力捂着他的嘴巴,顾愣舌尖尝到了味道,瞬间瞪大了双眼,双手扒拉着杜安的手,刘十九也来帮忙,把顾愣的手按住,直到顾愣咽下去。
“yue…yue…yue…yue………”
“你们不yue…给我等着!”顾愣吐的面色苍白,“这是什么东西!yue…到底是什么…”
后劲还挺猛,让四人难受了三四个钟,像是被霜打了的咸菜。
除了祝拾柒,其他人都默默把土豆牛腩加入自己的黑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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