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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导，您看这次如何？”唐凛裹着毛巾坐在导演身边的小椅子上，嘴唇冻得哆哆嗦嗦，还要伸着脖子凑近导演面前的屏幕，额前的水顺着假发须成绺流进衣领里，衣角也同样滴滴答答的滴着水，很快在他椅子下形成一汪小水滩。
监视器后的导演眉间拧着，唇上两撇胡子也扭成一个极其纠结的造型，沉思许久，对着另一侧正在指挥清理现场的助理大喝一声：“去！给我把沛然叫来！”
听到这个名字唐凛后背一僵，心下一颤，不会吧？
没一会儿身后就响起熟悉的声音：“许导您找我？”
唐凛从尾椎骨到后脖颈顿时激起一波冷颤。
一双长腿从容迈过椅子边的小水滩，两步迈到许导身侧，勾着腰一同看起了回放。
唐凛盯着眼前的人，冻得发紫的嘴唇在这一瞬间都停止了抖动。
真的是他，陈沛然。
陈沛然穿着黑色的T恤，棒球帽压的很低，看不到眼睛，即使是没有任何装造，这优越的下半张脸，还是一如曾经的俊美无俦。
唐凛半张着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只有手指紧紧扣着椅子把手，指尖泛白，显示着他的惊慌无措。
俩人讨论了片刻，许导紧紧拧在一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冲着陈沛然哈哈大笑两声：“你小子！”陈沛然也跟着抿嘴笑了笑，道了声：“那我先过去了，有事您再叫我！”说着便同来时一样，从唐凛身边走过，全程仿佛椅子上没有唐凛这么个人一样。
“小唐，你准备准备，再来一遍。”许导跟助理交代了几句之后转头对椅子上呆若木鸡的人说道。
唐凛迅速收了神，连声道：“哦哦……好……”说着赶紧起身扔下身上披着的毛巾，朝着前方的竹林走去。
“七镜5次”随着场记板子一合，唐凛再次被漫天的“大雨”兜头淋成落汤鸡。
男主角岑然刚在师兄弟们的日常互殴中如常落败，这次不一样的是，老二走之前还手欠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把，按了他个狗啃泥。
大雨冲掉了他脸上的泥印，露出了嘴角的血痂，看着哥几个嘻嘻哈哈跑走的背影，岑然握紧拳头狠狠砸在面前的泥坑里，眼底红的滴血。
“卡！”许导喊道，“今天先收工吧！”
电脑屏幕已经暗了下去，能隐隐看到几个字——当红小生陈沛然宣布暂别影坛！
洗完热水澡之后唐凛直接栽进被窝里，侧着脸看着屏幕，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现在。
那个曾经演一部火一部的大荧幕宠儿，宣布退出娱乐圈的陈沛然，居然出现在今天的拍摄现场，为什么会这样……
唐凛闭上眼，过往的一切全都浮在眼前。
七年前，穿着白T的陈沛然独自站在台上对着台下90度鞠躬，从侧边可以看到他微微泛红的眼角，等起身时已经神色如常，他说对不起喜欢他的所有人，但是他还是要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
台下闪光灯、呼喊声和哭闹声乱成一片，陈沛然泰然自若地走向后台，从此再也没有过他的消息。
“叮——”闹铃把唐凛吓得一个激灵，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呼吸着，心脏久久没能缓下来，他抬手轻轻按在胸口，心里把那个名字又默念了一遍。
枕边的笔记本还维持着昨晚的样子，屏幕早已彻底黑掉。
过了许久总算缓了过来，故意瞥过脸不去看电脑屏幕，直接翻身下床去洗漱。
“Sorry啊唐凛，昨天开机第一天本来说好要来探班的，这不有事给耽搁了……”经纪人李立一大早满脸堆着笑走进化妆间，扶着唐凛的肩膀连声哄道。
“我见到陈沛然了。”唐凛淡淡打断他。
“你说谁？”李立尖声问道。
唐凛抬眼斜睨，李立赶紧压下声调，转身清了场，拉过一把椅子凑到他身边坐下，才又小声问：“你刚说你见到谁了？陈沛然？！”
唐凛微微颔首。
“你……他……”李立语无伦次，“你确定？陈沛然？”
“是。”唐凛再次给出肯定的答案，“就在片场。”
李立的眼睛瞪大了一圈，又拉着椅子往他那边靠了一些，“他看到你了？跟你说什么了么？”
“什么都没说，昨天许导给我讲戏，有个地方一直拍不合适，许导找了他过来商量。”
李立双手握在一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起身走了两个来回，又坐回到椅子上，“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上哪儿知道去！”唐凛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你有啥想法？”
李立十分惆怅地抓了几把头发，冷静了一下说：“你先拍着，我找人打听打听这是个什么情况。你老老实实的，别给我整幺蛾子！”说罢拿着包快步走出了休息室。
唐凛盯着镜子里已经做好造型的自己，青灰色的袍子配着高束的马尾，全然一副意气风发，可惜脸上满是疲惫和不安，倒是和他今天要拍的几场情绪吻合了。
岑然从小父母双亡，被领进组织培养，学习成为一名杀手。从小便是师兄弟中的受气包，逆来顺受的性子。
在一次任务之后，师兄弟们照常在后山竹林里打闹，岑然也照常是那个被捉弄的对象，几个回合下来就被干翻在地。
在师兄弟们勾肩搭背离去的欢声笑语中能听到对他的无尽嘲讽。
也就是在他们走后，他被从天而降的一伙人绑走。
岑然浑身湿漉漉地被困在木架上，眼前的人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站在最远处的那人沉着声问他：“你甘愿一辈子过现在这样被随意践踏的日子吗？”
“卡！”许导再次大喝一声，举着喇叭冲着摄像反复交代着镜头问题。
唐凛浑身难受，衣服湿漉漉地裹着，再加上身上缠绕着的铁链，像是要勒得他窒息一般。
“沛然呢？”许导的声音再次提了一个度，“让陈副导过来！”
听到这个名字唐凛再次一个激灵，他很想躲起来，可导演并没有准备先把他放下来的意思，周围的人也没敢上去帮他松绑。
他就这么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态，眼看着陈沛然走近，他依旧是昨天那副打扮，鞋上踩满了泥，裤腿也是。
看着他从容不迫调配各部门人员设备，唐凛有些恍惚，好像他原本就是这个身份，就在这个岗位，一点儿看不出曾经荧幕上那个让上万人为之倾倒的影子。
“再来一遍吧。”陈沛然的声音从喇叭中传出来，和拿着话筒的时候很不一样。
唐凛下意识看过去，陈沛然已经低下头盯着监视器的画面，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十七镜2次”
唐凛迅速把视线转回黑衣人那边，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甘愿一辈子过现在这样被随意践踏的日子吗？”
“唐凛啊，你今天收工了吗？”李立的声音有些远，听起来在开车。
“收了，刚洗完澡。”唐凛躺在床尾，把脚翘在床头上，被吊在杆子上几个小时，脚有些肿。
“我打听了一下，陈沛然是这部片子的副导演，投资方那边有人在年初饭局上见他跟着许导。”李立把车开进地下室熄了火，“我就说奇了怪了，他怎么还能这么轻易回来，原来是有许导保着！”
唐凛不说话，手机开了免提扔在一边，盯着脚尖发呆。
“他高中那会儿就自己拍过短片，还被许导夸过，电影学院也读的是导演，第一部参演的电影也是许导的，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层呢！”
“那现在呢？”唐凛沉默很久，声音有些哑。
“合同都签完的，还能咋办？这可是许导的电影，我们花了多大功夫才能进这个组你不知道吗！许导既然要你来拍了，那你就好好拍！况且照投资方那边的说法，这片立项他就在的，肯定是知道你要来演。既然都让你进来了，那别的啥也不用担心！”
唐凛挂了电话之后走到桌前点起一根烟，啥也不用担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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