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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八年九月三十日凌晨，如往常一样，华城军区大院家属医院住院部仅值班室透出几丝光亮，整栋大楼鸦雀无声。住院部顶楼，唯一一间病房房门紧闭。四位穿着便服的中年男人挺拔地立在走廊两端。夜色中，他们神色严肃，眼若饥鹰，警觉地留意四周动静。
四人隶属于武警部门，几年前接到上级任务，负责看护顶楼病房，任何无关人等不得入内。他们这样度过了一千多个日夜。直至心电监护仪尖厉的警示音打破宁静的前一刻，他们仍以为自己将继续无望地等待下去。
“病人有恢复意识的征兆，但心律失常，血压降低，需要立刻进行药物治疗！”
病床上，女孩手指微动，胸腹急促起伏。她勉强睁开疲惫的双眼，只见人影憧憧，一切蒙上白雾，看得并不分明。
这是哪？我又是谁？
“病人有休克危险！家属在吗？”
哦，对，休克。她引爆了炸弹，沙尘飞扬，将沙漠边缘的高大建筑物夷为平地。
“家属不在，名字也没有吗？我们可以试着抢救，但她之前受的伤太重，有苏醒的可能已经是万分之一的奇迹，剩下的只有看造化了。”
不，有名字的。陷入昏迷的前一秒，她记起了自己的名字。
＊＊＊
“013，国际前杀手组织摩西的重要成员，犯下将近二十场盗窃案。最近一次盗窃记录发生在2013年，013潜入大英博物馆偷窃古人类头骨化石年，国际刑警针对摩西开展抓捕行动，013临时倒戈，因处于爆炸中心身受重伤，转回国内治疗。肋骨软骨骨折，大腿骨折，头部撞击重物出血，爆/炸/物碎片插入胸腹，全身烧伤。啧，正常人当场小命不保，你却能从鬼门关里爬出来。你们这些人，是不是不仅在杀人这方面天赋异禀，还知道怎么躲避阎王索命？”
病房内，013靠坐在床头，抬眸直视翘着二郎腿、口吻鄙夷的年轻男人。杂乱的碎发遮住男人大半张脸，013依稀可见其因过于干瘦而凹陷的脸颊。他缩在宽大的黑色衬衫里，显得整个人愈加清癯，唇色愈加惨白，与自己比起来，他看起来更像重病未愈的那个。
“你是谁？”她的视线往下移动，落在男人藏在衬衫袖子里，若隐若现的手腕上。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又可以为我付出什么。”他语气阴森，说到“我”字时加重了语气。
“我为什么要为你付出？”
“你……”
敲门声突然响起，穿着作战服的士兵未得到许可推门而入，他朝男人打了个手势，低声提醒：“陆先生，我们得走了。”
不等回答，他立刻退了出去。门掩上前，透过缝隙，013发现病房外本应负责看护的警卫不见踪影，正对房门的长凳上只余一位陌生女人，她身穿士官礼服，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可以戴罪立功吧？少做白日梦了，没有人喜欢背叛组织的罪犯，尤其是你这种罄竹难书的罪犯。你唯一的用处是你的异能。”男人伸出食指，一下又一下毫无节奏地叩击膝盖。他撇撇嘴角，嗤笑道：“只可惜，连这点小小的用处你也已经失去了。你觉得前路等待你的，是终身/监/禁还是秘密死刑？”
“所以呢？”自清醒以来，形形色色的人闯入病房找013谈话，得知她的能力消失后，他们都不作纠缠，直接离开。但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在乎能力，他想获得什么？
“我们可以救你，让你重获自由。只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为了生存与自由，你需要付出一点微小的代价。”
013抬眸，古井无波的面庞第一次浮现出笑容，这笑意不达眼底，只听她嗓音喑哑，“生存与和自由。陆先生，你给的砝码未免太大。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回报你们，自然不敢接受帮助。”
敲门声再次响起，听起来比上次急促了不少。男人的表情倏地变得狰狞扭曲，他猛地从凳子上弹起来，掐住她的脖子，咬着牙威胁道：“你没有选择，要么和我们走，要么死。乖乖和我们合作，你接下来的路会好走很多。”
013涨红着脸，死盯着男人那双阴鸷的眼眸，她手指扣住床单，青筋暴起。随着异能的消失，自己的反应力越来越慢，以至于能被这样一个瘦弱的男人掐住命门。她用力捶打男人的手和能触及到的一切东西，男人纹丝不动，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待她已经喘不过气，双目涣散时，男人松开手，像甩掉一块破布般将她甩到床上，缓缓坐回原位。
混乱之中，眼泪不受控制流了出来。病房里响起一阵又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最迟后天，我们的人会来医院接你，你到时什么也不用说，只需要和我们走。”他沉吟几声，补充道，“配合我们两个月实验，你就能带着新的身份离开。”
013抹了一把脸，布满血丝的眼眸里流转着杀意。她依旧十分冷静，笑容挑衅，“你的手腕与脚踝留有青紫色勒痕，右手虎口部位长满厚茧。很显然，你常年戴着镣铐度日。陆先生，你获得了生存与自由吗？你自己都得不到的东西，怎么保证可以给我？”
话语落下，敲门声再次响起，不耐的催促透过门传进房内：“陆先生，时间到了。”
“滚！”
窗台上的一盆多肉应声落地，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如果没有看错，男人的指甲正以诡异的速度变长变粗，手指浮现白色绒毛，如某种野兽的爪子，尖细锋利。奇怪的是，一片片浅蓝色的鳞片从他的手背沿着手臂向上蔓延，穿过脖颈布满左半张脸。
一面人肉一面蓝鳞，陆生动物与水生动物的特征在他身上一同出现，丝毫不显违和。
他的瞳色由棕转蓝，低吼着向013露出犬齿，慢慢逼近。
他到底是谁？013后撤几步，背抵墙壁，惊讶不已。
男人俯身，指甲划过她脖子上的青痕，呼吸烫得她颤了一下。他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只盯着她的脖子，似乎透过她看向别的什么东西。他未表露出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阴狠。整个人变得捉摸不透。
013谨慎地留意他的动作，握紧方才趁乱从桌上找到的一支黑色圆珠笔，如有必要，她将把这支笔插进他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她绝不允许自己如案上鱼肉，任人宰割。
“咚咚咚。”
不知第几次敲门，吱呀声响，先前坐在长凳上的女人脚步轻盈，身姿优雅地走进房间。仔细听，可注意到她行走时颇具节奏感，如秒针滴滴答答，落步时间间隔完全一致。
等她停在病床旁，013看到她的礼服上别着一块布质徽章，上面绣着她的名字和一个拉丁文单词。桃——domā
得益于尚在摩西时学过的几年基础拉丁文，013花了十几秒钟想起它的含义。
驯兽师。
“抱歉。真是不听话的小宠物，打扰你休息。希望你原谅他的无理。”桃露出一个机械的笑容，试图将情况描述得轻松些，听起来十分怪异，仿佛一位嗓音充满磁性的妇人说话时假装天真烂漫，句尾每每语调上扬，不得章法。
桃从挎在左臂的小巧金包中拿出一个绑着红布的铃铛，放在男人的耳旁晃了晃，叮叮当当的声音将他从虚无中唤醒。
眨眼间，鳞片、利爪和毛发通通褪去，013迎上他愠怒的双眸。
“陆零，向这位女士道歉。”桃冰冷地命令道。她的后脑勺用一根木簪盘起长发，姿态从容。
“抱歉。”陆零下巴微仰，睨了她一眼，完全没有道歉该有的态度。
013移开视线，没有回答。桃似乎也不在乎她的回应，她自顾自地说，“请您好好思考陆零的提议，这是您目前的最优解。如果您选择与其他人合作，我们将采取必要措施。”话语落下，她点了点头，强调道，“是的，必要措施。”
“请走吧，我要休息了。”013兴致恹恹，她不知道能换自己自由的“两个月实验”是什么意思，但不需细想就能确定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渴求自由，可她不稀罕有条件的自由。
即使她早已明白，世界上所有的自由都已明码标价。
桃带着陆零告辞走到门边时，门恰巧从外头推开，几个腰间別着手/枪的警卫员一股脑涌进不算宽敞的房间，将两人团团围住。门外，桃带来的两个士兵已经被卸了武器，落魄地蹲在走廊。
“不要这么粗鲁，动刀动枪是什么待客之道？”一位身着常服的中年男人穿过人群走进病房，声如洪钟，不怒自威。听了他的话，警卫员放下了手/枪，但没有退下。
“程中将。”桃的感情第一次有了波动，她麻木的脸上不自觉显露出忌惮与惧怕。按照计划，程戚文不应该出现在这才对。
“恢复得怎么样？”程戚文略过桃，拾起被陆零踹到在地的圆凳，坐下来，问
“还好。”
“声音哑了一点，感冒了？你可千万别感冒，吴道白已经回来了，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是不会放过我的。”程戚文停顿几秒，语气严厉了几分：“桃中尉，不请自来，是为何事？”
桃动了动嘴唇，刚想开口，程戚文又打断了她，面露嫌恶，“行了，你能说出什么新的东西？翻来覆去总是那几句。你走吧，回去告诉陆停，我们各司其职，烦请他不要把算计打到我头上。”
桃头颅高昂，修长的脖颈直直地伸着。她很快整理好情绪，恢复原样。“好的，程中将，我将向先生转达您的问候。祝您拥有美好顺利的一天。我们先行告辞。”
自程戚文出现，陆零就缩着肩膀沉默不语。他紧跟在桃身后离开房间，临消失前突然转头，视线转向013，朝她露出诡异的微笑清晰辨认出他笑容中的不屑与挑衅，心里很是疑惑，自己不认识他，他对自己的敌意为什么这么大？
不过她对他也没什么好感。
谁会喜欢一个不受控制的疯子呢？一旦事不尽人意，就会冲上去露出獠牙咬人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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