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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旬的时候,季婷回过一次乡下见季涂,是在一个雨天,雨从昨天晚上一直下到今天下午,雨势丝毫不减。
她好像有叹一口气,然后走在季涂身后,跟他一样看着门外的瓢泼大雨。
季婷没待太久,离开之前,她问季涂:你知道人能活多少吗?
有人高寿,有人早夭,有人永垂不朽,有人无人知晓。
这个问题一点都不难答。
这个问题换个说法就是: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季涂把手伸出,雨水立马打湿了手掌,因为这近一年的劳作,他的手上长了一些茧。他高三上学期在画室美术集训的时候,右手也因为握笔长过茧,但后来上大学之后,茧就慢慢消失了。
曾经,这是一双画画的手,一双做设计的手。
也是一双,被顾冶很多次紧紧握住的手。
——
在很久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喜欢季康,爱季康,与自己拉扯,不肯放手。后来觉得那些喜欢和爱,不过是时间带来的回忆滤镜,曾经的心动与依恋都不假,但也虚幻的要命,换任何一个人经历一遍,我都能同样对待,我爱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某种错觉。只是当时身在迷雾,不想费力再重新来一遍,所以想要拼命抓住季康,实际上,就算是一时抓住了,总有一天也会消散的。
我以为顾冶的出现,像是救命稻草,弥补了我一直不想承认的,事实却是多年骨子里不自信能够被坚定的爱着。他带我走出了阴影,我以为我是爱顾冶的,可是后来得知什么都是虚幻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可能我真的爱过他们,像爱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一个样,但我更爱自己罢了,也许世人都是这样。
但在此刻,我却不是世人的模样,我仿佛越过了云层,俯瞰众生,灵魂超脱,不爱躯壳,只爱另一个灵魂。
——季涂,于宜县灵山村老家25岁记,正直夏至,白云浮天、晴日无限。
17岁那年的季涂作为美术生,最喜欢的艺术家是毕加索,毕加索众多举世闻名的作品里,季涂最喜欢的是他的《梦》。
1929年,47岁的毕加索与17岁的德雷莎相遇,这个有着金色耀眼的头发和丰神绰约的体态的少女深深地吸引着他,此后,德雷莎一直都是毕加索绘画和雕刻的模特儿。
艺术家的生平细节已不可追,但流传的各种版本里,季涂最喜欢的是说,又过了17年,64岁的毕加索给德雷莎的信里写道:“对我来说,今天是你十七岁生日,虽然你已度过了两倍的岁月。在这个世界上,与你相遇才是我生命的开始。”
季涂虽然是美术生,他喜欢艺术,但他并没有一颗搞艺术的心,他深知自己搞不好艺术,但他除了画画,没有更喜欢的东西了。
那年顾冶21岁,别人都说他是个天才,这话他从小听到大,深以为然。14岁上京大,18岁京大本科毕业直博,顺遂的人生,不加历练,没有受挫,造成他傲气的性格。但还好除了不加谦逊以外没什么大毛病,也还好他是真的天才,不是别人捧起来的假把式。
顾冶前21年的人生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是所有人眼里的天之骄子。那时候他还不明白,老天爷还是公平的,给了你一件常人难得的东西,势必要拿走一些什么来交换,叫顾冶明白这个道理的代价太大了。
这个天才自己走下了神坛,变成世界上最最苦难的那一个。
他曾经一个人睡在摆了四张遗像的客厅里,想要也变成一张遗像,和他们在一起。
可能上天也觉得叫这样一个天才如此落幕也不忍心,所以叫他遇见自己的“德蕾莎”,帮他找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于是顾冶和季涂的相遇即是阴差阳错,也是冥冥注定的。
“我生来就喜欢男人,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季涂在心底里说,我收回那句话,这辈子只有他,没有别人了。
我们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大部分不会有交集,只是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现,擦眼而过,连风都不及,而有擦肩而过的缘分的人也只是一部分。
你站在繁华热闹的街市,人流不息,过路人万千,身前身后、左右两侧,说话的声音,走路的声音,七七八八别的什么声音,过耳不过心。
万千人似与你并肩一瞬,又快速离去。
如果你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清晰响起的时候,心里会蹦出一个小人儿,在祈祷说,千万是他,千万得是他。
那么,记得说晚安。
但见千万,不见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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