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感异梦：海无尽夏

林天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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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晴空万里。

池袋站内竟然开始漏雨了，而且是瓢泼大雨直穿欠修缮的内部瓦顶。俨然大风暴前奏的样子。

路人抱怨着东京电台一早的天气预报明明说是热酷天，太阳毒辣小心中暑，很多人包里平时放雨伞的位置都放了保温杯装烘焙茶。

日本自失去的二十年后就没好过，天气预报不准，经济也不行。今天面试又失败了。

夏目仁伫立在漏雨最凶的自动贩卖机前任凭被淋着，丝毫不理会身边惊慌举着包出战的路人。刚刚因为口渴用地铁卡买的烘焙茶饮料，正从机器里慢慢掉落下来。

面试失败似乎在预想之中，他平时语言表达能力就很差，尤其是面试说什么长处短处，他哪应付的来。刚刚在蓝瓶子咖啡店），他的自尊心像是被划了一刀，面试官看着面容俊美身材近2米的他，离别的时候说的话意思分别就是，夏目仁这样的笨蛋，接一些服装模特的散活就行了，怎么还妄想当白领呢。

等待期间，他在地铁的反光镜上看到了季洁。

一个皮肤光洁如玉，身材高挑的十七岁女孩，在身高不高的路人堆里很扎眼。何况她有些低耳位和招风耳，是时下流行的精灵耳，左耳戴着显眼的雾蓝色助听器。

看来她是一个美丽的残疾人。

真可惜。

实际上，他们没有目光对上，可是夏目仁仍然感受到了印象的冲击感，她的脸已经非常细节地印在自己的脑海中。深色的瞳仁，渐变的瞳膜，低平的山根，耳朵和脸部连接处透出的血管等...如果再多些时间，自己似乎能将解刨图画出来那么详细。

车站电梯门将打开的那刻，季洁也看到了夏目仁。他染蓝的头发本来为了面试喷了黑发喷雾，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露出了模糊的颜色，和雨丝一起发着光。刚刚电梯下降的时候她的喉咙发紧干渴难耐的感觉就越发明显，戴着助听器的左耳也又痒又疼，可能因为被路人挤着有明显位移。人群的涌动中，在电梯边上的她第一个被推了出去。

雨正是下得最大的时候，更像是水流形成的匕首在一把把往下砍，像天空激动不已的语言。

助听器乱中一甩，在水泥地上被砸得老远，砸到了夏目仁的脚边。

“怎么会这么不准啊，这个天气预报。” 季洁身边的朋友银天语在电梯内抱怨，眼疾手快拉住了快要被挤倒的季洁，正好车来了，只淋了几秒雨两个女孩就从电梯口跑进了车厢。

她们是毕业旅行结伴来东京旅游的中国女孩，今天一天的行程看来就要泡汤了，都很失望。

车窗被雨打的一片模糊，季洁像着了魔一样，意识模糊荷尔蒙作祟，着急地往外看要找男孩的身影，随着“池袋站，车门要关了。” 外面的楼房倒影开始闪烁，他的蓝色头发变成一个越来越远的点。

“我的助听器不见了！” 列车已经开到了终点站，出站的时候季洁惊叫。

“你掉的时候没发现吗？”

“直到刚刚...我还一直都听得见。”

季洁右耳的听力是完全受损的，就是聋的。戴上和取下的感觉都非常明显。

银天语对此很知情，所以她觉得助听器一定就是在附近掉的。

“那一定是掉在这一站吧，我们找找看。”

话音未落，季洁的手机响了。是银天语的妈妈。

“季洁，你还好吗？”自从季洁的双亲离世，她就像真正的母亲一样大大小小的事都关心着季洁。

“好吧，那你和天语先找找助听器，晚上记得和我视频。”

挂了电话，天语安慰着季洁将她送回了酒店。“我去找。你在这等着我。人生地不熟的，别乱跑。”银天语说，“实在不行我妈妈在东京大学的科研所朋友应该很快可以帮忙弄到一副。”

有了天语，好像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季洁感激地不知道说什么。从小到大季洁的成绩就不太好，尤其是文科成绩，她似乎记不住文字，对于比较繁琐的数字计算也很吃力，几何稍微好点，而一起长大的天语则继承了银阿姨科研人员的基因，是一个事事有办法的小天才。

季洁坐着将酒店的水都喝光了，准备在房间帮天语收拾收拾行李乖乖等她回来。

酒店是位于临港的人工岛，所以房间宽敞价格适中，还有海景。季洁看窗外的着大海，因为丢掉助听器那混乱又恐惧的情绪仿佛被治愈了。她靠着玻璃，玻璃窗是不可打开的整体设计，天空和海却似乎在和她说话。

#在哪。#

#找到。#

#湿度好吗。#

#不。怕。#

#靠近。#

#迷路。#

#幸福。#

#想念。#

感觉温柔无比。好像身上的每个毛孔都被怜爱了。

她又想起了车站少年的身影。

很快季洁就觉得这应该只是在异国他乡的触景生情。说是像对话，大概只有前一秒是如此，后面可以明显感觉到是自己的一个整体的意识在自言自语，而不是两个分离的个体在交流。

并且每一句话并非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具体的话，更像是涌上了什么一团一团的画面。就好像自己幼年擅长绘画，看到漂亮的颜料和形状的时候，心里会有一种绽放又舒展的活动，也难用具体的句子来形容。

这是一种叫做“心流”或者潜意识的东西吧。季洁想。人类看到天空大海星星月亮灯光等等，总会有一些无比芜杂又难以具体成文字的心思。“感动”是感觉为先。万物都有情感，但人类在物种中是语言能力最强的，可以加以详细描述以此记录、传播。

时不时有语言还没能解释的“心流”存在很正常。

看到大海，季洁最直观地还是想到父母。他们和银阿姨都是科研人员，一个死于印度尼西亚的印度洋海啸，一个死于美国阿拉斯加州的安克雷奇地震。因为研究的课题不同，父母一直被分配在不同地理位置的研究所，一家人的团聚就是父母时不时回国看季洁和陪伴她的外公的时刻。但他们一直都会视频，交换日记，说话，父母虽然走的早，却不缺乏对季洁各方面的关心。

父母死后，时不时来拜访的人就变成了银阿姨和银天语，她们就像自己的亲人一样。

和银阿姨说了一整天的行程经过，说到了地铁站被推了一下。

“让我看看你的脚受伤没有！”银阿姨着急地说。

季洁的脚趾修长，雪白，涂着镜面人鱼粉的指甲油，她大概有175的样子，穿39半的鞋，可能是因为夏天，脚发胀，最近也会穿40码的凉鞋更舒服。这双水晶的意大利牌子凉鞋，穿在她的脚上像是冰肌玉骨落了碎钻和果冻。

“没有呀。” 季洁耐心回答，用手机镜头在身上扫了个遍。她穿着内衣，但是她将银阿姨视为半个母亲，也没什么不自在。镜头可以看到季洁肤若凝脂，就连肚脐眼也是光滑的，拿手术刀划的一样工整漂亮。

“那就好。对了，你最近，有没有喜欢的人。有的话，不方便和阿姨说可以和天语说。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可不要被小年轻一两句话就骗走了...”

大概是快成年了，阿姨和天语最近常常聊谈恋爱的话题。天语已经将她自己喜欢的男孩详细介绍了一遍，是同研究所的年轻研究员。季洁总觉得要交换出去自己的恋爱故事，也不好意思不说。

季洁回忆自己在车站感觉鬼迷心窍的那几秒。

蓝发男孩，她害羞了。

这感觉，要怎么开口说呢。自己一直是很怕生的看到异性会闪躲的性格，甚至紧张时就会失语，所以还一直没交上男朋友。但是对他，她只剩鬼迷心窍魂不附体形容自己了。

“没有呢...我的经期也一直不太正常。” 她还是回避了。

“没事，你身体不好要多注意。” 银阿姨心疼地说， “对了，这会千万别去海里游泳。” 她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