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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复！洽谈室，HR的吴主管找你……”
该来的总归是来了。
李复觉得自己比想象中的要冷静。他掏出手机，划到录音功能的界面，按下“开始”键，然后起身放到裤兜儿里，再从笔筒里抽一支圆珠笔夹进手中的笔记本，一如从前被叫去开会时的模样。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正好碰见泡茶回来的同事，还互相点了下头。
他不知道这样道貌岸然的伪装是做给谁看，大抵是还想在他人的脑海里留下即使被裁员也依旧彬彬有礼的印象罢了。好聚好散，总还是得江湖再见的。
洽谈室里。吴主管坐在正对门的方向，手里玩儿着笔，一下一下地磕在桌上。旁边是才入职不久的人事小妹，在埋头理着一叠材料。李复甚至叫不上对方的名字。
李复推门而入的刹那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心里发笑，这和两年前来面试时的场景竟有几分重叠，只可惜，往日是心怀壮志开疆土，今日是风云愁兮会龙虎。
吴主管面带笑容招呼李复来坐。李复点头应好，他把门掩上，又将笔记本放到桌上，再把手机掏出来放在笔记本旁边，确保能清晰地录下待会儿他们谈话的所有内容，方才拉出椅子坐下。
人事小妹欠身倒了一纸杯热茶，推给李复。李复小声道了句“谢谢”。
“啊，是这样……”吴主管略带尴尬地起了个话头，接下来的说辞明显就顺畅多了，毕竟已经对着别人演绎过了很多遍：“李主管是公司的老人了，所以公司目前的状况你应该是知道的，我们其实也不想耽误大家后续的职业发展，因此想和大家协商解约……当然，我们作为HR也为大家争取到了一定的……呵呵……”他话里囫囵打了个哈哈，手上已经递过来一页文件。
李复接过来拿在手里没吭声。
吴主管接着道：“之前一个多月没发的工资，还有这个月的工资，以及去年公司预留的部分，只要你们在解约协议上签字，我保证，都可以立即发给大家。还有绩效奖金，你知道的，本来是要考核之后才能发的，这次就不考核了，直接给你们。这个月社保公积金公司也会交的。”
李复把那页纸看过一遍，条款和吴主管说的如出一辙，好像多两条都欠奉似的。
李复抿了下嘴皮，才坐直身体，说了今天进洽谈室后的第二句话：“你们这个……属于非法辞退吧？”说罢，还很自然地朝对方扯出一道职业假笑。
吴主管面色一暗：“我们这个完全是根据公司的战略，由领导层一致决定通过的，是对公司的人员配置进行合理的优化和调整。”
“哦……”战略……李复不置可否，捎带看了一眼吴主管身侧这位新进的面容姣好，一看就是职场菜鸟的人事专员。
“要按这个……我李复，肯定是不同意的……”“不同意”三个字李复稍稍加重了音调，然后把那页纸原封不动地递了回去。
“那你要什么条件？”吴主管有些不耐，顺带着说话语气也冷了下来。
“按《劳动法》吧，该怎样就怎样，公司这边也没有提前三十天通知我，记得加一。而且，绩效你可别不考我，该考核的还是要考核。”
李复说这话的时候俨然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可心里已经在开骂了。
无论是工资也好，绩效也罢，这些东西本就是自己的劳动所得。公司的拖欠行为本就不妥，现在要谈裁员了，还在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装出一副“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为大家争取利益”的嘴脸，做给谁看呢？
吴主管：“你这个我得回去给领导汇报。”他语气有些硬，接着又道：“其实P城项目那边现在挺缺人的，要不李主管考虑一下？”
P城项目？李复心下冷笑，那项目的调研还是他做的，很偏远的一个小城市，目前那项目何止是缺人呐，根本就只有个名称，还是暂拟的。这是解约谈不妥就想要变相调岗逼他自己走呗？
假装没听到吴主管的提议，李复道：“您这边请示完领导还是尽快给我答复吧……”
说完这话，他也懒得再继续掰扯，把手机揣回兜里，拿上依然夹着圆珠笔的笔记本起身离开了洽谈室。
就在李复开门的瞬间，时间仿佛出现了一刹那的定格，强光刺目，李复下意识地抬手去挡，恍惚间，自己的生平跟跑马灯似的从眼前一晃而过。
李复想开口喊停，可干涸的嗓子却直接呛咳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注①：风云愁兮会龙虎。出自唐代王毂《鸿门宴》一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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