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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擦黑儿，齐阳城里最大的花楼垂怜阁，便已开始迎来送往，热闹起来。
二楼一浓香环绕的房间里，垂怜阁的老鸨花娘，正倾着身子，对坐在软塌上人笑的殷勤，待余光一旁扫过跪着的少年，笑的更灿烂了。
“公子，您真愿花千金买下晏奴?”
塌上那人衣着华贵，生了副金姿玉貌的好模样。只是面色冷淡，半敛着眸盯着桌上的烛火，周身气氛沉凝让人不敢打扰。
过了片刻，意料之中的回答还是迟迟不来，花娘脸上热切的笑容微滞，忍不住低声询问：“公子？”
“宿主您已成功抵达，接下来请完成任务～”
脑海中系统520嗲声嗲气的拉着长音,提醒着聂蕊回神，“520会全程辅助您呦。”
花窗半开，随着股夜风探入房间，烛盏上的灯光也跟着摇动起来。聂蕊眨了眨酸涩的眼，缓缓收回目光,转向一旁跪着的人。
那人头埋的很低，散落的头发更是把脸遮的严实。好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整个人忽的紧绷，像条被抻直的直线，紧接着他背脊微弯松缓下来，整个过程生硬别扭。
这就是520说的任务对象？聂蕊眼中划过一丝不解。说实话，和她想的有些出入。毕竟在520给的剧情里，他应该是个心思深沉的人，可这么看着不太像。
见她眼神停在晏朔身上，花娘脸上的笑意又浮了上来。她在这垂怜阁，可都待了二十多年了，早练就了一双利眼。这位虽穿的男装，可自打她冷着脸进门时，她就知道，这是个姑娘，还是个不差钱的姑娘。且不说她身上的那云罗锦，就单单腰上挂的那块玉，都是难见的好水头。身份绝对不凡。她心惊胆战的，本以为是来找茬儿的。哪曾想是走错了，也是运气，出去时，恰好碰到采买回来的晏奴，现如今，马上就能成了笔好生意。
花娘满脸喜色：“公子您可就放心吧！这晏奴啊，除了平日里帮楼里的姑娘跑跑腿外，别人可是一个指头都没碰过，干净着呢！”
时下风气开放，富贵人家的小姐，有那么几个喜欢养小奴的，并不稀奇。左右不做什么，只要不闹到明面上就行，据说刘郡守家的小姐都养的有呢。尽管晏奴平日里听话勤快，可他这脸生的太好，要是不能用来换钱，实在可惜。而且早早卖了，也算省心。
花娘心思一转，说话间就把晏朔从地上拽了起来。随即推搡着他上前，着重拍了下他的腰笑的暧昧，“您瞧瞧，就晏奴这身段样貌，买下他，哪能吃得了亏？”
晏朔踉跄站稳，那张用头发故意遮挡的脸，完完全全露了出来。
花娘说的对，他生的很好，是那种温和的不带任何攻击性的好看。如画的眉眼干净透彻，那张脸还带着些青涩，像是钟鸣鼎食家中走出来的小公子。哪怕身上穿的是打杂的灰布衣，也掩不住他的清俊。身形尽管消瘦了些，可不难看出他日后的风姿。此时他已经镇定起来，掩饰好了自己的情绪。在被当做货物介绍,也只是垂着眼站着，没什么反应。
没反应等于没意思。
聂蕊颇觉无趣的收回目光，低头拨弄着腰间的玉佩。随后象征性开口问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半晌，他没应声。聂蕊并不意外，她就没抱希望把人带走。在原剧情里，是原身不顾他的意愿，把人强行买回去的。
愿意？他有的选么，晏朔心中嘲讽，端的是冠冕堂皇。他稍稍抬眼，却发现聂蕊并未看自己。注意力全集中再腰间的玉佩上，好像比起他，还是手中的玉佩更有趣。他心中略安，进门时，这人眼中的势在必得，或许是他的错觉。
这时花娘推了晏朔一把，细长的眼睛半眯出一条缝：“能跟着公子，可是他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哪能不愿意?晏奴，还不谢谢公子~”
“他没嘴吗，需要你替他说？”聂蕊声音含笑，说出的话却不客气。她没看他们，注意力依旧集中再手里的玉佩上。
花娘讪讪笑着把嘴闭上，瞟了眼晏朔，示意他开口。
晏朔紧抿着唇角，花娘实在是明知故问，他怎么可能愿意？现下他已经攒够了钱，只需在等上些日子，就能离开这儿。可此时若是他拒绝，被花娘发现自己的心思，……罢了，左不过在多费些心思脱身就是。
“晏奴愿意。”
“啊！！他答应了！他答应了！”脑中520甜美的声音都变了调儿：“宿主！宿主快带他走！”
聂蕊被520这一嗓子惊的眉头微蹙，抬眼瞧他。
触及她的目光，晏朔强忍着避开的冲动，慢慢将视线移到她的眉间，缓缓扬起唇角：“能得公子看重，是晏奴的福气。”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谦和，一双茶色的眸子剔透若水，唇边弯起的弧度也刚刚好。
就是看重，这两个字，聂蕊觉得用的不恰当。花钱买回来的，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那就是她的。用看重，不合适。她脸上露出一个轻浅的笑意：“我身边的奴婢，都是死契。”
“没有赎身这一说，永远都是我的奴婢。你确定要跟我走吗？”
这句话落，晏朔浑身一僵，眼中惊愕与防备乍现，转而迅速低下头。
他动作虽快，聂蕊却还是将他眼中的神色瞧了个清楚。这就对了，看着他这个反应，聂蕊脸上笑意渐浓：“不用着急回答我，你仔细想想。”
她虽样貌姣冶，但周身一直凝着股冷意，让人不敢多看。这乍然一笑，颇有些有冰雪初融之感。让自诩见惯绝色的花娘，也不禁失神。
啧，这模样怕是月娘长成都比不过。晏奴可真是个有福的，花娘暗自咋舌，待回过神，忙给晏朔使眼色。
怎么会是死契？晏朔低着头，掩住眸中的惊惑。即使是青楼中人，都可以赎身脱离贱籍，哪怕被人买走，日后还是可以赎身脱离。更何况，他同垂怜阁签的是活契，现如今马上就期满了……
余光中那人的静静注视着灯盏，侧脸被拢了层莹莹玉光，说不来的矜贵。只见他稍稍抬了下袖子，身上那月白色长袍就随着它主人的动作，在光下泛起绚丽多彩的色泽。晏朔心中一凛，猛地收回视线。这才发现他身上的布料，是千金也难买得到的云罗锦。
云罗锦在制作不易，且只供给达官显贵。寻常商贾即便是有金银，也买不到。
阁里的花魁清燕姑娘挂牌时，曾有富家公子送了块云罗锦做的帕子。清燕时常带着，每每引得阁里姑娘羡慕。虽然颜色不同，但他自是认得的。而这人却拿它做衣服，已然不是寻常的富贵人家。若是被他买走，且不说是死契，就算是日后有机会脱身，那怕也要多上许多麻烦……
门外的丝竹之音顺着门缝悄悄挤进来，越发显得房间安静。
花娘不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晏朔不回话，又低着头看不见自己的暗示，实在让她着急。眼瞧聂蕊意力不在这儿，她偷偷扯了把晏朔。哪曾想，晏朔晃了下身子立马站好，人却不看她。
花娘脸色难看，心里的火一下就涌了上来。顾不得再看聂蕊，伸手就朝着晏朔胳膊上掐去。她发了狠劲儿，可偏生晏朔像是个没了嘴的葫芦，任她又掐又拧就是不出声。直到聂蕊觉得时间差不多了，重新看过来时，她才收回手。
花娘尬着脸笑，着刚想解释，聂蕊则仿若什么也没看见，径直起身。
淡淡的兰花香转瞬即逝，缀着淡黄色流苏的玉佩，从晏朔余光中划过，没有丝毫停顿。
“呜呜呜！宿主您别走啊！”520直接哭了起来。
“哎哟，郎君您别走呀。您要买他何须经得他同意?您直接将钱给奴家，奴家现在就让人把他送到您府上去！”
花娘快步挡在门口，笑着往后扫了一眼压低声音，“到时如何，还不是任您处置?”
“我不喜欢强人所难，既然他不愿那就算了。”聂蕊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
明明她的眼神不带任何意味，花娘却心里发憷不敢再拦。她睨了眼后面哑巴似的人，眼中狠色一闪而过，谄笑着推开了门。
“公子说的是，凡事讲究你情我愿，若是强求自然不美。”
门一开，浓烈的香风伴着酒气扑面而来，和着吵闹的叫好声，让人不适。楼下看台中央，有一带着面纱的女子，随着乐曲缓歌慢舞，步伐蹁跹待最后一个回袖，欠身退下。
聂蕊多看了两眼，花娘就趁机道：“公子不若暂留，奴家把人给您寻来跳上几曲，权当赔今日的不是。”
她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似是意有所指：“待您过几日得空再来，定能见到可心的人儿。”
得空？那怕是没这个空了。聂蕊脚步微顿，没有做声。
花娘神色悄然转喜以为她同意了，一脸热切把人亲自送了出去。
出了垂怜阁，鼻尖的仍充斥着浓厚的脂粉气。放眼看去，整条街的楼上都挂着红色的灯笼，来往众人呼朋唤友的好不热闹。但耳边还是比刚才清净不少，脑海中520的哭声就更显得吵了。
它抽抽噎噎的嚷着：“宿主，您快把晏朔买下来吧！这个花娘很凶的，她肯定会打晏朔，您现在把他买下来就是英雄救美，一定能刷一波好感！”
反反复复就是这几句，像个复读机一样。聂蕊本来想向它问路，见此也懒得在开口了。
垂怜阁所处的花街位于齐阳城的西面，这边多是酒楼商肆。东边则是达官显贵，出了这条街往东走就是。
满街的红灯笼，招手挥袖的女子，这是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场景。夜空繁星点点，带着酒气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很难想象这是个小说演化而成的世界。独自行走在其中，要不是520的一直没有停下的哭声，实在像在做梦。
她叫聂蕊，和原身的名字一样，只不过来自现代。她在现代得了癌症死了，之后就被一个自称520的甜文系统绑定了。它没和她多说什么，上来就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做任务，要么永远滞留在黑暗的空间里。等她选择了后者，刚接过它扔过来的剧情，还没看多少就被带到了这里。
想到此，她放缓了步伐。约莫着以原主的身份，很快就有人能找过来。
思语在花街外面，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天都黑透了，还没看到自家公主的身影，想回府叫人，但碍于之前公主的交代又不敢乱动，急的嘴里发苦。公主说府里烦闷，想出来透透气，指名只让她跟着。她正开心着，可没想到，转头公主就奔着花街来了，还不允许她跟着。想到思瑾姐姐对她的交待，她越来越不安。正当她准备让人回府捎信时，可算是看到了公主的身影，慌忙追了上去。
“公子！”刚出花街还没走多远，聂蕊就被人拉住手臂。她转眸看去，一个脸圆秀气的女孩，正一脸后怕的看着她。
聂蕊看了眼胳膊上的手，很遗憾，她虽然知道原身的身份，却并没有原身的记忆，而520还在哭。
“哭吧，最好哭到这个世界崩溃。”聂蕊心中的想法，在520耳边冷冷响起。
520打了个哭嗝后，立马止住哭声：“她就是您的贴身婢女，叫思语。”
思语仔细瞧了一圈后，没发现公主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悄然松了口气。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还搭在公主手臂上，赶紧松开。她面色忐忑，试探道：“天色不早了，公，公子您，要回府吗?”
不怪她胆小，实在是公主向来想做的谁都拦不住。而且现在谢公子还没出来寻公主，公主不一定会回去……
“带路吧。”
听到这话，思语心里那块石头彻底落了地，咽下自己刚刚想好说辞，恭谨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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