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调查员异度救援计划

惰性气体一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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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找一只猫，踢三脚，然后抱起来从窗户扔进屋子里。猫咪必须精准地四脚着地踩在法阵中间……”

“别虐猫啊你这混蛋！这次又要搞什么鬼啊！”

“神秘学仪式，神奇吧。”

宋入林和河芝玉又闹起来了，景湛掏出手机，把将会登上俩挚友未来婚礼现场的珍贵互抓记录拍下。

镜头中央是两只面目扭曲的直立生物，越过四只正在激烈交流友情的爪子，可以看到通灵板，靠窗地板上的七芒星法阵，古董一样的稀奇摆设，精心摆放的金属粉和可疑液体，书法作品一样挂满墙壁的希伯来语密文……

这里是神秘学爱好者宋入林堆放神秘学氛围的家，之所以景湛和三两损友会在此人家中聚集起来积累丢人素材，全是为了给这位共同好友庆祝生日。

除了宋入林，景湛、秦梦和猫控河芝玉三损友都没有过生日这习惯。当然，宋入林假借生日之名强拉他们捣鼓神秘学仪式，何尝不是一整天热热闹闹的聚会？四个爱打爱闹的少年乐得如此，［给宋入林过生日］就成了四人每年固定的团建项目。

“今天是我的十九岁生日，十九，周易中的第十九卦，上卦为坤为地为顺，下卦为兑为泽为悦，顺悦相和，所以今天是亨通的一……咦、外面草坪上刚好跑来一只猫，果然亨通！秦梦兄，帮我去请猫兄，今日一定能拿此猫成功召唤恶魔！”

“你借周易的运，招西方的鬼啊。别折腾猫了。”秦梦无力吐槽，假装积极地推开窗，从一楼翻出屋外，然后迈开敷衍的脚步。

看他们捣鬼乐个不停的景湛立马将一直开着的手机摄像头对上秦梦慢悠悠前进的方向。果然有一只中华田园猫，就在窗子不远处的草坪上，耸拉着尾巴，一边盯向了靠近中的秦梦，舔着爪子的动作越来越慢。

就在流浪猫将要被秦梦故意惊走之前，后方一道像猎豹一样扑着向前的身影迅疾地掠过秦梦，一把将猫咪抱起。

“Bull**！十九在易经里是凶数！你居然在这种多难之日拿猫猫搞恶魔召唤，你非人哉！猫咪短跑爆发力超强，时速可以达到48公里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只关心你自己！”

在此声嘶力竭的正是一个短跑冲刺抢先抱到猫的河芝玉。他将猫高举过头，朝向屋内的宋入林发出正义的控诉。

被河芝玉托在空中的野猫本已惊得弹出爪子，却也没有赏这只两脚兽几下。可能是河芝玉那神奇的动物亲和力又起作用了，又或者这个奇人服侍过众多猫咪的巧手实在托得野猫很舒服，总之，小动物毛茸茸的尾巴在河芝玉额头上扫啊扫的，结合小小运动过后身体补偿给大脑的多巴胺，再加上室外灿烂的阳光，骂完，河芝玉像向日葵朝阳开放般展开笑颜，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

宋入林看了看窗子，又看了看抱着猫的河芝玉，站在屋里捏着下巴，自顾自地若有所思：“那么，可以让金鱼抱着猫跳过窗子，不用扔猫也就不怕猫受惊跑出法阵外了。”

这番态度自然是激得河芝玉痛斥：“冥顽不化啊你这混蛋！”

接着是一番唇枪舌战，最终决定由河芝玉抱着猫代行仪式。这是宋入林勉强同意后的说法：“最后一个环节是猫咪在法阵中间跳祭祀舞，野猫没受过训练，难度太大，所以让金鱼抱着猫跳更好进行。”

这是宋入林自我说服的说辞：“以人代猫是前所未有之先例，也不知合不合恶魔胃口，但现代大学生的神秘学生涯总要有点创新精神。”

“说的好！不光创新，还有爱心，这就是新时代华夏特色神秘学！”秦梦义正言辞地插嘴总结，抓住时机给了河芝玉犯贱意味极强的三脚，然后跳的远远的，道：“现在就开始吧！”

河芝玉懒得计较，就当代猫受过，带猫过人（秦梦）一个小跳潇洒翻窗，轻飘飘地落到法阵中心。

专心拍摄的景湛转移镜头，近距离下可以清楚地拍到河芝玉的手指一点都不嫌弃地深陷于灰扑扑的猫毛之中，着迷地上下移动，简直流连忘返。

这段视频要真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这厮变态猫控的品格也就暴露无遗了吧。景湛畅想着好友的婚礼现场，然后旁观爱猫的倒霉金鱼被要求做各种折腾人以取悦恶魔的动作。

连跳回来的秦梦都看不下去了，痛心疾首道：“可怕的80行为，我的朋友需要法律援助。”当然只需要动嘴和摇头，手脚是不用上去制止的。

河芝玉猛回头：“景湛！你为什么只是看着！”

被点名的景湛但笑不语，这时候酝酿了再多的骚话也是绝不能回答的，不然自己的声音也要一并被录进手机里了。

很快河芝玉就被折腾到最后一个环节了，这个倒霉蛋抱着猫翩翩起舞，舞步完全即兴发挥。粉笔画的法阵被这厮的脚步践踏成了一幅抽象画，原本端正放在七芒星角上的蜡烛、金属粉、植物干尸、可疑液体也被踢到九霄云外。

全程唯一的亮点，大概只有舞伴很配合了。

宋入林：“果然，还是没能成功召唤恶魔呢。”语气毫不遗憾。

秦梦倒是很满意：“但很好玩，玩得开心就行啦。”

河芝玉：“我不开心！”

景湛放下手机开始笑。

………………………………………

视频全长46分18秒。

后来手机丢了，这46分18秒也永远珍藏在景湛心里，每每翻出来回味，都让景湛无数次心酸与后悔。

当时为什么不说句话呢，多跟他们说说话呀。

因为景湛清楚地记得，如果视频再多拍19分钟，手机能清楚的录下：一道极深极长，简直违反天理的幽暗罅隙纵贯千里，撕裂天空，将整个城市吞没。

灾变事后被命名为［幽门］的超自然灾难于蓝星2202年5月8日降临全球，共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口在当天遇难。在宋入林19岁生日当天那个愉快的下午，景湛、宋入林、河芝玉和秦梦直面B-22-31号幽门，同整个鲤城一同陷落。

哪怕再后来，他们顺利逃出了被幽门侵蚀的畸变鲤城，逃出了人生中经历的第一个幽门；

哪怕他们回到被大大小小的幽门切割得满目疮痍的人类社会，成为了幸运的幽门生还者；

哪怕他们四个一同成功地成为了初代幽门调查员，甚至以此掌握了超越常人的力量；

哪怕一次次地生还，一次次在这个破败的时代赢得筹码；

那样简单、纯粹、轻松、愉快的时候，永远不会有了。

………………………………………

“而此时此刻，在真实的时间里，除了闭上眼伤风悲秋地回忆些褪色的旧事，景湛还能做什么呢？他什么也做不得了。”

多么让人讨厌的声音啊。这声音说着人类的语言，模仿着人类的旁白，但这真的出自人类的喉咙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种声音：脱离嘴唇时，由上升的甜蜜空气托扶着翩翩起舞，飘进耳朵后，又瞬间从迷醉的酒香变作棺材板底下的腐臭。

景湛厌恶这声音，也厌恶这声音里包裹着的令人作呕的现实。

当前的现实中的他像具尸体一样昏沉，几乎丧失了所有，他也希望自己能像一具尸体一样死去，彻底解脱。

但是他不能。因为不能，还得在此忍受这令人作呕的声音，和发出这声音的更加令人作呕的存在。

“睁开眼睛吧，难得的，可以自由呼吸的时间啊。”

你大爷的。

没有景湛选择的余地，两根冰冷僵硬的细长条状物推开了他的眼皮。他被迫睁眼了。

昏沉的黑幕被推开。木门与石砖墙壁、坠地的丝绒窗帘、瓶瓶罐罐、烧杯与玻璃管、蓝色的蒸汽、坩埚与研磨用的器皿、书架上的用墨水压着的实验草稿……一个灾变前的宋入林会喜欢的炼金实验室主题密室。

景湛结束掉无关紧要的观察，快速把注意力放到重点上：

视野正中间最显眼的位置放了一个浅底、金属质的、盛满水银、刻着符文的圆盘，意义不明；

眼珠子向下，可以看到长到多余的发丝垂到地板上，自己底下垫了层厚重的黑布，丝绒刺得断面的肉痒痒的——他现在只剩一颗头了，被摆在一张矮凳或者箱子上；

与此同时，敏锐到尖锐的第六感正聒噪地对他持续警报——那个在刚才与他对话的令人作呕的存在就在他脑袋背后，或许还离得很近，非常近——景湛几乎能感受到它近在咫尺的呼吸，可他现在连转头看一眼都做不到——不过那种东西真的有呼吸吗？景湛怀疑着那似人或非人的怪物，起码他就不敢奢望推开他眼皮的两根东西会是人类的手指。而仅凭自己混沌的大脑里残缺到可怜的记忆，也无法还原出那东西的样貌了。

声音更近了，几乎像是把垃圾箱对准垃圾车——精确又持续地倾倒垃圾：“好不容易有了新发明，以后就能看小人剧了。我想请你看看喔，来陪我看看吧。”

看来又是什么折磨人的新点子了。景湛几乎想立即昏倒睡着，懒得奉陪什么垃圾剧。自从自己舍身锁死这个幽门同地狱共沉沦后，被这玩意抓住多久了？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每天不是昏死，就是在鸟笼一样的监牢里盯着一片黑暗，偶尔会被拿出来赏玩折腾一番享受所谓收藏品待遇，缭乱的时间感在脑子里像猹一样乱窜。捣鼓到现在自己只剩一颗头了，不好下手，所以另辟蹊径开始整全新花样了。

脑袋后面传来黏腻又响亮的“啪”的一声，好像那东西学人类打了个响指。

然后，面前的金属圆盘像什么机器一样震荡着，盛着的水银也像火上的汤一样鼓动着，“沸腾”起来，一小柱水银在波浪起伏中站起，慢慢变化出手、脚、精致的面容。一种未知而精妙的力量正在为它塑形。

当景湛在水银小人上认出自己的脸时，他已顿感不妙。

当景湛形象的水银小人嘴部凹出一个空洞，仿佛要开口说话时，他的糟糕预感被推上顶峰。

景湛本人的，却粘稠、空洞，以至于失真严重的声音从水银小人上传出：

“当时为什么不说句话呢，那样简单、纯粹、轻松、愉快的时候，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景湛明白这是什么了。它对景湛的恶意简单明了，一看便知，甚至不需要大脑绕弯。

这是以景湛为主角的、取悦恶魔的小人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