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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点啦，先去吃饭再回来加班？”
“好啊，走吧走吧。”
周遭陆续有人交谈起身，结伴离开，钟年从项目书中抬起头，混混沌沌地看了眼电脑右下角，头疼地捂住脸。
六点了，终于熬到下班了。
即便已经入行半年，她还是没能适应投行业务部门的工作节奏，只要看到股权融资、股票增发之类的字眼，大脑就像生锈停止转动的机器，需要拼尽全力才能把进度往前挪动一点点。
服务企业、满足其融资需求这类工作，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如果不是家中长辈安排，又有一个所谓的业界精英未婚夫，她根本不会进入投资行业。
想到未婚夫，钟年叹了口气，抓起一旁的手机。
今天周五，是每周回家陪爷爷吃饭的日子，她从早上开始就卑微地通过微信询问陆合钦能否陪她一起去一趟，但一天都结束了，手机屏幕上还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回音。
开春时节，日短夜长，这个点室外已然漆黑一片，城市道路宽阔整洁，从高处向下望去，满是喧嚣的车水马龙。
钟年在座椅中没精打采地看了一会夜景，不死心地又给陆合钦发了一个消息，等了五六分钟仍没回复，才认命地起身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看来又要她一个人回去面对一大家子人了。
意料之中。
“下班啦？”隔壁工位的同事抬起头，目露艳羡。
钟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家里有点事。”
搬砖投行人早九晚十是常态，但她志不在此，又有不明人士帮她打了招呼，领导也不方便安排重活累活给她干，因此她是部门中为数不多几个能够按时上下班的人。
背上包，钟年将座椅摆正，“我先走啦。”
“好，再见。”
目送钟年走出办公室，其余几人才叹了口气。
“为什么钟年按时下班老大从来不说？”
“你要是愿意只拿底薪，现在也可以走。”
“或者是有点背景来打打招呼。”
“……算了，搞钱要紧。”
几人默了片刻，重又投入到工作中去。
高峰期，钟年等了两趟才挤进电梯，到了地库，光鲜亮丽的都市男女四散而去，走到闸口，钟年刷脸跨过闸机，而后沿着通道缓慢地往前走，只想多耽误一会，晚回家一分。
走到拐角处，钟年余光瞥见一辆熟悉的车影，不由停下脚步。
黑色轿车线条流畅，逆着人流平缓滑行到入口才停下，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在看到车牌后，又心照不宣地快步离开。
钟年却不由往回走了两步。
待司机倒车入库，后方车门被推开，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扶在门边，而后长腿迈出，紧接着整个人便径直闯入钟年视线范围内。
男人身姿挺拔，五官优越，饶是见了陆合钦成千上万次，突然被他的颜值暴击，钟年还是会两眼发直，有种虚幻的错觉。
女娲真的好偏心。
陆合钦在关门的同时淡淡扫向四周，钟年恰好站在他斜对面，对上他的目光，立刻紧张地扯起唇角，递给他一抹拘谨的微笑。
投行人多眼杂，她又是走后门进来的，为免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和陆合钦的关系自然也没公开。
钟年没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下直接与陆合钦交谈，便隔着通道，拿出手机对他晃了晃。
陆合钦心领神会，从大衣口袋中掏出手机，正要划开屏幕，就听有人喊了他一声。
“合钦。”
陆合钦看向声源，见是同事宗佳佳，略一颔首，当是打了招呼。
钟年站在原处，眼睁睁看着宗佳佳快步越过自己，气流翻涌，带过一阵香气。
宗佳佳笑容满面地走到陆合钦面前站定，一向公事公办的冷静嗓音中带了点不知名的甜腻。
“才开完会？我一直在等你谈帝景的案子。”
“有问题？”
“没什么，就是债务方面有些猫腻。”宗佳佳偏着头，“不如我们边吃边谈？我约了姚律。”
陆合钦将目光从宗佳佳脸上移开，看向她身后。
原先一直站在那旁听的钟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陆合钦便又向前方捕捉，在看到钟年沉默行走的背影时，不由得皱了皱眉。
宗佳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怎么了，有熟人？”
陆合钦这才收回目光，“嗯。”
“谁啊？”
陆合钦略带不悦，没回应。
他不喜欢别人过多参与他的私生活，更不喜欢对方没有边界感地随意过问他的一举一动。
宗佳佳颇有眼力，立刻换了话题，“先去吃饭吧，帝景这个案子曲曲折折，还是要你把关的。”
陆合钦并没有多余的感情，说了声“好”，便拉开车门。
宗佳佳立刻绕到另一边坐下，对司机说：“李叔，去半岛酒店。”
轿车平缓向出口驶去。
不远处，钟年坐在车里，目送陆合钦的车消失在拐角，又看了眼死水般平静的手机，心情复杂。
陆合钦工作忙，总有开不完的会，做不完的项目，他会站在金字塔顶端靠的不仅是家室背景，更多的是用实力说话。
所以，她家那顿可有可无的晚饭，他没空参与，她能理解。
就是宗佳佳的态度……
在公司里，经常有人在茶水间八卦，她虽不是其中一员，但也或多或少地听到了一些。对于宗经理年轻貌美能力超群，不过三十就坐上部门一把手交椅背后的秘辛她并不感兴趣，但风言风语中的男主角是她的未婚夫，她想不在意就难了。
的确，她和陆合钦没有感情基础，两人间的婚约也不过是为了两家的利益，从她因为陆合钦的脸而稀里糊涂应下婚约后，她也有日后和他做塑料夫妻的觉悟，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男人红颜知己满天下，她就只能苦巴巴地独守空房。
这合适吗？
钟年郁卒地将头磕在方向盘上，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冲动。
要不是被陆合钦那张脸蛊惑，她才不会鬼使神差地在堂姐钟可意出国后，答应代替她与陆合钦订婚。
当然，她还有其他私心。
陆家家大业大，有陆合钦加持，她必然能从钟家可有可无的“小人物”，变成举足轻重的一员。
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叹了口气，钟年认命地开车回家。
没能把陆合钦带回家一起吃晚餐，钟年这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餐桌上，钟老爷子没给钟年多少好脸色看，“连个人都叫不过来，等你们结婚了，陆家对我们会是什么态度可想而知。”
钟年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汤，淡淡道：“他很忙的，真的没空来。”
“他这是没空吗？他是不尊重我！你啊你……”钟老爷子无奈地看着自家孙女，那副温吞又弱小的样子，看得他血压蹭蹭往上涨。
“从里到外和你爸一样！”
就是没用！
钟年喝汤的动作一顿，默默地看向爷爷，却见钟启祥已经把火气撒到了大伯一家，“你们也是，纵容可意出国学什么艺术，有什么好学的？在国内不能学吗？要是可意在，陆家那小子能这么对我？！”
“爸，话、话不能这么说啊。”大伯钟成业急忙解释，“可意好不容易凭自己本事考上了数一数二的院校，为了你们老一辈定下的婚约就放弃自己的学业未免太可惜了吧！她不要为自己活吗？我是支持她的。”
眼见钟启祥火冒三丈，钟成业梗着脖子，“你别这样看我，当初可是一家人开过会，您亲自拍板同意可意出国的，这会又气什么？”
“就是呀爸爸，不要生气啦。吃点芹菜，爸，降血压的。”大伯母打着圆场，往老爷子碗里夹菜，“再说了，可意出国，要是真的和大师们学出本事回来，那您老脸上也有光的呀，您看看周围朋友家的孩子们，有几个像可意这么有出息的？”
“就是就是，女孩子哪能被婚姻束缚住。”
“而且我们不是有钟年吗？当初可是陆家那小子自己愿意换婚约对象的，我们又没强迫，等结婚后他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的，您和他爷爷打他一顿不就得了？”
“消消气啦，一顿饭而已。”
大伯夫妻二人一唱一和的，好不容易把老爷子哄好。
“我气的是一顿饭吗？是他的态度！”
“对对，的确有问题，回头我就跟他爸聊聊去。还有小年你也是，别成天摆出不敢惹陆合钦的样子，你得支棱起来，才能……”
三人边说边往钟年坐的地方看去，却见位子上早已空空荡荡。
偌大的客厅里，吹来一阵冷风。
三人哑了半晌，“这、这孩子什么时候走的？”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老爷子摔下筷子，气呼呼地走了。
屋外，钟年启动车子一路疾驰，不顾大伯打来的电话和伯母的语音轰炸，一直开到一处偏僻的路边才停下。
她头痛得厉害，耳边回荡的都是刚刚大伯他们说的话。
“可意有她自己的人生，我支持她。”
“女人怎么能被婚约绑住呢？她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反正有小年替她，不就行了？”
一字一句，都像箭一样往她脑壳上射。
可意有她自己的人生，那她的呢？她有人支持吗？她代替钟可意这一步，到底走得对不对？
还有她的父母，爷爷始终没有认可过，言语之间都是不加掩饰的看不起。
夜色浓稠，钟年枯坐在车中，直到半夜才浑浑噩噩地开车回到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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