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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仙择山顶的茂林之中座落着一方雅致庭阁。
院落修葺得并不惹眼，隐于林间难寻难见。
今日难得暖阳，驱散了久久萦绕仙择山顶的浓雾。光线刺破袅袅炊烟，满布在屋檐瓦片。就连欢悦啼鸣的天雀羽翼上都未有错漏。
膳房门廊屡屡飘香，引得天雀穿过微启的窗缝，盘旋在香气弥漫的膳房上空。
灶台上的玄砂炉发出咕嘟咕嘟的焖煮声。
白皙的纤指隔着炉顶上包裹的纱布，稍稍用力，将炉盖掀起。
一时间汽雾伴着诱人滋味从锅中一涌而出，天雀避过那腾腾热气飞落在了归思的肩膀上。
“欢欢，可不能偷吃！这次的补汤加了漫天草，你吃了可是会一睡不起的。”
天雀似是能听懂归思的话，用脑袋细细蹭着归思的耳垂。
归思朱唇含笑，用指尖轻柔逗弄着天雀的喙侧。
侧目余光，阳光挤入窗缝投落出一道淡薄的金黄。归思迫不及待的推开窗，迎着刹时入侵的暖意，归思半眯着眼喃喃着：
“如此好的天气理应将屋宅庭院打扫一番才不算浪费。”
浣洗衣裙，晾晒被褥。
归思擦过额间细汗，满意的望着眼前一尘不染的杰作。
还剩最后一处——
精致的雕花木门大敞，清雅纱幔垂浮，归思抱着浓密毛羽的长掸跨过门槛左右张望着，思量着从何处下手。
满墙的书籍规整有序，素木矮桌上整齐得摆放着光泽透亮的茶具。看来，只需驱逐那些薄薄附着的微尘即可。
每一次挥扫掀起的陈旧气息在阳光的猎捕下慌忙逃窜。
一排排，一行行。
麻利的动作在视线被眼前紧锁的旧门吸引后渐渐放缓直至停滞。
归思蹑手蹑脚的靠近。
旧门上的锁头已是锈迹斑斑，浮纹结界散发的淡蓝色光芒若隐若现，似乎意示着施下禁制太过于久远。
归思将耳朵贴在门上，水灵的大眼转溜思索着。不等抬起的手摸向锈锁，刺耳的啼鸣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天雀是从门外冲进来的。
它叼起一缕归思的发，用尽了它小小身躯的全部力量拉扯着。
“欢欢！”
归思疼的半眯着眼，一手回拽着自己的发，一手挥舞着，妄图将这只捣乱的家伙擒握。
“我知道里面是师父的密室，师父这不还没回来吗！”
自她懂事起便知道书阁里有一间密室。
如今旧门在这里，锁也在这里。十几年过去了依旧纹丝不动。
师父从未进去过。
里面到底是什么？
归思好奇。
天雀放下归思的发，焦急的扑哧着翅膀飞旋在门前。叫声急促而尖锐。
归思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错解了它的意思，它并非特意赶来阻止她靠近密室，而是——
“你是说，师父回来了！”
明眸中喜色泛滥，唇角的笑意渐浓。归思提着桃色裙摆大步跑去。
簪铃清脆，发带飘扬。穿过园庭门廊，终于见到了她日思夜念的身影。
“师父！”
迎着充斥着喜悦的悦耳呼唤，被归思唤做师父的男子微微抬首。
乌黑长发两侧夹杂着一缕银丝，分别挽在耳后。
那并非是一位老者，而是一个面容英俊的年轻男子。
他身着雪白长衫，细绣着银丝边纹的斗篷随意的垂落在身后。修长的身姿笔直而挺立。似乎远远望去即便未看清面目，模糊的轮廓就已出尘绝伦。
归思扑在了师父怀里。
师父伸出双手接住了这莽撞的孩子。
师父身上熟悉的淡雅茶香扑鼻，足以抚平归思整整七日的挂念。
细嗅之下，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参杂其中。可眼前的男人明明一袭胜雪白衣，未容许一尘沾染，更别说有刺眼的猩红色。
归思抬头，迎上了师父低垂的目光。他睫羽微颤，双目前似蒙上了一层薄雾。薄唇含笑，宠溺的抚摸着归思的发。
即便隔着衣衫，归思也能感到师父体肤的冰寒。他的气息并不有力，轻柔而紊乱。
归思心头一紧。
“师父！这次的补汤里加了漫天草，如此您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师父的笑意更深了一分，他轻轻的点了点头，随着归思牵起手，跟在她的身后由着她引去屋内。
归思的眼睛一刻也未从师父的身上挪开过。她看着骨骼分明的手捧起瓷碗，她看着薄唇轻抿汤匙。仰首一饮入喉，喉结微微滚动。一碗汤药见底，食渍分毫不染一处。
归思朝双手哈了哈气，将温度捂在手心。她挪坐近师父身边，将双手覆在师父冰凉的手背，试图给予一丝丝余温。明明喝了整整一碗热汤，可师父的手也不见回暖。
“师父，待会儿泡个药浴，让身子暖一暖！”
方要起身的归思被师父紧握住手。
“归思。”
从一进门就未说一句话的男人，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他的声音轻慢而低沉，脱口而出时略显无力却又包含温柔。他摇了摇头，似是拒绝了归思的提议。
归思满心的忧虑写在脸上，注目于他的鬓边白发，似乎又比从前多了零星。
从归思记事起，每月之末，师父都会离开仙择山七日。
七日后，师父归来的身影总是疲惫而虚弱。
师父说，他于山外修炼，每次修炼都耗费元气，故而身力暂损，修养几日便能恢复。
师父功力是否精进归思不知，归思只知道，他本乌黑光亮的长发每次归来都会增添一分雪色。
习惯了与欢欢守在仙择山，习惯了分别，却怎么都无法习惯师父憔悴的模样。每次所见，是绞心般的刺痛。毕竟，是师父一手将她养育成人，师父是归思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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