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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旻接到他妈打来的电话的时候，正在上课，平时没什么人给他打电话导致忘记了把手机开静音，他手忙脚乱的挂掉电话，然后转头对不满的老师递了个抱歉的眼神。
刚开好静音，电话就又打来了。
再挂，再打。大有不接就一直打的架势。何旻无法，只得攥着手机，弯下腰，一步一步挪到教室后门，所幸他坐的离后门极近，没有什么难度，也没引起多少人注意。
他飞快拉开后门，蹦了出去。
“喂，妈，什么事这么急？”
“小旻，”他妈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印象中他妈上一次这么跟他讲话还是在他爸死了的时候。
“何岁死了。”
哦，这次是他那个便宜弟弟死了。
何旻对这个便宜弟弟没什么感情，赵春铃带着他嫁给何新民，就是何岁他爸的时候，他刚上初三，正是学业繁忙的时候，恰巧他一直住宿，便很少到家里去——他一直不愿把那里称作家，如果不是因为赵春玲他绝对不会踏进那个房子一步。后来他学业越来越重，又一直住宿，周末要么呆学校要么和同学出去转，更少回家，因此算下来他和何岁见面的次数应该说的上是屈指可数。
而那屈指可数的见面里，他对何岁的评价就是一个浑身脏兮兮，头发乱糟糟，从来不敢正眼看人，跟个小老鼠一样的娃，喜欢把自己蜷成一团。
不讨人喜欢。
“怎么死了？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何旻问的比较平静，毕竟他对何岁是真的没有什么感情。虽然有些惋惜，但也不多。
赵春玲却像是很难把那两个字说出口，她好像在哭，似乎真的很难过这个小儿子的死去一样：“是自杀。小旻啊，你要是有空，回来看他最后一面吧。”
提着行李包下车的时候，何旻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晕车的劲还没过，有点头晕犯恶心。
他缓了缓，回过神来时已经走出了车站。车站边很多司机坐等着生意，看到人出来就赶忙着招呼。何旻应了司机的招呼坐上车，却在司机问去哪的时候卡了壳，他掏出手机看了眼赵春玲报的地址，读了出来。
这位司机显然很关注八卦，边打方向盘边操着口音说：“这家人前天死了人，说还是个刚读高一的小孩，死的据说挺惨哦，都上了本地新闻！”
何旻皱眉：“不是自杀吗？”
司机说：“是自杀！听说是把喉咙那里割了个大口子，又给自己肚子捅了几下子，我看了照片，都是个血，都喷到了天花板上，骇人嘞！”
何旻没有接话。他本以为只是小孩子学习压力大一时承受不住想不开跳了个楼什么的，没想到何岁竟对自己如此狠的下心。他倒是有点刮目相看。脑子里突然闪过多年前何岁战战巍巍怕的跟个兔子抬头看他那一幕，心中有些难言的滋味。
想来何岁的死不简单，必然有些原因。
可那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只要回来看他最后一眼，参加完葬礼，装腔作势的难受一下，就算尽了一个没有任何感情只是由于家庭原因套了层关系的哥哥的义务了。
想完这些有的没的，再抬头看向车窗外，发现景象已经熟悉了起来，毕竟是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而自己也不过才离开三四年，有变化，但不大。
“小旻，你回来了！快进来！”
赵春玲一打开门冲上来抱住了何旻，何旻回抱过去，手在赵春玲背后安抚性的拍了拍：“我回来了，妈。”
再冲门后的何新民笑了一下：“爸。”
何新民没有说话，略一点头，脸色绷着，嘴角勉强挤出了点微笑，比抽搐还难看。不过三年不见，已经苍老的很了。
但是反观赵春玲，也许是平时保养的好，看着比以前还容光焕发。今天身上似乎还喷了香水，凑近一股浓烈的香气，给何旻熏的又开始晕了……
“先带你去看看何岁吧。”赵春玲将他拉进屋后叹了口气，带他来到中堂，何岁尚未火化，被放置在冰棺中。时隔三年，何岁跟他记忆里相差的很大，16岁的少年，竟是出乎意料的好看。
只是此刻脸色惨白，没了生息，静静躺在冰冷中。
何旻想到司机说的话，不禁更凑近了一点，想看看何岁的脖子。却被赵春玲拉住。
赵春玲说：“好了，去放行李吧。记住楼上走廊尽头那小房间是何岁的，你别进去。”
何旻顺从的应了声，拎起包上了楼。路过大厅时，他看到何新民揉着太阳穴，一脸疲惫的瘫在沙发上。电视里俨然播报的是“某职高十六岁少年何某无故在学校里自刎而亡”的新闻，何旻顿了两秒，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喊一下何新民安慰两句。最后还是默默回过头，走了。
他的房间一如往常的简洁明了，床，桌，衣柜，卫生间。
干净的像酒店。
何旻拉开行李包拉链，将自己带来的几件换洗衣服放进了衣柜。然后瘫在床上，发呆。
床上是自己喜欢的薰衣草牌洗衣液的香气。
手机叮咚一声，他抓起来看，是表姐的信息。表姐是自己家表姐，他的生父林尉的弟弟的女儿。他生父父母死的早，和弟弟相依为命。他也算和这个表姐一起长大。后来林尉死了，赵春玲带他改嫁，林尉弟弟，也就是他叔父对此意见很大，那以后便不与他们母子二人往来，但却没阻止表姐林玉涵和自己联系。
林玉涵：听说你弟弟死了？
何旻：这消息传那么快？你在y城都知道了？
林玉涵：废话，现在整个s城谁还不知道何家小儿子发疯在学校里把自己脖子抹了
林玉涵：我在s城的高中同学群刚才还在聊这个呢何旻：我不清楚这个事，我昨天才知道。
林玉涵：给你看个东西，刚才那同学群里发的。
紧接着一个视频跳了出来，何旻顺手点开，紧接着猛的一愣，然后甩手将手机丢了出去。
手机砸到地上发出闷闷一声“咚”，未关闭的手机还在播放着那血腥的场景，惊呼声，惨叫声，哭声，笑声，混杂在一起充斥着整个房间。
“……”
何旻本想丢在地上等视频放完再捡起来，但无奈先忍受不了那噪声，叹了口气把手机捡了回来。迅速关闭视频，他愤怒的打字：煞笔林玉涵你给我发恐怖视频干嘛！
林玉涵：[无语]
林玉涵：什么恐怖视频，那是你弟弟的自杀视频，当时被人拍到了，后来就一直在悄悄流传。
何旻愣了，犹豫了下，然后再次点开了视频。
他简直不敢相信画面中那又哭又笑，将水果刀用力捅进自己肚子里，抽出来再捅进去，带出大片鲜血喷溅在地上，墙上，仿若癫狂般的少年是何岁。
看得出旁边很多人都在围观，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其实换他他也不会。
他没看完，因为自己本身就看不得一些血腥画面，所以之前和朋友看恐怖片一般都不看西方的。
林玉涵：怎样？有什么感想
何旻：……
林玉涵：是不是受到了极大震撼，我看的时候也是，你说这孩子遭什么罪了变成这样。
何旻：不知道，反正和我没关系
林玉涵：啧啧，绝情。
何旻闭上眼睛，想睡一觉，毕竟坐了那么久大巴真的累了。
可他睡不着，一闭眼睛，刚才视频里的画面就在脑子里转。
他又想起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何岁，那会何岁不过9岁，心智未开，看着有些憨，望着自己傻笑，说话还有些楞巴：“我叫何岁。”
赵春玲牵着自己站在一边，何新民指着赵春玲对何岁说：“叫妈妈。”
他那个时候大概也才十四，还没跟着何新民姓，叫林旻，赵春玲喜欢拉着他陪她追剧，剧里一般父亲让孩子喊后妈，那个孩子都会倔强的吼：“她不是我妈妈！”然后在后妈进家门后对后妈的关心和示好各种不领情。
要是我这小子敢这样对赵春玲，我就揍他。十四岁的林旻在心里偷偷想。
但是他没想到，何岁开了口：“妈妈！”脆生生的，没有一点不情愿。
赵春玲哎了一声，弯腰摸摸何岁白白嫩嫩但有点瘦削的小脸蛋，说：“真乖。”
何新民又指林旻：“叫哥哥。”
于是又是脆生生的一声：“哥哥！”
林旻还沉浸在“她不是我妈妈！”的戏码里，没想好怎么回答，绷着脸应了声。
赵春玲推推他胳膊：“你弟弟叫你呢。”
林旻还是没想好：“哦。”
赵春玲不管他了，兀自捏着何岁的脸，看上去好像很喜欢这个便宜小儿子：“多可爱。”
何新民脸色的笑就一直没下来过，估计是见自己老婆和儿子见面很融洽，在心里yy日后的快乐生活。
林旻冷眼看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感觉很没意思。
……所以这可能也是后来为什么他越来越不喜欢何岁的原因。
何旻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已经半夜了。
他看了眼手机，赵春玲给他发了信息：妈妈喊你没喊醒，饭菜在锅里，醒了自己热了吃。半夜别出来。家里现在阴气重。
他冷哼一声“迷信”，大摇大摆打开房门出去找吃的了。
家里整夜的开着灯，何旻没有任何害怕的感觉。
然而，当他走到楼梯口时，灯光滋啦闪烁了两下，很不客气的灭了。
何旻：“……”
不是吧，说什么来什么？
坚信科学的何先生觉得应该是普通的电路老化，准备掏出手机照明。然而，当他手伸到裤兜里时，突然觉得闻到了一阵血腥气。随机，掏裤兜的手被摁住了。
摁住他的手臂的也是个手，很冰凉，嗯……似乎还有点黏黏糊糊的……
他顿感身后一阵寒冷，想转头但不敢，想跑路但动不了。
太不争气了何旻，他在心里哭。
好像有个什么东西贴上了他耳朵，软软且凉凉的触感让他快宕机的大脑迅速动了起来。
“哥哥……”
他僵了。不光是这个称呼，重要的是，这个声音，是从他耳边发出来的！
“哥哥终于回来看我了，我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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