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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日当空,天苍地茫。
天地仿佛挨得很近,空中漂浮的白云几欲触地。若不是天空颜色如同水洗过般湛蓝澄澈,当真让人难以分辨这上下两处,哪个是天、哪方为地。
一阵乌云披风卷过,天色转瞬暗了下来。
风刮得越来越紧。细雪似粉,借着狂风在空中肆意扬撒挥舞。天上此刻浓云密布,厚重得仿佛即将压下盖住一地冰川。
在一片怒风碎雪中,出现了几双绿得发亮的眼睛。
绿眼靠近,身形顿显,原来是五只狼。
这些狼似乎根本不惧这种恶劣天气,逐渐向一个趴在地上的黑色物体靠近。
走在最前的狼通体棕黑,只有半脸夹杂些黄毛。它轻踩雪地,眼神凌厉,小心翼翼地走到那个黑色物体身边,试探性地用鼻子仔细嗅闻,又仿佛明白了什么,随即转头,一双绿眼盯着后方的同伴,发出一声低沉的呜鸣。
身后几只狼也低声呜语,似乎在回应它。
得到反馈的头狼转过脸,用鼻子将这个物体拨动,翻了个面。
趴着的原来是个人,正眉眼紧闭。
此人看打扮是个青年男子,穿着厚衣和短靴,裹着手套,戴了帽子。他的发尾、眼睫、鼻尖和唇侧都已结霜,面色苍白如纸,脸颊有两坨冻伤的红晕,呼吸已经微弱。
打头的狼低呼出一口气,张开猩红大嘴,露出粗如小指的尖牙,抵上青年脖颈还在跳跃的动脉处。
牙尖还未刺入苍白的皮肤,躺着的人衣服里突然传出几声哼唧,随即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拱得衣服变了形。
头狼收了嘴,后退两步,警觉地盯着那个正在动的玩意。
只见衣中物起伏扭动片刻,最终走到出口,从青年脖侧衣领处伸出一颗圆脑袋。
原来是只小狼。
头狼走近,用嘴衔起小狼后颈肉,把它放到一边,然后转头,对准青年的脖子欲继续下口。
站在头狼身后一只有着灰色皮毛的狼,突然发出一声警告的低吼。
头狼的捕杀再次被打断,它不耐烦地转过头,身子后倾,颈背拱起,毛发直立。一双绿眼直直盯着灰狼,鼻子皱起,露出猩红牙龈和尖齿。
涎水滴落,它嘴里发出怒吼。
两狼对峙,撕咬一触即发。
一阵响亮的狼嚎穿破风雪凄厉的呼啸,打断了这场还未发生的争斗。
两狼转头望去,一只体型更大、通体雪白的狼破开暗黑天光,顶着风雪慢慢走出。
不光是体型和毛色不同,它的瞳色更吸睛,是极浅的蓝色。
见到此狼,两只龇牙的狼立即收齿回嘴,端立四肢,低头行礼。其他狼也随之做伏拜状。
白狼的狼爪大如人掌,它踩在松软的地上,直接碾雪成冰。一双纯澈蓝眼盯着为首的两狼,开口说话:“为何私斗?”
声音低沉,没有愤怒情绪。但面前的黑狼和灰狼却不敢抬头,只小声呜语。
白狼听完,转头看一眼青年,慢慢走上前,漆黑鼻子凑上青年的脸,探查此人情况。
温暖气息喷在那张无血色的面庞上,青年脸色恢复些许红润。
白狼转头,环视狼群:“这人还活着,只是晕了。救助我灵族生物的,不论是什么种族,皆对我族有恩,不可随意捕杀。带回去。”
众狼群低头致意,随即排成一列,用头钻入青年身下,然后一齐使力将其抬起,缓步跟在白狼身后。
青年怀中的那只小狼,也被灰狼叼在嘴里带走了。
程絮青睁眼第一个看到的景象,是山洞。
虽说是山洞,可又过大,到不如说是一个状如山洞,实则顶高有十米,宽有二十余米的室内广场。
他慢慢起身,仔细打量四周。
只见此处怪石拥挤,堆叠形成墙壁和天花板。地面光滑,像是大理石铺就,正中铺着一张洁白地毯,从地上一直延伸到台阶。三层台阶上放着一个看起来像单人沙发的座椅,椅身打磨精细,泛着银光,扶手末端似乎还雕着一个兽纹,看起来像是狼首形状。
程絮青环视的目光落在挂于左手墙壁上的一盏灯上。这山洞大如人类一个小型停车场,又无窗,却仅凭这一处光源便能照亮。他好奇地起身,走到光源处细看。只见这碗状壁灯既没接电线,也没燃油气,碗内空空如也,唯有一朵拳头大小的蓝色火焰在虚浮着。
他愣住:这里照明用的既不是电,也不是任何燃烧材料,这火焰看起来竟像是无中生有的产物?
正当伸手欲碰那个火苗之时,一个低沉嗓音打断了他的动作:“别动。”
程絮青一惊,收手转头,只见一个身长近两米的男人站在门侧,正看着他。
男人背后是一片呼啸的冰雪天地。门开一半,强烈的白光从外刺入,让习惯山洞昏暗光线的程絮青一时承受不住,不禁伸手挡脸,只觉眼睛被灼得生疼,眼泪都要掉出。
男人看了程絮青一眼,关门迈步,沿着白色地毯一步步往座位方向走。
这人赤着脚,双腿修长,上身以一块宽大白布从后方延伸,再从左肩斜着向下,以一个看起来像是以红黄蓝三色彩线编成的绳结扎在腰侧,余下布料斜垂遮住右侧大腿,腿上穿着一条白裤,裤子较短,长度到膝。男人露出的臂膀、肩背以及小腿皆肌肉健壮,线条流畅。
他的锁骨分明,肤色白得不像人类。
此处天寒地冻,这人的打扮让穿着厚衣和棉靴的程絮青不禁寒从脚起,打个冷颤。
男人缓步走上台阶,转身坐下,洁白纤长的五指散开,自然地覆在扶手雕刻的狼首图腾上。
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大,有一副青年样貌。他眉眼深邃,浓密的黑发顺从地贴上修长脖颈,高挺的鼻梁在光源映照下在脸上投出利落阴影,正好挨在那张略显单薄但色泽鲜红的唇上。
男人抬起一条长腿架上另一条腿,靠着椅背,声音低沉有磁性:“请坐。”
程絮青坐在身侧圆木桩上。
待他坐稳,男人再次开口:“你一定很好奇自己来的是什么地方,还有怎么来的,对吧?”
程絮青点头。
男人嘴角挂着浅浅笑意,道:“你救了我族一只小狼,晕倒在了雪地里,被我带了回来。”
小狼?狼??
程絮青有点摸不着头脑,心想自己不是在拍摄美景吗?自己何时救过狼?难道说......
他思索片刻,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几天前,程絮青驾着房车,来到素有世界第三大冰川之称的“颂日纲瓦”冰川旅游。
这“颂日纲瓦”是人族中已经消失的一脉——“笛梵族”的语言,翻译成汉语即为“世界尽头的美景”之意。因含义美好有诗意,又为纪念早早消逝的笛梵族,所以不管时代如何变迁,这名字一直被保留,并沿用至今。
杂志说,此处极其险峻,还未有人成功探索过,仅有无人机能飞上去。
爱探险的程絮青心动了。
他瞅了一个合适时间向单位请了假、装好行李,开着租来的房车就上路。
一路天气捉摸不定,忽晴忽雨,转瞬就是一场冰雹或大雪突袭。海拔渐升,氧气稀薄,呼吸艰难。程絮青抱着氧气罐,一步步克服困难,怀揣着如同去见心爱之人的欢喜,一路向着西北进发。
电子地图显示已到达目的地。拿上新买的相机,他兴奋地停车熄火,跳下车就投入“颂日纲瓦”的怀抱。
此处海拔近6000米。他站在一处高约百米的悬崖上,放眼望去,只见崖下是冰川融化而成的湖泊,湖水澄澈如镜,完整地映着天空和冰川之景,仿佛谁把景色分毫不差地复制一份,再投于水中。湖边伫立着绵延逶迤的冰川,它们形态迥异地拥在一起,积雪表面未完全覆住冰川内里,露出部分蓝色冰芯,就仿佛一张洁白轻纱,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掩住冰川浅蓝的肌肤纹理。
此刻正值晌午,恰是天朗气清、阳光耀眼之时,愈发显得冰川白蓝相间,上空云朵因海拔极高显得似乎触手可及。此处美得有点不真实,宛如坠入凡间的神仙瑶池。
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景色越是震撼人心。
程絮青兴奋极了,贪婪地将美景尽收眼底,看个眼饱后,又拿出怀中相机准备大拍一番。
高原气候多变,分秒之内就变脸。顷刻间,一片乌云伴着狂风铺卷而来,空中又开始下起细密雪珠。
他赶紧拍下几张照片,心想要在大雪封路前开车找个庇护所,先躲过这阵风雪再说。
正准备把相机揣回怀里时,冻僵的手一抖,相机跌落。
相机跌在雪上,又滑出几公分,在即将掉下悬崖之际,被迅速扑来的程絮青一把拦住跳崖的脚步。
将相机紧抓在手,他松了口气:万幸万幸,还好没掉下去。
检查发现相机完好无损,程絮青按下关机键装进兜。
他手撑地面,刚一抬身,就听见一声清脆响动——
咯噔。
程絮青的心提到嗓子眼:冰破了?不会吧?
眼前的裂缝肯定了他的疑问,这缝正好在身侧,距离他所在之处触手可及。
程絮青三魂失了六魄,不敢直接站起,只用手支着身体,一点点慢慢后挪。
可惜太晚了,身下冰层方才因他一跑一扑本就裂了缝,此刻再也承受不住这名成年男子的完整重量,一声巨大脆响后,身下冰面彻底开裂,碎冰带着积雪,卷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程絮青,从崖边直直坠下去。
风雪呼啸,吞没了他撕心裂肺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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