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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封城紧邻澜河，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即不会过分冷也不会过分热。
像周鲤这种即怕冷又怕人的侨情人，就喜欢春天。因为阳光明媚，万物复苏，总是令人充满了干劲儿。
一连几日春雨，难得今日是个好天，日光早早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屋里，照在身上暖暖的，周鲤却一点要起的意思都没有。
天气再好，也抵不住一肚子的心事。
今日东都最大的绣坊来人选绣娘，因为绣功出色，对方点了名要周灵儿。
这件事原本已经定了，可万老板不知道怎么忽然改了主意，死活非让周鲤先去应付着。
万老板苦口婆心，“周灵儿是女孩儿，不好日日跟在男人身边，你是兄长，替她先去看看。再者你若有幸跟着去东都，我在东都开绣坊也好请你做掌柜，工钱翻倍如何？”
“吕家是咱东越第一皇商，就算跑腿那也是相当有面子的，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帮你求来的机会，你可要珍惜。”
周鲤在心中呸了一句，万老板凡事以利益为先，不可能平白无故把这好事安在自己头上。
铺子里好几个绣娘盯着这个机会，若是让灵儿去，以她绣功的厉害，旁人说不出什么。
可这种好事落在自己一个伙计头上，不是给他招恨吗！
皇商是好，他又不稀罕！
后来周鲤听说，原来许家看中周灵儿的绣品，价格又往上提了些，而吕家这次来的只是个普通办事的。
与许家有关的都是大生意，万老板自然舍不得手底下的绣娘去跑腿，但打点的银子已经花出去，说什么也不能吃亏，于是便拿周鲤这个小伙计顶上。
一直懒到早饭时间，周灵儿端着洗脸水进门。
“哥，快起吧，爹和娘都问了好几次了。”她把水放在架子上，朝周鲤房间里喊，“吕家人一早就到，你若去晚了，失礼不说，万老板也会不高兴的。”
是啊，万老板为了让他去顶这个杠，甚至愿意提前支付工钱给娘治病。拿人的手短，这个恶人他是不想做也得做了。
周鲤懒懒穿了衣裳走到外间，“怕什么，我得罪了他，正好让别人去，反正工钱也拿了，免得招恨。”
“别呀，我可指望哥哥带我去东都呢。”周灵儿一脸向往，“等我做了第一皇商的绣娘，哥哥也在那边谋一个差事，爹娘也跟着脸上有光。”
周灵儿催促周鲤，“哥你快点，这么好的事情还往外推，不是傻么！”
周灵儿有多希望到繁华的东都，周鲤可是知道的。
是以爹娘早就嘱咐过周鲤，千万不能让灵儿知道，原本吕家人选的是她，不然非闹上天不可。
到了饭桌上，杨氏看着两个孩子露出温婉的笑容，“阿鲤多吃些，这几日辛苦，可别累瘦了。”
周灵儿立刻撅嘴，“娘，怎么你只关心哥哥，不关心我啊。”
“别贫嘴，上次给你说的绣线问题，记得改了，那是许家的绣品，这样毛毛躁躁，小心惹祸。”杨氏往她手里塞了筷子，“阿鲤刚得了这么好的机会，你别添乱。”
周灵儿被数落也不当回事，笑嘻嘻凑在杨氏身边撒娇，“绣线的事急什么，我心里有数，你倒是说说哥哥，让他上点心，我还等着去东都呢。”
她那高兴的样子，像是明天就能跟着去东都一样。
这时周伯渠说话了，“你哥就算能去东都，也没那么快站住脚，你老实在家呆着。”
周灵儿一听急了，“哥哥都没嫌我呢，再说我绣功这么厉害，到哪儿都没问题，到时我与哥哥双剑合璧，打败东都所有绣坊。”
周伯渠：“听话。”
周灵儿撅嘴，扭头不看周伯渠。
不再理会小女儿，周伯渠对周鲤说，“若是不想去，应付一下即可。万老板虽有私心，但也机会难得，涨涨见识也好。”
周灵儿立刻反对，“哥你不要听爹的。”
“谢谢爹，儿子知道了。”周鲤答道。
周伯渠说的没错，能被吕家选中，是全东越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事。工钱丰厚，还能展现自己的才能，最重要的是可以见到许多达官贵人。
就拿做绣娘来说，城东徐家的姑娘就是前几年被选走的，到了东都不久就被一位贵夫人看中，收到府里给那家老爷做了侧室，第二年就生了儿子。
据说那位老爷是个五品官，徐家全家都跟着鸡犬升天，连县令见到那位姑娘的爹，都要称上一句徐老爷。
周鲤知道爹娘不是一心只想着富贵的人，更舍不得灵儿去东都，自己也一点都不羡慕那样的生活。
他这辈子，只希望做好周家的长子，送妹妹出嫁，给爹娘养老送终。
至于去东都巴结有钱人这种事，周鲤并没有放在心上。凡事都要看缘分，灵儿那么想，他也不愿意打击她，先看看再说吧。
用过早饭，周鲤卡着最后一点时间进了绣坊。才进门，就看见几个绣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听说那吕公子一表人才，至今还未婚配，这样的家势，就算是做妾，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可惜啊，真是便宜那个姓周的了。”
“也不知道万老板怎么想的，放着青梅这样的绣娘不要，偏偏把机会给了个小白脸。”
青梅是万升绣坊资格最老的绣娘，私下里还是万老板的外甥女。
大家都以为这种好事肯定是青梅的，结果机会在周家兄妹手中走了一圈，最后竟落在周鲤手中。
绣娘们不知道个种缘由，只知道她被个小白脸抢了风头，心中都有些不服。
青梅面对着门坐着，周鲤一露面她就看见了，此时却假装被挡住视线，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我也不过是仗着在这里的年头长些，若论绣功，姐妹们个个都拿得出手，只是这世间之事本就不公平，咱们溜须拍马的功夫不行，才便宜了别人。”
周鲤知道，青梅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为了能挑起其他人的不满。
果然几句话说完，立刻就有人不干了。
“凭什么呀，就凭他妹妹的绣品卖进了许家？那咱们的也不差呀。”
“就是，看他平时那个清高样子，说不定背后怎么讨好万老板呢。”
“我看就是假清高，不然怎么一有好事比谁冲得都快。”
“是啊，说不定，那吕公子就好这一口呢，万老板是投其所好……”
几人越说越下流，周鲤没想到这辈子，他也有跟女人抢饭碗的时候。
好男不和女斗，周鲤转身要走，这时万老板从楼上探出头。
他警告地在几个绣娘身上扫了一圈，“周鲤，还不快上来，我有话交代你。”
听到动静，几位绣娘都朝他这边看过来。
那目光周鲤很熟悉，万老板说让他跟着吕家人时，她们就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毫不掩饰的羡慕和嫉妒。
周鲤答应了一声，便抬脚上了楼。
“我说周鲤，你这可真够稳当的。”万老板缓了一早上，还是觉得可惜，“你说，怎么就变成吕公子了呢，可真是难死我了。”
万老板每年都会提前打点好关系，往年从没出错过，偏偏今年出了差错。
“要么还是让旁人去吧，我怕应付不来。”周鲤这才明白青梅为什么怎么比昨天还恨他了，他趁机推脱，“万一给您闯祸可怎么办？”
“先前咱们改来改去，听说吕公子已经发了火，现在是不能改了！”万老板坐回了椅子里，心里还是找不到不平衡。
吕公子亲自来这件事，他也没想到，不然说什么也要让自己亲儿子去。
万老板一双精明的小眼睛看着周鲤，“再说换谁我也一样不放心，现在我可就指望你了。”
意思是说你千万别给我掉链子。
周鲤不动声色看热闹，心说那还不都是你自找的，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不如我先顶着，等万公子回来再过去？”
“这个主意好，周鲤，我果然没看错你。”万老板对周鲤的识趣十分满意，“她们刚刚说的话你不要介意，回头我好好罚他们。”
周鲤不置可否，“几句话而已，万老板不必当真。”
“吕公子就在对面茶楼，你现在就去吧。”万老板不放心地跟在后面嘱咐，“可不能办砸。”
周鲤下楼，在一片不怀好意的目光中走出了绣坊，来到对面的茶楼。
趁此机会，先看看吕家的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他只要不傻，有机会自然得先给自家妹妹留着。
茶楼门口站着个黑脸少年，少年一见周鲤先是一愣，接着目光大咧咧地在周鲤身上转了一圈，才转身示意他跟上。
上了楼，周鲤见一个人背对着门站在窗口，背影修长挺拔，将光线挡去了大半。
这应该就是吕公子了，周鲤想。
果然，黑脸少年对着那背影恭敬道，“公子，人到了。”
“见过吕公子。”周鲤行了个礼。
越长风转过身，在看清来人的时候，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万远流送来这么个人，心思果然不纯。
“坐吧。” 先是不动声色地将周鲤上下打量了一圈，越长风才沉声说话。
“多谢公子。”周鲤低眉答道。
待坐定后，越长风开门见山，“听说你妹妹病了，你也不愿意接这差事？”
在吕公子转过身的那一刻，周鲤就感受到了一股压迫力，此刻低沉冷冽的声音加上直白的问话，虽然听不出情绪，压迫感却更强了。
周鲤眼睫微动，心说这又是谁造的谣。
他避开妹妹的话题，恭敬回答，“并非不愿，在下实在是没什么经验，万老板抬举而已。”
“那就是说，万远流给我推荐了一个无用之人？”越长风步步紧逼，“亦或是，他想然给你做点别的什么？”
“……并不是，万老板为这件事费心不少，恰好万公子不在，他，信得过我。”
这种糊弄人的鬼话，越长风听的多了，他自降身份亲自做这些事，可不是要听这些的。
“信得过你？你倒是自信。”越长风慢慢坐直身体，直视着周鲤，“你八岁到周家，听说周伯渠对你视如己出，甚至胜过亲生女儿。你有没有想过，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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