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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日欲颓，古旧的木楼浸淫在秋日的薄暮里。时光慢下步子，在木楼上描摹着雅致与风韵，忽又从楼阁深处扯出一道颀长纤瘦的身影。黑色身形影影绰绰，却无端显着清贵温雅，朝木楼另一侧信步而行。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踩着时间的韵脚。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和着心跳的节奏。
有的人美好到仅仅只是路过，就足以让某颗荒芜的心脏生出花朵。
余意定定地望着那道身影，白净的脸上慢慢漾出笑意。
“？不是如意，你什么意思？听到我受伤了不关心关心我就罢了，干嘛笑得一脸春心荡漾？”
身侧喋喋不休的男子拧眉，一脸愤怒地朝她嚷嚷。自己昨天去荡吉山凭借一己之力单挑一对漭兽，胳膊被划拉了那么大一道口子，在这诉半天苦了，她什么态度啊，爱答不理就算了，还看着悟灵塔笑？平时自己讲一百个笑话她能笑一个？悟灵塔是她小情人啊笑那么甜？
江珞越想越气，没等余意回话又愤然开口“到底还要不要做朋友了？我一个甲院的天才好心好意陪你一个丁院的小垃圾来藏书阁挑功法，你就这态度？要不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善良大方菩萨心肠的我大发慈悲，你都没资格跟我做朋友！”
“……”余意无奈叹气，都懒得纠正他又叫自己如意的问题了，盯着他看了半晌，幽幽开口：“当初是你主动跟我搭话的，后来又死皮赖脸地纠缠我，我才答应跟你做朋友的。”
江珞气极，自己一向觉得清冽悦耳的嗓音这会儿就像两只巨无霸巴掌，在他脸上哐哐连环出击。
介于她说的都是事实，他没法反驳，只好闷闷回嘴：“我不管，重来。”随后盯着余意龇牙咧嘴：“我！受！伤！了！很！严！重！很！难！受！”一字一顿，目露凶光。
对面的女孩沉默半晌，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傻子，嘴角慢慢牵起，弧度越来越大，最后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左颊的酒窝深深，无声地对着江珞笑，像冰封的山顶盛开的花朵，漂亮地难以言喻。
江珞心脏骤停，说不出来是被她气到了还是被她美到了，他懒得再在余意这儿找不痛快，只得转移话题：“行了，不闹了，我刚刚给你挑了好多锻体的基础功法，你看着挑一本。”他指了指旁边的书架，架子上单独放了四五本叠起来的书。
她嗯了一声，又问他：“我刚刚看了一本有关修炼神识的书，想拿来练练，你觉得有必要吗？”一切可以提升自己实力的法子，她都不想放过。
江珞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二阶灵将，且是大长老的亲传弟子，备受宠爱，抛开余意主观上对他的不待见，长相英俊性格又好，浔安灵院几乎没人不认识他，妥妥的无数女弟子的梦中情人。她才是个刚刚入门的悟灵者，关于修炼她完全可以拜江珞为师，这么好的资源不用白不用。
“不用。不是我说，你走都走不稳就想着跑呢？现在好好锻体才是你要做的，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江珞一口堵死她的想法。
“哦。”余意点点头，过去翻看江珞给她挑的锻体功法。
“哦，对了，有件事我得麻烦你一下。”江珞开口，这次是很严肃认真的口吻。
“嗯，你说。”
“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她最近特别忙，所以想找个人帮忙照顾她的灵宠，每天一百灵石，条件是必须住她那儿，但人家的宅子住着也挺舒服也不亏，比这破学院住着好多了。也可以在她那里开火做饭，菜钱什么的她都报销。她已经辟谷了，所以只需要负责让灵宠吃饱，食物都是准备好的不需要操心。她人很好，长得特别漂亮，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挺好相处的，灵宠是一只小狗，也特别听话。只需要让它吃饱睡好不乱跑不拆家不惹事就好了。你可以跟你那些朋友宣传一下。”江珞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边说边观察余意的表情。
江珞的朋友？所以应该是个甲院弟子，毕竟他就交了一个自己这么拉胯的朋友。长得漂亮的甲院天才，灵宠是在灵宠界普通得难得一见的小狗，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余意呼吸一滞，心跳慢慢加速：“……你那个朋友，是许尔栖吗？”
“嗯，是她。你好神啊，这都猜得到。”江珞没问她怎么认识许尔栖，毕竟在这儿，许尔栖比他更有名。
砰！余意好像听到自己的世界炸起一声烟花。
“我去，可以吗？”她几乎是一刻也没有犹豫就朝江珞开口，眼睛泛着细碎的光。
“那肯定再好不过了，你做事我放心。”江珞笑了。还好，她答应了。
余意也笑：“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离她更近了一点。
“客气什么，咱两谁跟谁啊”江珞过来捶了她一下，又问：“挑好了没？选的哪本？”
“这个。”余意拿起自己手边的那个册子，封面上“五行不灭体”五个大字十分醒目。
“挺好，我也觉得这个最适合你。”江珞点点头，满脸赞许。
“行，那我先走了，我还得去找老师一趟。”余意言语带笑，看得出来心情十分不错，她收拾好书又朝江珞扔来一个小瓷瓶：“这个送你。谢谢你的好差事。”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江珞打开瓶塞看了看，里面是白色的粉末，散发着可以安定人心的药香。余意生活挺拮据的，很久才会买一瓶好一点的灵药，也只有受到很严重的伤才会用用，平时要是受了他这个程度的伤在确认不会对她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的前提下都不用药，只会简单包扎一下。总而言之，这瓶药，对她很珍贵。
好差事？江珞露出一个苦涩的笑，眼里的歉疚忽然汹涌。
小小的瓷瓶被他紧紧地捏在手心，像火一般顺着四肢百骸一路蔓延上去，灼灼地烫着他的心脏。
你想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放弃一些东西。诸如情谊，诸如人命。
这多正常啊，交易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整理好乱七八糟的心情，右手一翻，捏出一块精致的黑色的玉牌，他在上面划拉了两下，又注入灵力，玉牌顿时浮现出淡淡的荧光。他嗓音轻快：“阿许，你在哪？我来找你？”
他和许尔栖说起来其实是主仆，但许尔栖从来都把他们当朋友，没有什么架子，他性格本就跳脱，故而从不像江弥一样规规矩矩地叫她主子。
玉牌很快回应：“刚离开悟灵塔，准备回家。”女声一如其人，清清冷冷。
“行，那你先等一下我，我在藏书阁，马上下来找你。”还好离得挺近的。
玉牌没再回复。
江珞三步并作两步，没一会儿就下楼，紧接着就在不远处瞥见了许尔栖。她实在是好找，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足以让她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许尔栖身量高挑，穿着甲院弟子统一的黑色制服，静静地站在那儿等江珞，周围有好多弟子都在偷看她，却没有一人敢靠近。
有风起，将她一头及腰乌发吹得凌乱，露出其令人惊叹的容颜，说是天人之姿也毫不为过。
薄背，窄肩，细腰，长腿。
苍白到近乎病态的脸上五官精致立体，一双秀眉如远山含黛，微微上挑，其下的凤眼狭长漆黑，平添了几分清冷矜贵之意。浓密的长睫半掩，遮住眸底的深邃沉郁。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给人一种只可远观的疏离感，其中又夹杂着几分清雅温柔。
“阿许！咱边走边说？”江珞走近她，笑着打招呼。
“嗯。”许尔栖点点头，和他一道朝学院外走去。
“我已经确认了，回魂丹确实在学院内。据枫涯长老所说，它目前由院长亲自保管，一年后云岚宗宗主六百岁大寿，它将作为贺礼进献云岚宗。”江珞压低声音，谨防被有心人听到。
不过这实在是多此一举，学院的灵修一般都会主动离他们十米远，自以为体贴地给他们留出足够大的“私人空间。”
他们身旁几米远的两个女弟子神色激动，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压低声音小声议论：“啊啊啊啊啊啊是江师兄和许师姐！！！他们真的好般配啊！！！”
“许师姐真的好好看啊啊啊啊啊！！！江师兄真是好福气！！！”
两人郎才女姿，站在一起十分养眼。也难怪大家都自动认定两人为道侣，许尔栖一向深居简出，不怎么参与学院活动，平时和她走动最多的人就是江珞。
许尔栖对周遭的声音视若罔闻，只是对江珞微微颔首：“继续盯着。”
“是。今晨阿荼传来消息，旭王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株六品续魂草献给了魔尊，魔尊大喜，赐了他一件高品阶的法器，想必这以后，他在魔尊心中的地位又会大幅上升。还有就是……”迟疑了几秒后，江珞的声音变得更低：“栎王殿下昨日私下见了少将军顾述野。”
“旭王那边不必在意，这场战役决胜的关键不是续魂草。至于栎王，告诉阿湫，保证他的安全就好。”许尔栖声线平静，内心毫无波澜。
她倒是希望，夜砚柘私见顾述野真的是别有所图。
“……近日津州卫氏将举行一场大型拍卖会，我听说其中有一本上古卷轴，上面可能会有修补魂……”江珞试探着开口，语气颇为小心翼翼。
“我说过，此事不要再提。”许尔栖打断他的话，眸光转冷。
看着垂下脑袋的江珞，她叹了口气，语气柔下来：“你难道，就不想让我解脱吗？”
江珞黯然，满脸苦涩：“是，我明白了。”
“等真到了那一天，你就去找她吧。”许尔栖缓缓开口，嘴角轻轻牵起。她这一生注定得不到幸福，但她身边的人不能和她一样，她已经耽误了他们太久。不过很快，他们就自由了。
“阿许……”江珞的眼眶有些湿润。
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那个模糊的身影。那个他很喜欢很喜欢又丢下的人。她……还记得自己吗？
他为了使命而生，可他的使命不是让许尔栖解脱，而是让她活着。
世间安得两全法，为了这个，他伤害了很多很多人。身不由己又……心甘情愿。
江珞闭上双眼，调整好情绪。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我给你找个照顾的人吧，我把安灵丹给她，省得你天天忘了吃。那么大的府邸，她也能给你做个伴儿。”江珞仿佛不经意般开口。
“不用了，我能照顾好自己。”毫无意外地，他又被拒绝了。
“那你不需要照顾，花枝需要呀。以现在的形式来看，你肯定会越来越忙，花枝又不喜欢总跟着你跑东跑西，一天天的窝在它那个安乐窝里，你又顾不上它，不找个人看着它你放心？”江珞再次开口。就花枝那个小脾气，每天吃不了三顿灵浆果家都能给她拆喽，他就不信许尔栖还不妥协。
“……那行吧。”许尔栖的眼睛微妙地闪烁了几下，想必她定是想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经历。
“好嘞，我明天晚上就带她过去。”大事了结，江珞总算松了口气。
两人走了许久，已然暮色四合。江珞送许尔栖到家，又返身回学院。
他看着漆黑的夜幕，叹了口气。仅有的私人空间，让她喘息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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