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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圣二十年，天降大灾，洪水泛滥；受灾州府赈灾不力，致使流民四窜，动乱频发。
“哒哒哒”三匹骏马，并驾齐驱，急剧的马蹄声扬起了道上的漫漫尘土将马上的三人笼罩其中。马蹄声越来越急，又慢慢而缓，直至停下。三人经过数日快马加鞭终于赶到颍州。
少年身着藏青色长袍，腰间佩着一把长剑，头发仅用一根白玉簪子束起。连日来的赶路让少年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却丝毫不影响少年俊朗的面容。剑星眉目，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微微上扬，北方粗粝的带着傍晚凉意的风给少年的眉梢添了几分凌厉。
少年看着近在咫尺的颍州，心中很是复杂，侧身看向旁边的少女终是压下了情绪开口道“阿沅，颍州到了。”
名唤阿沅的少女，身着青色长裙，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却也掩盖不住姣好的面容。
阿沅望着颍州城墙，眼神里满是坚定。
“殿下放心，阿沅没事的。逝者已逝，重要的是活下来的人要肩负起自己的责任。沉溺悲伤，对已逝者毫无作用，不过是活人对自己的慰藉罢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重，另一身穿白衣手中摇着把折扇的少年开口打断道：“你们俩干嘛呢，搞得这么沉重。我们应该怀着激动和高兴的心情进颍州城，毕竟终于让我们逮到这么好的机会去收拾收拾他们那帮人。”
二人颇有些无奈相视一笑，纵身策马往城中去。
“喂....你们俩等等我呀”空中只剩下白衣少年的呐喊声和马蹄声。
数月前，陕西布政使司王延清上奏朝廷省内多处洪水频发，赈灾粮钱不济望朝廷支援拨款赈灾。对于已经开始爆发的流民动乱只字未提。一个月前流民□□起义更甚，终究是惊动了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苏冀北乃是先帝从宗室中过继而来。当年先帝继位多年无所出，迫于无奈从宗室中挑选了一众孩童，教养在宫中，以堵悠悠众口。当今圣上便是其中佼佼者，挑选的宗室孩童教养了几年便被逐一遣还家中，独留当今圣上。
朝野上下便都默认圣上是先帝的钦点之子，不日将入主东宫。天有不测风云，先帝宠妃梅妃意外有孕，先帝大喜，只等十月怀胎诞下麟儿。圣上虽还住在宫中，一时间地位甚为尴尬，终日惴惴不安。十个月后梅妃竟真的生下皇子，先帝几欲喜极而泣，大赦天下。一年后，小皇子被立为太子，当今圣上也被遣还本家。
世事多变，小太子终究未能平安长大，四岁时因病而薨。先帝悲痛万分，竟三日不曾上朝。群臣奏请先帝为江山社稷，另立太子。先帝悲愤交加中迎回当今圣上，却未曾立为太子，直至五年后方立其为太子。
少年时的经历深刻的影响圣上，当今圣上颇为多疑，极为看重自己好不容易继承来的皇位。
如今的流民起义，是苏冀北绝不允许的存在。苏冀北明令大将军林明莛前去镇压起义，并速战速决。
苏冀北心存疑虑，陕西布政使司曾有过上书，陕西财政不济粮储不足，请求以捐监之名充足粮储以备荒年。既然充足了粮储，又怎会闹到如此境地。
苏冀北眺望着大殿外，幽幽的叹了口气，片刻开口道：“李钦，去把四皇子找来。不要让人知道。”
李钦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不禁有点异样，皇上应该已经有很久没有召见过四皇子了。
四皇子苏景澄生母出身不高，是太后宫中的宫女，因貌美而被皇上宠幸，一朝有孕晋升为昭仪。皇上赐封号为婉，宫中称其为婉昭仪。婉昭仪褔薄还未看见四皇子长大，便撒手人寰。已经仙逝的温懿皇后怜惜四皇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生母，将其接到身边悉心照料。四皇子从小在皇后身边长大和昭照太子亲密无间。昭熙太子因谋反被赐死，成了宫中禁忌。四皇子也连带着被皇上不喜，无人问津。
“儿臣参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冀北从奏折中微微抬起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景澄有些陌生，想起自己已经有好几年未曾见过他，心中略有些愧疚之情。
“起来吧，陪父皇下盘棋吧。”
苏景澄应声而起，抬起头看着自己数年未见的父皇，只觉他苍老了许多，也生了颇多白发。不再是当年那个发号施令的凌厉威严的中年君主，而是有些老态龙钟。
苏景澄打量着苏冀北的同时，苏冀北也在打量着这个多年未的儿子。他已经从稚嫩的孩童成长为比他还高出许多的少年。他承袭他母亲的好容貌，面如冠玉，清新俊逸。一身浅蓝长袍，腰间系着同色祥云腰带，仅缀着一枚玉佩，头发用白玉簪束起衬的他长身鹤立。
苏冀北持黑子先落，苏景澄紧跟其后。
“景澄，这么多年可怪过父皇没。”
苏景澄听到苏冀北如此说，慌忙起身下跪，“儿臣惶恐，儿臣身为人子未能在父皇身边尽孝，已经是罪过岂敢怪罪父皇。”
苏景澄知道苏冀北有心试探他。昭熙太子是他和苏冀北的心结。苏景澄此时把姿态放得越低，越有利。他要向苏冀北传达自己不想受到牵连的意思，并且这种想法是急迫的。
苏景澄微微抬起头，真诚的看向苏冀北，声音有些微颤低声说道：“儿臣是明白父皇的，父皇未曾因废太子降罪于我，我已是感念父皇隆恩。”
苏冀北有些惊讶于苏景澄的直白，废太子是自己的逆鳞，是宫中禁忌，多年来未曾有人提过。这样冷不丁的被提起，倒是让自己惊讶多余愤怒。
苏冀北见苏景澄面色微白，神色紧张，不由得感叹还是少年心性，沉不住气。
苏冀北沉默良久，拈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随即开口道：“已经过去了，往后就不要再提了。起来吧，陪朕下完这盘棋。”
苏景澄松了一口气，拿起棋盒里的白子。
刚落一子，苏冀北便开口问道：“这几日可有看书。”
“儿臣日日都要温书，功课未敢放松。”
“那朕便考考你，孟子曾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是如何看待孟子的这句话。”
苏景澄听到这，心下有些明白了，苏冀北为什么今日召见他，多半和近期的水灾有关。心头一颤，等待多年似乎终于有转机了。
苏景澄面色如常，“儿臣觉得孟老先生这句话，一半对，一半不对。”
苏景澄抬头看向苏冀北，苏冀北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前半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儿臣觉得此话不错。天下江山，不是一个人或是几个人亦或是几百人就能称之的。首先要有的便是数百万的臣民。有了数百万的百姓，江河涌流，土地辽阔才有意义和生机，国家制度，世俗礼法才有用武之地。故没有百姓何来社稷。儿臣是同意这前半句的。
不过这后半句儿臣倒有些不同的看法，儿臣不认为君主不重要，或是和前者相比不是同等重要的。各省有布政司辖管一省事宜，各府有知府辖管一府事宜，各国有一国之君。从古至今只要有臣民便必有君主。君主引导着天下臣民向前走。儿臣认为君主尤为重要。”
苏冀北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怀逸长大了。”
怀逸是苏景澄的字，已经苏冀北已经很久没这样叫过他了。
“怀逸，最近可有听说什么事。”苏冀北漫不经心的说道。
苏景澄斟酌过后开口道：“儿臣每日不是去上书房，就是和子谦去赏玩。不曾有什么异常，就是昨日子谦和儿臣说有地方有水灾好像闹得还挺严重的。”
“嗯...子谦是谁？”
“是英国公世子李尧臣，儿臣与他从小就同在书馆进学。”苏景澄解释道。
“嗯，确实如此。陕西境内发生了严重的水灾，王延清办事不力，弄得民怨四起。朕怀疑王延清有贪污之嫌，你可愿为朕分忧。”
苏景澄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一字一句的砸在了他心里。像是在冰底沉浮了多年的人，终于听到岸上传来砸冰的声音。他压制住自己的激动甚至是兴奋，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冷静。
苏景澄假装很是慌张的跪下，“父皇，兹事体大，孩儿怕是不能担当此等大任。此事还是交给太子哥哥更为稳妥。”
苏冀北将捻在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中，看了一眼李钦。李钦立马会意。
李钦连忙将苏景澄搀起来，“四殿下，快起来吧。皇上这是看重您呢。您不用担心那么多的。”
“你不用担心那么多，只管去做就行。太子有他自己的事要做。”苏冀北的声音比之前冷了几分。
苏景澄还想说些什么，苏冀北眼神里透着警告。
“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只要记得你是为朕分忧。”
“此行必定不易，你将这块令牌带到身边，便宜行事。”
苏景澄做出很是感动样子。
“多谢父皇，儿臣定会将此事办好，为父皇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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