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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入冬的前几天,天出奇的冷,宫里反常的热闹,敲锣打鼓欢迎冬天的到来,
颜余在屋内听见外面熙熙攘攘,放下手里的诗集,
轻轻掀开门帘,满目红色撞进眼帘,差点映红了天,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宫里好久不见这么亮的红颜色了。”
颜余弯着嘴角,乌黑的眸子里映着大红,长发简单挽着润亮的桃木簪,整个人都白里透红,面若桃花,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水灵气,
本来还在叽叽喳喳欢声笑语的婢女们一下子熄声,
颜余身边唯一的丫头春桃撇撇嘴:“怎么啦,突然都哑巴了是怎么?”
婢女们你推我我推你,最终一个高挑些的丫鬟被推搡出来,支支吾吾:“今儿个…是…是圣上册封皇后的大喜日子。”
颜余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了些,嘴边的弧度一点点平下来,他的手握紧春桃的胳膊,
春桃轻轻安抚了下颜余已经开始有点颤抖的手。
呵斥道:“你们瞎说些什么,我们主儿还在这呢,上哪立后去。”
那些婢女的脸色更加难言,夹杂着愧疚,可惜和怜悯,有些还一脸的幸灾乐祸,
每个人的神情此刻都像一把把利刃狠狠插进单薄青年的胸膛,
颜余原本嫣红的唇色一点点变白,紧紧抿着嘴唇,也顾不得穿上保暖些的衣物,只一身单薄的青衣便匆匆往宫门处跑,
春桃反应过来后赶忙在后面追,颜余顾不上回应她,
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就是嗡嗡作响,
脑子里一片混沌,迷迷糊糊有人影,又走马灯一样快速闪开,
一路上不少婢女和太监,短暂驻足看着清瘦的青年像鸟一样在宫里穿梭,然后急急忙忙回头去准备宫宴,
颜余直到走到宫门前一段路才被拦下,两边侍卫拦住他,不允许他再往前一步,
刚刚好赶上,皇帝和皇后琴瑟和鸣的场景一丝不落烙进颜余眼里,
林见圆小心翼翼把徐南生的拢在怀里,满眼欢喜,徐南生则淡淡看着林见圆动作,任由他暖手,
颜余拼命发出动静,眼睛通红,把林见圆的目光当成最后一点希望,
他想要个解释,哪怕是一个安抚的眼神,一个动作,他都可以当成是林见圆身不由己,他都可以认为他付出了六年的感情没有岌岌可危,
一身红金喜袍的俊逸新郎回头,林见圆的眼神和他的眼神对上一瞬,目光里什么情绪都不夹杂,
颜余在他眼里就像路边随处可见的陌生人一样,不到一秒林见圆就移开 ,仿佛无事发生,
目光重新回到他轻逸绝尘的皇后身上,
一瞬不移盯着,生怕好不容易得来的珍宝被抢走,
颜余嘴里莫名泛苦,脸上划过冰凉的泪珠,才发觉,眼眶里的泪珠像断了线,
啪嗒啪嗒往下坠,
六年了,陪伴一个人长大,那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甚至是没说话时的神态,都刻在脑子里,
理解它们这件事甚至会成为吃饭喝水一样的平常。
颜余清楚他的意思,所以也明白刚刚那一眼已经给他下了最后的判决书,
颜余的目光也顺着林见圆移到徐南生身上,
徐公子今日真好看啊,明明穿着红衣服还那么像竹林里的翠竹,
他这个身着青色衣衫的人站在这真碍眼,
活脱脱一个被明珠盖去光芒的沙砾,更像模仿不到位被扔掉的赝品,
颜余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还不走了,在一边站着看别人的幸福,可能是还想给林见圆找个新的理由,也可能是一时间被北风冻住脚,
徐南生终于在林见圆身影的遮挡后看见颜余,他的神情复杂,怕颜余恨他,又怕颜余不恨他,
看见颜余哭红的眼,心尖就像被针刺了一下,
在看出颜余对林见圆情根深种的愤怒里又夹杂着混着一种痛快,
颜余,爱你的人你弃之如履,不爱你的人你视若珍宝,
颜余,你活该。
下雪了,像是在祝谁白头,连老天都为这对璧人庆贺,
两人手执手,在冬日的漫天白雪里一步步迈向正殿,
群臣见证,万民祝贺,百里红妆,
曾经所有被颜余用来想象封后之礼的美好的词全一一在另一个人身上应验个遍,
颜余的眼睛干涩的不行,像是把泪快流干,
林见圆从始至终只看过他一眼,就像颜余这个人在他生命里的可有可无,
那一眼让颜余的六年都埋在天给他藏心事的大雪里,
现在从这已经看不见两人了,依旧能透过绣着金丝凤凰的轿撵,从宫口铺到殿内的大红地毯,以及满宫挂着的红灯笼和喜字,
看出筹备者的用心,
他有说过要娶我吗?
有吧。
什么时候的事呢?
“公子,回去吧。”
“天冷,您别冻坏了身子。”
侍卫七嘴八舌的劝颜余回去,
春桃在得到他虚虚一个点头后扶着他慢慢往回走,
来时候倒是没觉风冷,回程刺骨,一点点喇开皮肉,钻进骨头缝里折磨人一辈子,
春桃一路上都没敢出声,颜余则从始至终出着神,
直到在一众洒扫婢女或看热闹或惋惜的目光里僵硬的走进屋里,
颜余没有名分,只是在宫里简单收拾了间屋子,是人尽皆知又无人知晓的边角料,
林见圆跟他保证了,三年孝期过后一定娶他,
他说祖宗的规矩不能坏,只是委屈了颜余。
颜余当时是怎么说的:没关系,我可以等。
天是变的快,还没等人找到躲雪避寒的地方就漫天飞,
不愿意为了一个人坏规矩的皇帝力排众议,不过三月娶了另一个俊秀清雅的才俊,
他有一瞬间觉得那天林见圆说话时的眼神和刚刚的一模一样,
在他和自己保证的时候,是在想徐公子何时才能进宫,还是在想要不要给他一点点、一点点补偿,
春桃看着他魂不守舍,哇的哭了:“少爷,你别,别这样,春桃心疼。”
颜余的眼睛缓慢眨了一下:“春桃,冻的不轻吧,快去烤烤火。”
春桃心知肚明,自家少爷不过是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她哭哭啼啼出去,
颜余的泪在屋里终于得以融化,一个接一个往地上落,
他还能去哪呢,将军府早就对他关了三年闭门羹,皇宫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难道要他刀割着心再挺一个六年吗?
难道要他不知廉耻的和老鼠一样在宫里苟且偷生,人人喊打吗?
六年前的颜余一定想不到,现在颜余的未来里不会再有林见圆。
他甚至想了上百种生活,目的是逃离林见圆,到没人认识,没人知道他荒唐六年的地方,
浑浑噩噩,用余生忘记他的爱人,恩人。
—————
大约两个时辰,
林见圆身边的大太监忽然来了,
等颜余跪在地上麻木的听着圣旨,
尖细的嗓子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将军府庶子颜余辅佐圣上有功,特封为起居郎。”
起居郎,
这三个字让颜余再一次僵硬,
“公子快接旨啊。”大太监笑眯眯的说,
颜余颤颤巍巍伸出手,握住圣旨后久久不出声,也站立不起来,活像捧积雪,
清冷的眉眼落上更多雪,让观者都能看见眸子里的凉。
刘公公忽然叹了口气,示意春桃快些带她主子进屋暖暖,
颜余哭着哭着笑出声了,
他更希望是那人临时写的,这样之前的情意绵绵,就不显得可悲。
颜余的眼前朦胧着,告诉自己,最后一次哭,尽兴点,
以后每一天,都要开始学着让自己克制对他的爱,等到那个人忘却他们的六年,
他也完完整整把自己还给六年前落水的自己,
他会对莲花池里暗下决心报答的男孩说一句:报到最后,什么也没多,只是少了六年时间。
—
宫宴上
林见圆和徐南生同坐高位,
底下觥筹交错,两人的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只有群臣庆贺的时候才扯出笑,表现的夫妻和睦,
林见圆饮下一口酒,沉沉看着下方两个小年轻凑着叽叽喳喳的场面发呆,
刘公公站在他身后,在心里无可奈何,
两个人都有情,两个人中间就偏偏一群隔阂,
底下徐丞相忽然站起身:“小儿性格顽劣,以后请陛下海涵了。”
林见圆弯着丹凤眼,笑着回:“还请国丈您不必担心,南生自然是面面俱好的。”
徐丞相话锋一转:“老臣前几日听说一件荒诞之事,说陛下有位极其宠爱的男宠,此事,是真是假?”
林见圆挑起俊俏的眉:“何人说的?绝无此事。”
“臣不是要把手伸到陛下的后宫里,只是小儿从小就是金枝玉叶娇惯着长大的 ,只求陛下不可宠妾灭妻,如有此事,老臣必将死谏。”
林见圆眼里笑意消磨些许:“自然不会,望徐老放心。”
宫宴又热热闹闹起来,
远在另一半的颜余早以在睡梦里再会他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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