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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很普通,校园里的景色和昨天没有什么区别,人也是。
这样的时光还会重复多久?
久我真央走在教学楼走廊里,两边看到他的学生按捺不住兴奋和身旁的同伴交流。
“是久我同学!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你去吧。”
“你先去啦。”
少女们玩笑间互相轻推着走到久我真央面前,或兴奋或腼腆地向他问好,周围萦绕着欢快的氛围。
久我真央礼貌地一一回应,看着她们被叫出名字后惊喜的反应。
御影玲王一踏进走廊,见着人群聚集处,就知道自己八成是找到人了。
“真央,你在这里啊。”
灰蓝发男生听见声音转了过来,一身标准的制服,有千鸟格图案的白西外套和灰色西裤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清隽矜贵,难免让人心生好感。
落在紫发少年眼里亦是如此。御影玲王知道自己的幼驯染长得好,那种气质仿佛与生俱来,他没在第二个人身上见过。
尽管相处十几年,御影玲王仍未对此完全免疫,还觉得很是好看,同时心中还有些骄傲。
“我找你半天了,真央……跟我来!”御影玲王一把拉起久我真央的手,在周围同学惊讶的眼神中,牵着他在走廊里跑起来。
“玲王?”
“我带你去看我发现的宝物!”御影玲王高兴地说,热烈张扬。
穿着运动套装的御影玲王拉着身穿制服的久我真央跑出教学楼,脸旁的紫色发丝被风带起飘扬在空中。
这抹紫色,是久我真央单调乏味的生活中,唯一明亮的色彩。
久我真央忽然想起一件事,直觉那和玲王突然提到的“宝物”有关。
“听说,玲王昨天因为骑单车载人被罚了两万円。”
“那个啊,不用在意。”御影玲王答道,高兴的语气没有因此减弱半分。
他没有问久我真央怎么知道那件事。
真央总是什么都知道。
久我真央心里有了答案,关于所谓的“宝物”究竟是什么。
不是价值连城的物件,而是一个人。那位坐在玲王单车后座的,他们的同学。
被玲王看中的人。
久我真央被唤起一点好奇心,没有挣开御影玲王的手,也没再问什么,顺着御影玲王在校园里穿行,直到来到一片宽阔的绿地。
准确地说,是白宝高中的足球场。
偌大的绿茵场上却不见什么人,角落的圆柱形铁框里堆满沾上尘土的足球。
旁边传来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打打杀杀的游戏音效。
穿着运动服的少年屈膝坐在台阶上,白发卷翘略显凌乱,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双手握着横屏手机敲敲点点。
“喂,凪!”御影玲王喊他。
被叫做凪的白发少年手上动作一顿,接着用懒散的、轻飘飘的语调说:“唉,死了。”
他慢悠悠地关了游戏,放下手机,抬起头,露出水晶般剔透的灰色眼睛。
御影玲王轻巧地踢来一个足球,“凪,我们再来一遍昨天那个。”
“好麻烦……”
“不是说好了吗?”御影玲王凑到凪身边,“给真央看看你的停球和射门。”
“玲王去太久了。”凪没什么干劲地说。他现在累了,不太想踢球。
这样说完,凪的目光移向被玲王带过来的人。
灰蓝短发柔顺整齐,身姿挺拔,如松竹般雅致,比起样貌更引人注意。
这是凪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一个人。
他的眼睛是沉静的蓝,没有侵略性,看人时总是目光平静,但在平静中又隐藏着什么呢?
“你是那个‘久我’。”凪看着久我真央开口,疑问句被他用陈述的语气说出,“你想看我踢球?”
“给我钱。”他摊开手,剔透的灰色眼睛看着久我真央,语气幽幽,说不清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御影玲王听到似曾相识的话,还是被惊得偏过头咳嗽两声,一时没截住话。
久我真央面色不变,拿出钱包,数也没数,抽出夹层里全部现金放到凪的掌心。
“那么,这些就算作见面礼。”
他声音轻缓,举止自然,仿佛这是非常正常的事。
收到钱的凪反而愣住,望着久我真央,原本寂静无波的眼中有一闪即逝的迷茫。
“诶?”
凪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中成叠的纸钞,好像都是最大面值,加起来几乎等于知名企业高管的日薪。
距离他可以提前退休的日子又早了一天。
虽说如此,有钱人还真是奇怪。
“真央给你了,你就收着。”御影玲王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把刚才的插曲抛在脑后,对凪道:“来踢球吧!”
感受着手中纸钞的重量,凪难得没有说出他的口头禅。
……这就是“拿人手软”吗?
是有钱人的计谋。
凪露出神似米菲兔的表情,把钱塞进书包里,跟着御影玲王走上场。
久我真央在球场边看着他们。
御影玲王摆腿踢中足球底部,给出长传,足球朝着凪的方向飞去。
白发少年轻巧地跳了起来,抬高右腿迎球,脚背触球,缓冲掉球的动能,将球停住。
足球在视线中下落,在它落地之前,凪被直觉牵引着摆动小腿发力,正脚背击球,足球飞驰而去,射入球网!
久我真央微微一怔,将他整个人望入眼底,湖水般沉静的蓝色眼眸泛起涟漪。
毋庸置疑的天才。
学校里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怪不得,“宝物”……
“我是久我真央。”久我真央对着走到球场下的凪说,“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凪显然愣了一下。
玲王没说过吗?
现在是要自我介绍?
“凪诚士郎……”
这样就可以了吧?凪诚士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他做不到像其他人那样热络。社交辞令什么的,难度好高……
久我真央和缓地说:“请多指教,凪。”
“嗯,请多指教。”
御影玲王的喜悦溢于言表:“我就知道你们会合得来。”
他们还没说几句话呢,怎么得出合得来这个结论的?凪诚士郎疑惑。他看向久我真央,灰蓝发少年没出声反驳御影玲王。
好吧,那他也不反驳了。反驳起来很麻烦。
……
白宝高中足球场。
“练习好累——”凪诚士郎双手向后撑地坐着,不愿意再挪一步。
“那就休息下。”御影玲王停下训练,“今天就练到这里。”他走过去背起凪诚士郎。
久我真央收拾好东西走到两人身边,就听见他们聊到“弹钢琴的幽灵”。
御影玲王打趣:“凪你之前还说我漫画看多了,结果你自己还相信幽灵的存在吗?”
“只是姑且这么称呼。”凪诚士郎懒懒散散地趴在御影玲王背上,“毕竟那里是没人去的废弃教室,演奏水平也不像学生。不过,这几天没有听到了。”
昏暗无人的废弃教室响起钢琴曲声,确实像是恐怖片里的内容,但是——
“是西边的旧音乐教室?”
御影玲王惊讶:“真央也?”
“那里其实是我在弹,不想被人打扰才选的那间教室。”久我真央同他们解释。
御影玲王因为这个发展忍不住笑出了声,“什么啊,真央,你差点成校园怪谈了。”
凪诚士郎短暂惊讶后,了然道:“那个,听完之后能睡得很好的琴声,是真央弹的啊。这几天没出现,是因为来和我们一起踢球了。”
“喂,凪。”御影玲王听着凪诚士郎的评价忍不住道:“真央以前的老师和为他颁奖的评委听到这句话,会跳起来打你的。”
“为什么?我是在夸啊。”
“那你就不能说觉得好听吗……”
“没关系,想听琴可以来找我。”
“玲王,真央都说不介意了。”
“你们俩个……”
**
久我真央从小就面对这样的教诲——
“真央,你是久我家的继承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你不能得到的。”
可是那些东西都很无聊。
有家族特征般灰蓝色发丝的孩子眼神平静,丝毫没有因长辈的话生出波澜,却被大人们夸作性子沉稳,前途有望,能肩负起家名。
人们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没有人关心他真正在想什么。
久我真央在这种环境中成长。
长辈们不断递给他一些东西,说这是他需要的,并告诉他:因为他是久我家的继承人,这些东西才会唾手可得。
久我真央静默着一样一样接过来,他清楚,自己不能将迷茫表现出来,否则就会被评价为软弱,一旦被打上软弱的标签,处境只会变糟。
他内心的空洞仅同龄好友御影玲王知道。
玲王,是家世带给他的东西里,唯一一个充满色彩的,是第一个冲淡他的孤独的人。
只是玲王能陪伴他,却给不了他答案,因为玲王也在为类似的问题苦恼。
第一个转折点,是他于钢琴上展露天赋的时候。
为了培养所谓风度气质请来的钢琴教师惊讶地赞叹“真央少爷是个天才”。
家中长辈听闻后,也乐意他有个艺术方面的才名,源源不断的资源就此倾倒过来。
大人们想的是利用艺术宣传家族,将权力与地位装点得更加完美高尚。
但那时,久我真央只觉得,上天赋予的才能,或许就是明示要他走上这条路。
他自以为找到了想做的事,投身于黑白琴键构建的世界里。
光环加身的天才在众人的赞叹声中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迅速不断地迈上新的台阶。
拿到的奖项越来越多,久我真央心里的感觉却越来越淡,他不再参加比赛,只偶尔弹琴。
或许,就像筛子装不满水一样,能够填满他内心的东西,原本就不存在。
高一的时候,两个人穿着崭新的白宝高中制服,坐在学校天台上吹风。
“真央,今天有想到要做的事吗?”
“没有。”
“我也是。”御影玲王叹了一声,“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很无聊啊。”
父母给御影玲王的东西,不是他想要的。
御影玲王渴望得到独一无二的宝物,脑海中宝物的轮廓却一直模糊不清。
“我有预感……玲王会先找到想要的东西。”
“是吗?”御影玲王无意义地感慨一声,歪头看了他一眼,“那如果那时候真央还没有目标,就来和我一起做我想做的事好了,绝对比你一个人待着有趣。”
因为玲王的存在,这样漫无目的的日子才不算难熬,所以,久我真央回答:“那么,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就把玲王的梦想借给我吧。”
“说好了?”
“说好了。”
**
这一日,绿茵场上只有两道身影。御影玲王去处理足球部的重建事宜,暂时缺席。
“好累——”
久我真央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方才喊累的白发少年已经耍赖般地倒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跑不动啦,肌肉纤维断裂啦,腿要断了……”
以前这种时候,都是玲王去背凪。
久我真央在原地静静地注视几秒,赖在地上的少年完全没有要起来的迹象,好像没人去管他,他可以一直这样到天荒地老。
“……要我背你回去吗?”
凪诚士郎趴在地上,抬起头,用灰色眼眸看了久我真央一眼。
随后,一米九的白发大男孩从地上起来,毫不客气地趴到久我真央背上,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有气无力拖长声音:“啊——真央牌车车。”
久我真央随意应和一声,不在意衣服被蹭上尘土,手臂从凪诚士郎膝盖下穿过托住他的腿,稳稳当当地背起他,“今天就坐吧。”
“什么?”凪诚士郎好奇地问了一声。
久我真央背着他向出口走去,语调平和地解释:“用车来比喻,按身价估计,我大概是玲王则是吧。”
“……真央你啊,也是个怪人。”
说这话的少年软绵绵地趴在他背上,柔软的白发蹭着他的后脑,温热的气息洒在耳边裸露在外的那一小块皮肤上。
看上去有些麻烦,似乎没有人精心照顾就会枯萎,可这些都是错觉,实际上就算放任不管,凪也会自己生长得很好。
“真央不喜欢足球吧。”一阵安静后,凪诚士郎突然开口,“为什么这么认真地练习呢?”
“因为这是玲王的梦想。”
“诶——”
“为了朋友而努力,不是很平常的理由吗,还是觉得这样太无聊了?”
“……倒也没有。”
“对于凪,‘不麻烦’就足以成为踢球的理由。”久我真央道,“我也一样。对我而言,玲王的愿望足够成为我踢球的理由了。”
凪诚士郎安静了没一会儿,又问:“这样对我也是因为玲王吗?”
“玲王还有其他朋友,我不会弹琴给他们听,也不会背他们,更不会让人抓我的头发玩。”
之前的小动作被发现,凪诚士郎脸上仍是一派天然无辜的神色,好像无事发生。
久我真央没有就头发的事再说什么,只道:“和凪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很有趣,就算你不是玲王介绍给我的,我也愿意和你待在一起。”
“……”
凪诚士郎又变得很安静,软绵绵地趴在久我真央后背上,不说话了。
久我真央背着他走了一路,直到看到出口处御影玲王留下来的自行车。
他停了下来,像是突然想起这件事般开口:“我不会骑单车。”
“诶?”凪诚士郎发出短促的疑问。
“我不会骑单车,没有办法用自行车载你回去。”久我真央耐心地重复。
“我们要找个位置等司机过来,凪想去哪?”
凪诚士郎顿了两秒后,说了个地方。
两个人在路边的奶茶店里,花了一杯柠檬茶的时间,等来了久我家的司机。
第二天,足球场上。
练得起劲的御影玲王忽然望见不远处不知何时坐到一起的两人。
怎么凑起来说悄悄话了?剩他一个人训练。
御影玲王脚下一动,轻轻踢出一球。足球滚到久我真央和凪诚士郎腿前,止住两人的交谈。
“真央,凪,过来继续练习啊。”御影玲王摆手招呼道。
“欸——可我累了。”
“玲王要过来休息一下吗?”
“算了。”御影玲王无奈地揉了揉头发,“我再踢最后一球,我们就回去。”
“玲王好努力。”凪诚士郎单纯地感慨一句。
“……因为我父母说了那么一些话。”御影玲王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沉。
“在我告诉他们我想拿到W杯冠军后,说我的想法根本就是野望,现在起步太晚,让我快点死心,不要带着真央胡闹。”
“什么啊,我绝对要证明给他们看!”
御影玲王抬起右腿,发力射门,足球带着强烈的气流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飞入球网!
“先带领这所学校夺得全国冠军,让他们无话可说,实现这个再想W杯的事。”
他眉眼间尽是自信与张扬,金色阳光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光辉,格外夺目耀眼。
「真央,我找到想要的东西了,W杯冠军,我想要那个!」
「恭喜。」
「说好了和我一起的!真央,你就放心地把你的才能交给我吧。我保证,会把你带到一个足够有趣的世界里。」
「那……」
久我真央盯着御影玲王出神。
凪诚士郎的目光落在久我真央身上,注意到了他注视御影玲王的眼神,之前的对话被忆起。
真央说,是为了玲王……
真的有人可以把帮别人实现梦想,当成自己的梦想吗?
想想就好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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