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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B市大学。
叶眠知结束课题出来已经有些晚了,外面早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地面上倒映出她模糊的身影。
她仰头看着阴沉的天空,转身,看见了橱窗里摆放着的婚纱。
那是一条做工极精美的婚纱。雪白色,是一字肩蕾丝设计,收腰款的拖地婚纱,看上去华丽又漂亮。
叶眠知披着的长发被雨淋湿,她没撑伞,只是看着那条婚纱,以及橱窗上映出的她羡艳的神色。
她看着婚纱出了神。
已经多久了呢?没见到梁俞周的日子。
“小姐,要进来看看吗?这是我们著名设计师新出的款式。”
婚纱店的玻璃大门被推开,门上的风铃晃了两下,发出好听轻快的声音。
导购带着标准的微笑看着她,再次询问:“小姐是一个人吗?也可以来试试哦,没有女孩子会不向往婚纱的吧。”
叶眠知怔了一秒,喃喃道:“没意义了。”
即便她有幻想过,可是都没意义了。
她抬头,最后看了一眼婚纱,接着转身走去。
路上人来人往,周围仿佛都化作了虚影。叶眠知孤身一人走在人群中,时间的录像带一帧帧倒退,她好像又回到了泛黄的2008年——和梁俞周正式见面的那年。
她有时会想,要是没有发生那件事,他们的关系会不会就此改变?
记得那天,也是像这样的一个雨天……
“今年,是中国成为奥运会举办方的一年,全国人民普天同庆,共同欢呼纪念这特殊的一年……”
盐岛上天色渐晚,地面笼罩着一层黑色。呼啸声不断,雨水似断了线地珍珠般不断从屋檐落下,朝大地倾泻下来。
叶眠知耳边环绕着街头电视的新闻播报,里面的女主持人正用标准的播音腔讲述着这个不同寻常的奥运会。
她“啧”了一声,把手撑在头上作“雨伞”,帆布鞋踩过泥坑,溅到裤腿上。
雨越下越大了,她跑到一家花店门口躲雨,脑海里却浮现出刚才与叶母争执的片段:
“知知,为什么你总是想要逃离这里呢?就一直待在妈妈身边不好吗?”
雨水拍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叶眠知用力将手上的玻璃杯摔到地上,大喊:“我只是想去更高的地方而已,我早就受够这里了!”
叶母似有些怔愣。她重重推开门跑出去,隔绝了一切声音。
想着想着,叶眠知喉咙一梗,噎得心脏都酸疼。她鼻头酸酸的,泪眼朦胧,但还是努力扬起脸:“不能哭,往上看。”
越说,她越哽咽,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莫名显得有些倔强。
……
梁俞周踏着泥泞的路面回家,但看见的却是一副有点……诡异的画面:一个少女蹲在他家花店门口,哭得梨花带雨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渣男,甩了她。
“别哭了。”
头顶忽然响起一个清冷干净的男声,叶眠知闻声抬头。
穿白衬衣的少年黑发有点凌乱,肩宽腿长,冷白矜贵,撑着把白色的伞。
“这是我家。”梁俞周又补充说,“现在有点晚了,还是早点回家去吧。这把伞给你。”
叶眠知见过他。他是梁俞周,高冷寡淡但头脑好到爆的年级第一,数学每次都是满分!
她急忙站起来,羞赧道:“抱歉了梁同学,谢谢你可以借我伞!”
梁俞周看着少女板板正正地给他鞠了个躬,轻笑了一声:“没什么,下次和家长吵架别往外跑了,不安全。”
看着男生背对着她开门的动作,叶眠知呆了一秒。
他……怎么知道她和家长吵架了?!
翌日。
晨风吹来,柏油路上是一片潮乎乎的露水气味。阳光穿过树影,小鸟在枝头鸣叫,小草显得愈发青绿了。
叶眠知骑着自行车往学校去,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口哨,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昨晚没感冒吧?”
她侧头,发现是梁俞周,惊喜地说:“没有,多亏你借我伞呢!”
“以后不要再随便跑出来了,遇到坏人怎么办?”他声音很轻,像是被风吹来的。
带着昨天的疑惑,叶眠知问出声来:“你怎么知道,我和我妈妈吵架了。”
“那个啊”梁俞周应了声,说,“看出来的。毕竟能哭那么惨,不是吵架就是失恋。”
叶眠知不依不挠:“为什么不能是我失恋了呢?”
“我没看见你在学校有男朋友。”
他回答得很快,叶眠知反倒愣了一下。
他们不同班,平时在学校从来没有发生过交集,连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难道……他也有注意过她吗?
叶眠知想得出神,又听见了梁俞周的声音:“那你跟你妈妈,吵什么?月考没考好?”
回过神来,她摇头:“不是。我妈她……其实不怎么关心我的学习。是我说寒假想和同学去C市玩几天,她不同意。”
到学校了,梁俞周停下车,推着去了自行车棚。他不太理解,又问道:“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吵起来?”
叶眠知正低头给自行车上锁,笑得有点苦涩:“是吧,可能没人理解。我也真的快……受够了。”
她抬头,与梁俞周的视线相撞,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疑惑不解和探究的意味。
叶眠知才意识到,他们这是第一次有交谈,好像不太应该把内心的负能量传送给他。
“对不起,说了这么多没用的,你一定很困扰吧。”叶眠知很诚恳地道歉,后又立马转身往教室走,越走越快。
……
下午放学后,叶眠知去了学校的图书馆。听同桌说,她很喜欢的那本小说——《飘》已经被还回来了。
图书馆不大,人也很少。叶眠知迅速跑到最里面的书架。她抽出《飘》,鬼使神差地看了眼借书卡。
上面只有一个名字,是梁俞周。也就是说,他是那个借走这本书的人。
叶眠知的手指抚摸着这个名字,回忆顿时如潮水般涌来。
她第一次见到梁俞周的名字,是在上初一的时候。
叶眠知从小都酷爱看书,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图书馆和书店。
她在她借过的每一本书上都看见过梁俞周的名字,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好奇。后来她向同学打听,得知梁俞周经常在学校种的那颗梧桐树下看书。
那个下午,叶眠知偷偷地蹲在没人的教室里扒着窗户,透过窗子看见了坐在梧桐树下的他。
少年穿着白衬衫,举手投足都有股清冷和矜贵,宛如雪后松竹,惹人瞩目。
他皮肤白皙,耳朵里塞着白色耳机,长长的耳机线垂下来,修长好看的手上拿着一本外文名著。
阳光照在他头发上呈现金色,那画面安静唯美,是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的存在。
少年似有所察觉地抬头,叶眠知立马蹲下去,背紧靠着墙壁,脸红扑扑的,心跳“扑通扑通”地跳得很快。
那是紧张吗?不,也许是心动。总之,叶眠知之后就开始关注梁俞周了。
“叶同学?”
叶眠知从回忆里抽离,她抬头,看见了书架对面的梁俞周。他笑了起来,唇边有很好看的梨涡,眉眼间尽是飞扬的少年气:“我果然没认错你。来看书?”
“啊,对。”她扬了扬手里的《飘》。
“那本我看过了,今天刚还回来就被你借了,还挺巧的。”梁俞周绕过书架走到她身边,忽然说,“里面有句话,‘我不想得到永生,也不想有来世。我只希望能永远消失在浩浩苍穹之间,就当做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我这个人。反正在这世上,我只是一个无名氏。’”【1】
叶眠知怔住了,他又道:“我觉得说得还挺对的。反正人来了,就总是要走的。
“其实感觉,和我还挺像的。”
他声音不咸不淡的,叶眠知想也没想就反驳:“才不是呢!梁俞周,你成绩那么好,那么优秀,肯定会被更多人记得的。才不会……孤独地消失……”
梁俞周愣了一瞬,他垂眼看着跟前的少女,认真地问:“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叶眠知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
梁俞周笑了,他靠着书架看着前方,声音漫不经心:“那你也是一样,总会被记住的。虽然不知道你早上为什么道歉,但我想说,我不会觉得困扰。
“不管你经历了什么,每天还是要继续,至少让自己开心一点吧。我不想我下次看见你,你还在哭。”
说完他转身离开,叶眠知看着他颀长的背影有点出神。
或许梁俞周可以救她,让她重获新生,走在阳光下。
叶眠知忽然没来由地想道。
……
时间过得很快,冬季盐岛上的重头戏——下水典礼即将到来。
这年造船业还很发达,因此造船厂经常举办各种活动,班上的同学也都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某天放学后,叶眠知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回家,把铃铛声弄得叮当作响。离梁俞周家的花店还有一段距离时,她听见了争执声。
“吱”的一声,叶眠知停下车,偷偷扒着墙壁探头往外看。
不远处颀长的少年一扬手,撒下不少收据传单。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再买这些东西吗!”
他面前的女人穿着得体,戴着一顶宽大的白色遮阳帽,一脸无所谓:“有什么关系?你妈妈我是一个有梦想的女性啊,喜欢名牌、幻想大城市有什么不对的?”
梁俞周背对着叶眠知,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拳头紧握,白皙的手上青筋微微凸起,好似下一秒就会爆发。
这还是叶眠知第一次看见他发火。
在学校里,梁俞周总是温润有教养,即便他对每个人都很好,可总是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
就像是黑夜里闪烁的星星,虽耀眼,但却显得孤独。
叶眠知可没有窥探别人处理家事的爱好。她顷刻转身,骑上自行车离开。
一路上,叶眠知脑海总浮现起刚才的场景,不免心里有些发堵。她思忖片刻,还是掉头往公所的方向骑去。
等她到的时候,巡警陆野正悠闲地喝茶看报。见到她倒是吓了一跳:“眠知,你有什么事吗?”
叶眠知喘匀了气息,问:“陆警官,你知不知道梁俞周家里出了什么事?”
“问这个干嘛,他们家又吵了?”
“又?”叶眠知呆了一秒,忙问,“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陆野放下保温杯,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问了,那我告诉你也无妨。但是千万别传出去啊。”
……
这其实是一个没什么新意的故事。
梁母不是盐岛人,她假期和朋友来盐岛旅游时遇见了梁父,后来两人迅速坠入爱河并且闪婚。
婚后的第二年,生下了梁俞周。
前几年,梁俞周一家几乎是最幸福的家庭,岛上的小朋友都特别羡慕他。
母亲端庄,父亲和善。
但后来,梁母越来越厌恶盐岛的一切。总觉得这个小破岛拖累了她,因此一直争吵不断。
她开始买名牌包包化妆品,一柜子的潮牌服饰。好像这样做,就可以填补她内心的空虚。
但是,以梁家一个小小的花店,根本不可能负担得起。
“我是有梦想的,不可能一直困在这个岛上啊!”梁母总是这么说着。
小小的梁俞周经常看见梁父一个人对着收银账单发愁叹息,也看见梁母大批大批地往家里购买名牌货。
虽然他年纪不大,可心思却很沉稳。也因为如此,梁俞周没少和梁母吵架。
砸过她的化妆品,也烧过她的会员卡。
不知从何开始,梁俞周不再是小朋友羡慕的对象,梁俞周也不再和父母参与任何活动了。
……
“现在呢,小俞看见他妈那个样子,他总觉得来到这个世界是没有意义的。”陆野叹了口气,“我看见他的时候,好像总在学习。”
叶眠知愣了好久,才笑着说:“谢谢你了陆警官。我先走了,再见!”
她转身出了公所,将自行车骑得飞快,陆野在门口大喊:“眠知!今天天气不太好,要下雨了,你拿把伞再走!”
可惜少女很快就骑得没影了,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叶眠知刚骑出一段路,雨滴就落下来,滴在她头上,在地上形成模糊的碎片。
雨越发大了,她急忙停下车,朝梁俞周家的花店跑去。
此时,梁俞周站在花店门口,黑发被雨水打湿。他毫不在意地甩了甩,刚想关门进屋,就听见了有人喊他的名字。
梁俞周回头,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女孩。
他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皱着眉问:“叶眠知,下这么大雨呢,你来这儿干什么?”
少女头发、衣服都湿透了,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可眼神却很明亮:“梁俞周,我们一起去看下水典礼吧!”
叶眠知:呜呜我得让我喜欢了五年的梁同学振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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