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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的夜静的只剩下虫鸣，远空的银河清晰可见，月亮好似一条弯钩挂在此刻沈奕欢的眼睛里。
明天就要回城里了，开学在即，也没有多少安逸的日子了。
奶奶端着一小盆剥好的煮玉米放在院里的小石桌上，笑盈盈地招呼着沈奕欢，一边扶着门框喊在远处田里捉萤火虫的郑桥。
“丫头哎，回来吃玉米了！”
郑桥回应了一声，两个声音在空气中荡漾，回响，消散……直至郑桥一路小跑回到小院里。
“你看！”郑桥直接把手杵在沈奕欢的眼前，她手里攥着的青蛙咕呱咕呱的叫着，吓得沈奕欢啊的一声一个踉跄歪倒在地上。
郑桥哈哈的大笑着，“瞧你胆小的！”
“你快把这个拿下来，我去洗洗。”她满手满脸的泥，挽起的裤腿也湿了大半，腰上的扣带里别着一个红色的小包，里面闪着微弱的光。
沈奕欢轻轻地把小包抽出来，小心翼翼的把里面的虫儿放进一个星星形状的玻璃瓶子里。
很好看。
但是他不喜欢这种东西，更别说费劲的去捉了，他更喜欢看他们漫步在夜空中，起起伏伏的，像星星倒映在地球上的影子。
况且它们那样可怜，璀璨的亮过一夜之后，生命就终结了。所以每当郑桥睡着以后，沈奕欢都会偷偷把它们放掉，把它们放在院里的葡萄叶子上，看它们振翅飞翔，去完成虫生最伟大的事。
深夜里，像往常一样，沈奕欢把虫子放飞以后看着它们飞出这个小小的院子，眼泪润了眼眶。他什么时候才能飞出那个小小的房间呢？
“好啊，这次可被我捉到了！”
郑桥掐着腰，声音不大，没有一点震慑力，反倒是那头乱遭的头发有一点好笑。
“10包薯片？”沈奕欢笑笑，这是他们维持感情的方式。
“成交！”郑桥很爽快，用手扫了扫石凳坐下，翘着二郎腿望着天空许久不说话。
不过这种情况坚持不了多久……
“这儿的天可真好啊。”郑桥指了指天边的北斗七星，“城里都看不到。”
“空气也好，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青草香。”郑桥自顾自地说着，边说边吸了吸鼻子。
“这个点儿费云帆应该睡了吧？”
“也是，他就是睡神转世，消息都来不及回。”郑桥嘟嘟囔囔。
费云帆跟他们住在同一个社区，打小就是郑桥的小跟班，忠心不二的那种，让他撵鸡他撵鸡，让他撵狗他就撵狗，他们两个人在社区里可是出了名的小霸王，社区里的孩子谁见了谁跑，狗见了都得抖两抖。
不过那都是以前了……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我得做淑女。”郑桥义正言辞地说。
随即又黑着脸看向沈奕欢：“你怎么不说话！”
“我……”沈奕欢心里一紧，郑桥过去凶神恶煞的样子瞬间浮现在眼前，刚想解释自己在认真听她讲话，郑桥又嘟嘟囔囔地说：“算了…你从小就是个闷油瓶子。”
“睡觉去了！”郑桥拍拍屁股走人，看她进了屋沈奕欢才松了一口气。
他向来不爱说话，一般都是像今天这样，她说他听，偶尔他也会附和两句。
沈奕欢回房间的时候已经1点多了，郑桥抽泣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沈奕欢心里一紧，直接推门而入。
“怎么了！”
“不高兴，你会跟他们走吗？”郑桥蜷缩在床上，把头埋在胳膊里，一想到沈奕欢要离开，眼泪就灌满眼眶。
今晚是她人生第一次失眠，以前总不理解沈奕欢为什么会睡不着，现在才明白，人心里一旦藏了一些事情，就会像车轱辘一样在里面碾来碾去。
再过一阵子，舅舅跟舅妈就真的要来了……
“不知道。”沈奕欢摇头，跟父母生活在一起是他这十几年来一直都在想的事情，做梦都想，只是临到眼前，他却有一些犹豫。
郑桥哭的稀里哗啦，沈奕欢坐在床边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其实郑桥心里都明白，这些年来舅舅、舅妈基本就没回来过几次，每一次回来沈奕欢的心都在愈合，撕裂，愈合中度过。
“哥……我会想你的……”郑桥抽泣着，他肯定是要走的，她应该为他开心，但是她真的舍不得他走。
这句话揪着沈奕欢的心，每跳一下都隐隐作痛。
这丫头喊了他这么多年的“不高兴”还是第一次喊他哥呢。
沈奕欢强忍着眼泪，控制着呼吸，安慰郑桥早点睡。出了房间，眼泪才泄洪般地释放出来。
就好像5岁那年，他挣扎在姑父的怀里，胳膊给他咬的铁青，眼泪模糊了离开街巷的背影，那时候他第一次知道了“抛弃”这个词。
被抛弃的滋味在他心中萦绕了11年，现在他又懂了挽留与不舍……
11年前的郑桥远没有现在清瘦，肉乎乎的脸上总是粘着薯片或是面包的碎屑，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盯着沈奕欢，一边吃零食一边问，“你怎么不高兴啊？”
从那个时候起，郑桥世界里的沈奕欢一直都是“不高兴”。
小时候或许不理解，长大以后才明白有些伤痛是无法抹平的。
山里的夜很静，风很凉，近处的虫鸣、远处的蛙声此起彼伏，像一支安梦的交响曲。
沈奕欢是被细碎的晨光晃醒的，隐隐约约听见姑父跟奶奶的讲话声，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
如果时间能静止，如果时间能再慢一点……再慢一点儿就好了。
沈奕欢出去的时候，刚好碰上放生青蛙回来的郑桥，一双杏仁眼又红又肿，看向他这边来的时候，眼神闪躲，想必是在为了昨晚上哭的事情难为情。
郑桥还是要面子的，连忙放下手里的玻璃罐，转头就钻屋里去了。
院子的小石桌上塞满了一包又一包的蔬菜，西红柿、辣椒、黄瓜、韭菜、芸豆……每个包里都满满当当的，溢出来的全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同样，每次来时带的衣服、鸡鸭鱼肉，还有母亲枕头下塞的那一叠红色钞票，也都是孩子对于母亲的爱。
车子启动后行驶了一段距离，后视镜里的奶奶仍站在远处的山坡上眺望，翠绿的山，湛蓝的天，像一幅写生的油画。
亲人之间总是这样难舍难分。
姑父挥手道别，示意她可以回去了，镜子里的小人儿纹丝未动，仍旧站在原地，直到视线再也看不到身后的那一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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