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燥热的夏季，仿佛气温调节系统已经失效一般，阮舟的防晒衫下早已充满了汗水，海水冰凉的触感亲吻着他的脚趾，细沙随着水流的涌动在脚边梭巡，让他微微下陷。他着魔似的走向波浪的源头，只因那地平线上小小的船，它一直停在那个遥远的彼方，就像是一座永远抵达不了的灯塔。
海水已然涌到了他的脖颈处，呼吸逐渐不畅，他不会游泳，只是凭借着海水的浮力用脚尖抵着浮动的沙，往更深处行走，直到水压将他压倒，铺天盖地的海水淹没他，胸腔的氧气逐渐消散，昏沉的黑色掩盖了碧蓝的海水遮蔽他的眼，张开嘴却只有海水的闲腥味灌进嘴中，鼻腔满是水，无法呼吸。
“阮舟？阮舟！”
阮舟猛地惊醒。
“没事吧？”刘意的手还放在阮舟的肩上，看见阮舟睁开了眼就把手缩了回去，“午休马上就要结束了，下节体育课还要去换体操服，你还一直在睡觉，我就来喊你了。”
刘意看着阮舟苍白的脸色和鬓边微薄的汗水，有些担心，“没事吧？”
阮舟摇了摇头，环顾教室四周，只剩下一些比较拖拉的beta还在班上，他们人数多，更衣室反而更近。
“走吧。”阮舟说了话，嗓子有些哑，他打开水杯喝了两口，拿起体操服就和刘意一起赶向omega专用更衣室。
他们在最后一刻赶到了体育馆，混进队列倒也没被老师发现。
一番热身运动后老师开启了放养模式，阮舟随着人群稀稀落落地分散，坐到了平日里习惯的角落，感受着中央空调微弱的凉风，深深叹了口气。
秦蔷坐在了她旁边，女性beta大大伸了个懒腰，和阮舟一样靠在墙边，这才转头看向阮舟：“阮哥，你和刘意怎么今天那么晚才来？”
“睡迟了。”阮舟没看她，只是盯着面前一处斑驳的漆，想起了那个梦。
他已经很久没做这个梦了。
或许是早上陆子执转来的消息太过惊骇，已然分化为alpha的少年脸似乎变得锐利了不少，戴着金框眼镜，比小时候更像是一个斯文败类。阮舟戴上眼镜才看清楚他那熟悉却陌生的眉眼，却在少年转向他坐着的方向时仓促低下了头，摘下眼镜后放下了稍长的刘海，生怕被认出来。
整个早上他就心不在焉，光屏上老师的话全都成了耳边风，差点课堂小测就交了白卷，午饭也没吃两口，营养剂喝了一半就扔进了垃圾桶。
旁边的秦蔷倒也没在意，她早就习惯了阮舟对周围一切都无所谓地态度，她话题转换得快，面对阮舟这种不爱说话的也能够絮絮叨叨一整天，阮舟无所谓，秦蔷的话他一向当耳边风，有回应秦蔷就满足了，只是刘意一见到她就害怕，生怕自己被逮住听上一整天学校里的爱情八卦。
“新同学好厉害啊。”秦蔷看着远处alpha们临时组起的篮球比赛，突然惊叹。
阮舟抬眼，距离太远，他没戴眼镜看不清，只依稀看见篮球从远处飞起，落入了篮筐，于是低下头，没回话。
秦蔷倒是起劲，掰着指头在那里数，“长得帅，身材好，运动能力强，能插班进来学习估计也挺好，简直完美，估计过不了几天，论坛上的校草榜他就能榜上有名了。”
阮舟闭上了眼睛，用鼻音回应着秦蔷。
“阮哥你怎么看？”只是秦蔷却没放过他。
“嗯？”阮舟揉了揉太阳穴，看向旁边有些兴奋的秦蔷，没什么表情。
“怎么看陆子执啊？”秦蔷说得理所当然，“这种alpha一看就会是很多人的梦中情人，作为校花榜第一的我觉得阮哥的意见很有参考价值。”
“又拿我照片去竞选？”
阮舟生得漂亮，长着一张清甜温柔的脸，深蓝色的头发总有人觉得像深海，睫毛又长又翘，一双杏仁眼之中盛着金色的眼瞳，看起来很乖巧，眼角处浅棕色的胎记宛如飞鸟，给柔软甜美的脸增添了一分张扬，是相当精致的omega长相，当年入学就掀起了狂潮，迅速登顶新生颜值榜。阮舟性格冷淡，性格和长相给人的印象严重不符，这种反差感反而吸引了更多的追随者，最后就成为了大家公认的校花。
只是校花总是喜欢戴着眼镜留着过长的刘海遮住自己的美貌，保留完整五官的证件照就成了最宝贵的图片，经常在一众他人的精修图中脱颖而出。
秦蔷讪讪笑着蒙混过关，“所以阮哥你怎么看陆子执啊？”
阮舟瞥了她一眼，“用眼睛看。”
秦蔷泄了气，话到嘴边憋出四个字，“不愧是你。”
阮舟被这么打岔了一下，脑子里的陈年旧事倒是压了下去，听见下课铃响，他无视了秦蔷八卦之下幽怨的眼神，起身去找刘意。
篮球赛还没结束，周围还围着不少同学在观看，阮舟找到了站在边缘等他的刘意，因为围观者的欢呼声皱了皱眉，加速步伐和刘意一起回到了更衣室。
换完衣服，刘意看阮舟还是有些不在状态，干脆拉着他去了小卖部，给阮舟买了瓶荔枝味汽水。
阮舟垂眼看着被刘意塞在手中的汽水，顿了许久，才拍下了玻璃珠，波子汽水一向很难把握，玻璃珠下落发出清脆的声音，大量的汽水却涌了出来，洒了阮舟一手，让他显得有些狼狈。
刘意从包里掏出了纸巾，却见阮舟摇了摇手中的玻璃瓶，小玻璃球在瓶中滚来滚去，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于是一边帮着阮舟擦手一边笑得开心。
擦过手，两个人就回了教室。
教室里热热闹闹，体育课后不免有信息素的涌动，净化器开到了最大，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教室，阮舟还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阮舟打了个哈欠，下一节是历史课。
历史老师踩着上课铃到班，阮舟没有选择戴上眼镜，把光屏上的课本调整到自动跟踪教师的状态，施施然趴在桌上准备睡觉，还顺手把校服外套披在了身上来抵御空调过冷的风。
只是睡梦依旧不够舒适，梦里他似乎走在幽暗而漫长的路上，脚上的鞋已然消失，脚底很疼，浑身上下都在剧烈的疼痛，却还是在竭力向前走去，只是在微弱的光源处，站着幼年的陆子执。
梦里的陆子执就那么看着满身狼狈的他，看得阮舟有些呼吸不畅，用最后的力气转过了身，没跑几步就倒在了路边。
阮舟又惊醒了，揉着微微发痛的太阳穴，喉咙里有控制不住的痒意，让他很想咳嗽，空调最终还是吹的他头疼。
好在历史课后就放学了，班里性格活泼的同学拉着陆子执聊天，试图带着他去参观各个社团，有个机甲迷正在盛情邀约，“我们学校的机甲部可是难得有实机的！经典的kl-67和hs-49都有两台，而且如果体质和精神力合格，还能够在老师辅助下尝试一下驾驶，这可是很难得的！放眼望去我们整个市，也只有我们有这个待遇。”
阮舟走到班级门口的时候那家伙正好讲完，他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很快敛去了表情，和刘意快步走向图书馆。
阮舟和刘意都是文学社的社员，偶尔兼职图书馆的管理员，今天正好轮到他们当班。
现在也算步入了星际时代，但纸质文书仍然会收获特定人群的喜爱，阮舟穷，眼睛又差，看多了光屏眼睛就酸涩得流泪，图书馆就成了他最喜欢的地方。
坐在柜台前，刘意和阮舟开始写起了作业，他们的工作内容不多，顶多是借还机器出故障或者校园卡借阅模块出问题的时候需要帮忙解决一下，剩下的时间都属于自己，还能获得不少的学分，深得阮舟的心。
阮舟先一步写完了作业，滴了人工泪液后继续预习了明天的课程，最后掏出看了大半的纪实文学埋头阅读。
纪实文学叫做《月湖星域：搜寻Q21残机》，讲述的是十三年前月湖星域的一起重大事故作为科考星舰，当年承载了几位王国颇负盛名的科考人员，但月湖星域的危险性评估不够完善，导致在乱流之中Q21坠毁在其中一颗星球上，无人生还。
这件事在当年引起了轩然大波，上层经过了一番大清洗，星域的危险性评估报告更加严谨，生活各方面的决策也不再只注重探索，而更多关心起了生活质量，近年来救助制度完善了不少。
《月湖星域》的作者十年磨一剑，不仅走访了遇难者家属，完整描述了每个遇难者的生平，还搜集了大量资料与当时的调查经过，与现实的政策变更做对应，内容详细而又充满人文关怀。
附录里作者附上了遇难者们的遗书，或长或短，似乎都是在出发时写的，有人字里行间充斥着探索新环境的雀跃。有人则一笔一画写得规规整整，但无一例外充斥着丰沛的情绪。
阮舟缓慢翻动书页，来到了最后一封遗书。
“神给了别人无穷的荣誉，
铭文、铸文、纪念碑和历史记载，
至于你，不见经传的朋友，我们
只知道你在一个黄昏听过夜莺。”*
遗书引用了古地球时代的诗文，阮舟的视线停留在这一段许久，直到眼睛有些酸涩，终于合上了书页，又滴了两滴眼药水。
下课铃响了，刘意拉着阮舟去了食堂。
饭后回到班级，阮舟这才打开星网给书籍写了点简短的评价并打上了分数。这是他的一个习惯，阅读完总是喜欢认认真真记录下来，像是通过这些数据来证明书籍在自己人生中所填充的巨大分量。
只是他刚发完评论，却发现桌旁站着一个人。
阮舟扶了扶眼镜，抬起头，看清了来人的脸。
是陆子执。
阮舟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看着陆子执的脸，察觉到自己平静的生活似乎被撕裂了一条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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