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不返

念长生著

武侠修真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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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巳祠的山门前的八千石阶都稀稀散散的落着几片枯叶，看着有些萧条。

入冬了，在过不到两个月，落叶的地方都会覆上一层厚厚的白雪。戚从云是趁着山路还没负上那一层厚厚的雪时回来的。

回来的时候，只有师弟一个来接他。

见面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三师兄回来，眼下只能我来接您了。”戚从云很累，轻声“嗯”了一声便跟着白若凡后面。

八千石阶，必须一步一步走上去，这是规矩……

白若凡步伐轻盈不像戚从云的，那样沉重，双脚像似灌了铅一般。很快两人就拉开了不小的距离。“师兄很久没回来了，青巳祠可是变了很多……师兄，你在听吗？”

戚从云被远远落在后面，走到最后居然停下来弓背喘息。单薄的身影在萧瑟的风中显得落寞万分。

白若凡站在远处看到这一幕一下就愣了。师兄是何时变成这般的……

一刻钟后，戚从云才直起身子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到白若凡身边，才开口“不需要等我的，我认得路。”

气若游丝。

“师兄，你这些年受苦了。”

苦？在过去的三千多年里戚从云没有觉得自己受了多大的痛苦，倒是在最近的一个月中，感觉灵魂都老了几千岁。戚从云只是摇头，脸上并没有过多的神情，催促道道：“天快黑了，继续走吧。”

两人虽是并肩走，可白若凡和戚从云之间还是有着细小的距离。白若凡的速度已经放得很慢了。

八千石阶一步一步走，这是规矩……

天黑之前，两人还是上了山。此时宗门口站着两个人。分别是他们的五师弟——魏硝。小师妹——易琴晚。

“三师兄。”易琴晚只见着戚从云他们的影子便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冲了出去。

等真正看清戚从云后，激动的心也凉了一半。

呆滞片刻，只说“师兄这些年苦了。”后跟上来的魏硝嘴角的笑也凝固成结，不能缓和半分。

“师兄，走吧。掌门在清风故里等你。”

清风故里……戚从云微微恍惚，眼前迷离起来，下意识用手摁住白若凡的肩以免自己摔倒。

清风故里，这个名字他有多少年没听过了？好像是从离开了青巳祠开始……

“师兄你没事吧。”其余三人异口同声喊到。戚从云定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极其小声“带我去……”

清风故里，山茶千里。

每一棵山茶树都是他亲手栽种的。离开之前他没能看见过一次花开。现如今归来，望吧。

屋内，掌门师兄——张小五。二师姐——楚倾辞。七师弟——何渊。八师弟——柳青生。依次坐在昏暗里。

灯燃，伴随着一声不响的话“师弟师姐们，师兄好。”戚从云被“护”着向他们浅浅鞠了一躬。

“小云，坐吧。”

楚倾辞起身，从白若凡手中“接过”过戚从云，又“护”到她身边的位置坐下。从看到戚从云的那一刻起，眼里的悲伤越发浓郁。

“师兄，苦了。”何渊的寥寥四字，似乎激发了众人的愤恨！“若不是他魔贼，师兄也不会受这么多苦，千刀万剐都算便宜了他！可惜让他自己撕碎了魂魄，不然非得好好替师兄出这口恶气！”柳青云激动地一拍桌子，冰冷的茶水溅在了他手背，应该是凉了。

楚倾辞也跟着附和，眼眶慢慢红了。戚从云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换谁不心疼？

一石激起千层浪，戚从云只觉得头疼。回想起自己三千多年他们认为的苦和难。他心中没多大感触，无欢无喜无悲无恨……

……只是如同行尸走肉活了三千多年而已。

“你们休要再说了，事情已经过去了。魔头已死，从云已归。昔日之事，莫要再提。”

掌门都开口了，众人珊珊闭嘴，停止对那魔头的口诛！掌门有开口“都回吧，从云已经累了。明日再来。”众人等了许久，可惜才刚见上面就散了。

“师兄，多谢。”

戚从云麻木的坐在椅子上，耳边没了嘈杂的声音顿时轻松不少。张小五此时卸下掌门那副眼熟正经的模样，扯了一个微笑，目光无意落在橘红的烛火上。

微弱的烛光照不清两人脸上的神情，两人冷情的眸子也映不出摇曳不定的火光。

沉默，沉默，无休止的沉默…… 最终还是张小五率先打破沉默“他死前可有对你说些什么？”

他？戚从云思考一会儿，头缓缓抬起，目光也落在那盏烛上面。“他说他恨我。”恨我骗了他。

“哦，你呢？”

“什么？”戚从云疑惑地问。

“你什么感觉，可悲？”话出口之时，张小五的大指姆指甲深深陷入肉里，渗出鲜艳的红色。“师兄，与我而言他是劫。劫过了，有何悲？”

张小五的手松了，语气也随之轻松起来，但神情却严肃了起来。“你好好养病，身体和修为都会养回来的。”话落，张小五把目光移到戚从云身上，心被触动了一下。语气坚定“我一定会医好你的！”

张小五走后，戚从云挥灭烛火，独自坐在黑暗里很久很久。眼眸低帘，借着月光痴痴看向手心。

运转灵力，脆弱的灵脉只不过被这一股“涓涓细流”一冲，便支离破碎。“哇”的一声，一口污血吐在了白净的手心里。

一阵突如其来的心绞，让戚从云跌倒在地，痛苦得呻.吟。

青巳祠的雪比预料的来了早了许多。一夜之间，青山白头，弹指之隙，墨发摧残。

青巳祠的群山老了，戚从云也随之一同老去。

师兄弟们轮流来看他。都怕没人来，他无聊寂寞。人都来，吵闹聒噪。所以清风故里每天都有客人。

第七天是七师弟何渊，来时还不忘带点礼物。神神秘秘的递给戚从云一个木匣子，之后放荡不羁的坐在戚从云身旁。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戚从云漫不经心地回答，注意力全都在那精致的木匣子上。

何渊微笑着，看都没看戚从云，问“为何不现在打开看看？”“可以吗？”

“师兄，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何渊跟戚从云虽然是师兄弟，但比起关系可和其他师兄弟差远了。

记忆中，何渊总是闷在自己的埋书谷很少出来。最近三番五次来看他可能也是迫不得已。

“打开吧，如果不喜欢可以换的。”

送礼人都这样说了，戚从云也不好意思不打开。大指姆按在锁边，心不由自主地乱跳起来。

这是为何？

“啪……”

木匣子内的红色软垫中间稳稳当当躺着一枚储物戒。这枚戒指无论从功能还是外表都称得上一句极品。

何渊送的礼当真是用心至极，戚从云淡淡瞟了一眼，没有丝毫的波动“啪”的一声关上了匣子。轻声道“谢谢。”

“可喜？”

“不喜……也不厌。”戚从云意味不明的将匣子往两人中间的木桌一放，再也没说什么。

去留，随意。

“不厌，那我就当你喜欢……”话音一顿，“你没去，他一人一剑与四大门派厮杀了三天三夜。看不清面容，都是血，天地和他都是血淋淋的。最后他还是败了，被钉在魂柱上……我站得很远，但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双眸子。怨恨，轻蔑，狂妄，不甘……以及，以及一种绝望……一双眼睛里面居然有这么多情感……很神奇对不对。”说着，何渊皱起眉头，在埋怨自己没有形容好那双复杂的眼眸。

戚从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忍不住了。之后，何渊又开口“他被鞭挞了八十一鞭，每一鞭子都抽在他残破的灵魂上。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还能笑……”语句透着不可思议，“最后他自毁魂魄，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最后几句话，一句一句都扎在戚从云身上，扎得他鲜血淋漓，扎得他惶惶不安。但何渊说错了，他去了，亲眼看着他以前最爱的徒弟飞灰湮灭，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师兄，祝你安好。渊先行告退。”

戚从云猛得睁开眼，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稳住心神后，他才想起，何渊与那个人相交甚好。

很早以前戚从云的师尊就告诉过他，他天资聪颖，是万年难遇的修仙天才。如若能勤学苦练，不出千年便可以成为天下第一。

后来他用事实证明师尊说的是对的。他真的在修炼的八百年成了天下第一，一剑便可定九州。人人都赞扬巴结他，那段时间戚从云算是把一辈子的好话听尽了。

人人都知他是天下第一，可除了他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有一劫。劫灭，万世荣光。劫起，身死魂灭。

照现如今的局面，他这劫算是过了吧。可怎么不见他的万世荣光呢？

雪落了浅浅一层在戚从云的头发上。白发与雪融为一体，雪化作水珠从白发间流下。

望着清风故里一片白色的孤寂，想着其他地方都是一样的冷，无声地叹了口气。突然他想到师尊生前喜欢热闹，而且最喜欢冬天喝一壶小酒。

不能让师尊的坟前冷清了。于是戚从云寻着记忆到山茶树底下挖他以前埋下的好酒。

大约挖了七八个坑，还真让戚从云给找到了。把着一坛满是污泥的酒。戚从云笑了，眯着眼抬头望向和煦的太阳，语气突然欢快起来“老头子啊，有酒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