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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文
2023.06.07
陶桑对坞塘的记忆停留在十年前。
她记得坞塘有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每天早上婶婶端着木盆到溪边浆洗衣服，小溪架着一座弯弯的石板桥，桥头的老槐树树冠浓密，遮天蔽日。
记忆最深的还是住在外婆家斜对门那户人家。
有回过年，那户人家的女主人穿着红色连衣裙，黑色的靴子，笑得温柔，递给陶桑红包。
尽管这个红包被周雅茜没收了，但陶桑记得那是张红色大钞。
汽车渐渐驶入坞塘，陶桑透过车窗看向外面，关于坞塘破碎的记忆渐渐染上色彩，与外面的景色慢慢重叠。
周雅茜看着陶桑的样子，涌上愧疚，找些话题试图活跃气氛：“小时候你很皮，不看紧一点，转眼就不见你人影。有回不知道你怎么爬上那棵老槐树，把我吓得够呛。”
陶桑反应冷淡，还是应了句：“多大时候的事？”
“三岁吧。”
陶桑对三岁的事还有点印象，那时陶志荣跟周雅茜还没有天天吵架，周雅茜经常带她到坞塘玩。
后来陶志荣工作调动，她们从绍港搬离到南临，自然也远离了坞塘这个小镇。
而这次周雅茜让陶桑回到坞塘上学，是因为她得到外派到海外为期两年的工作机会。
陶桑反对过，周雅茜只说了句：“桑桑，妈妈努力工作是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理解一下妈妈。”
陶桑这会还生气周雅茜为了工作扔她到外婆家，极不满否认：“不记得了。”
见状，周雅茜心里叹了口气，看到便利店，她停了车，冲陶桑笑笑：“口渴了吧？妈妈去给你买瓶水。”
陶桑侧头看向车窗外：“嗯。”
她目光顿住。
便利店门口旁边，有两个人站在那里。
男生很高很瘦，凌乱而碎黑发，穿着黑T恤牛仔裤。
他低头玩着手机，表情淡漠，浑身透着股不近人情的劲。
旁边站着位女生，跟他说着话。
这时男生微微抬起头，似要回答女生的问题。
就是那么一下，陶桑看清楚他的长相，挺鼻薄唇，单眼皮，眼皮子薄而浅，略微上扬的眼尾像狐狸一样勾人，脸部干净利落的线条感。
陶桑看呆了，哪里跑出来的男、妖、精！
两人视线在空中碰撞，男生眼神有点冷淡，似不悦陶桑的冒犯。
陶桑意识到自己盯着他的缘故，男生才有了抬头的动作。
她默不作声拉上车窗，打断两人的对视。
突然听到那名女生大喊：“老男人！祝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
陶桑回想了下那个男生的长相，似乎跟‘老男人’不沾边吧。
这时，周雅茜回到驾驶室，递矿泉水给陶桑：“许家那俩兄妹还是跟小时候那样，凑在一起就跟点炸药一样，吵死了。”
陶桑疑惑：“许家？”
“就是你外婆斜对门那户人家？不记得了？小时候，许阿姨还给过你红包。”
陶桑：“有点印象。”
“许家那小子长大了还挺帅，我刚刚差点认不出来了。不过也是，他小时候就好看，粉雕玉琢的，可讨人喜欢了。”周雅茜想起什么事：“有回，你抱着他不撒手，说要嫁给他。”
“……”
陶桑瞳孔地震，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发言。
“那时你还小呢，我想想几岁来着，大概三岁吧。”
哦，那还好，童言无忌。陶桑稍稍放心了。回想了下许家那小子的脸，又觉得情有可原。
周雅茜又说：“许家那女孩子，跟你同岁，也是在坞塘五中读书，开学就高三了，到时候你们一起上下学也有个伴。”
陶桑：“哦。”
说话间，已经到家了，周雅茜缓缓停下车。
一栋两层小洋房，外墙些许破旧，院子栽种的月季花，杨淑兰照料得很好，月季花烧到外墙，满墙的叶子绿坠着新拟的月季红。
陶桑下了车，回头望了眼斜对门，铁红色的大门此刻紧闭。
杨淑兰听到动静，走出来，拉着陶桑的胳膊，笑得合不拢嘴：“桑桑回来了啊！”
闻言，陶桑露出一点笑，喊了声：“外婆。”
周雅茜站在车尾箱喊：“桑桑，过来搬下东西。”
车尾箱放着一个28寸行李箱，还有两个大纸箱，里面装满学习资料，陶桑准备这个暑假好好巩固知识。
大纸箱可沉，陶桑半推半挪，才把大纸箱弄到车尾箱边缘，正要试图抱起来，后面传来声音。
“唉，你？”
陶桑侧头，便利店门口高声喊‘老男人’的那个女孩。
许嘉嘉凝神，迷惑的目光里透出一点光亮：“桑桑？是你吧？前几天就听你外婆说你要回来上学，好久不见啊！”
陶桑试图挖出跟眼前这个人有关的童年回忆。
许嘉嘉像个小太阳：“我，许嘉嘉！你忘了？小时候我们一起爬老槐树呢，你还被你妈揍了顿屁股！”
模模糊糊，又记忆清晰。陶桑想起童年的快乐时光，长长啊了一声，开心又激动：“是你啊！小嘉嘉！”
许嘉嘉嘿嘿一笑：“你都多少年没回来了！东西很重吧，我帮你！”
陶桑没有拒绝，两人一前一后抬箱子进去。从门口到楼梯短短的一段路，两人歇了两三次。
许嘉嘉站在楼梯前，累得喘气：“要搬上二楼啊？”
陶桑打算分批次搬上楼：“我自己来吧。”
许嘉嘉正愁没有地方使唤许川潮，连忙拦住陶桑：“女孩子很娇贵的，别闪到腰了，让我哥来吧。”
“你哥不是出去吗？”
许嘉嘉疑问：“你见到我哥了？”
陶桑不好说刚刚在便利店门口盯着她哥看，就说：“看到他跟他朋友出去了。”
“哦，那个啊是周胜哥，他家就住在你家后面。你还是等我哥晚上回来吧。”
周雅茜从二楼下来，许嘉嘉又甜又乖巧喊了声：“周阿姨。”
“嘉嘉啊。”周雅茜说：“桑桑开学跟你一个学校呢，到时候还麻烦你多多照顾桑桑了。”
陶桑拧了拧眉头，不愿意周雅茜这样麻烦别人，满脸不乐意：“妈！”
许嘉嘉回答得爽快：“没问题！”
许嘉嘉走时，还特意叮嘱：“桑桑，那堆书你可等着我哥来搬啊。”
杨淑兰知道周雅茜赶时间，早早地做好饭菜了。
周雅茜看了下时间，还还得及，就坐下来陪老人家吃了顿饭。
杨淑兰一个劲往周雅茜碗里夹菜，嘴里叨着：“多吃点。桑桑也多吃点，那么瘦。”
陶桑低头默默吃着饭：“知道啦。”
杨淑兰问：“到美国要多久？”
“十几个小时吧。别担心，我到了就给你回个电话。”
这顿饭，陶桑吃得难受。
周雅茜走时，给陶桑塞了五百块，摸了摸陶桑脑袋：“阿桑，好好学习，有事给妈妈打电话。”
陶桑眼眶红红的，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她攥着五百块，站在门口，目送周雅茜离开。
直到汽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陶桑扶杨淑兰进屋。
桌子的碗筷还没收拾，陶桑默默收拾洗好碗筷，回二楼。
房间正对着马路边，还带着小阳台。被收拾得整洁干净，新的弹簧床垫，铺着土里土气的牡丹花床单。
周雅茜搬上来的行李箱放在角落里。
陶桑打开行李箱，拿出自己的钱包，把周雅茜给的五百块捋平放进去。又把衣服整理好放在衣柜里，护肤品也拿出来，放在梳妆台上摆好。
日落西山，邻居家做菜的香气渐渐飘过来，还有各家各户说话的声气，不太真切又很亲切。
陶桑站在阳台往下看，院子里葳蕤的月季花；往前看，许家院子种着几棵柿子树，光秃秃的，还有石桌石凳。
许嘉嘉坐在石凳上，满不情愿地择菜，她抬头看到陶桑，兴冲冲地摆手打招呼，无声跟陶桑说话。
陶桑看不懂许嘉嘉的口型，琢磨着许嘉嘉跟她说什么事，许嘉嘉被喊回屋里。
她正要回房，不经意瞥了一眼，顿住。
许家二楼的房间，窗户打开，许川潮背对着陶桑，伸手脱衣服，露出一小节精瘦的腰。
陶桑屏住呼吸，一时间顿在那里。
许川潮突然转过身来。
两人对视。
许川潮脸色平淡。
陶桑强装淡定地转身回房。
许川潮伸手拉上窗帘。
陶桑关上了阳台玻璃门。
她知道许嘉嘉说的什么话了。
——桑桑，我哥回来了！
——等会给你搬书！
现在大可不必了吧。
陶桑只想挖个地缝钻进去。
晚些时候，陶桑坐在客厅里陪着杨淑兰看戏曲，杨淑兰躺在摇椅上，快要睡着似的。
许嘉嘉带着许川潮上门，兴致勃勃的：“桑桑，我来了！”
陶桑慢吞吞起身，逼着自己跟许川潮打招呼：“呃，你好，我是陶桑。”
“许川潮。”许川潮瞳仁墨黑，他微微低头，语气清凉，问：“书在哪？”
陶桑很想拒绝，但是人来都来了，只能说：“楼梯间。”
许川潮走到陶桑身边时，陶桑才对许川潮的第一印象——高，有了切实的感受，陶桑估摸着许川潮至少一米八五。
他穿了件宽松的白色T恤，黑色长裤，一双人字拖。手臂肌肉鼓起，充满野性和力量感。
陶桑弯腰要去搬书。
许川潮抬头看了眼陶桑。
好吧，被嫌弃了，陶桑默默收回手。
许嘉嘉因为许川潮不帮忙的事，心里耿耿于怀，现在有机会折腾许川潮，连忙说：“桑桑，你就让我哥搬吧！反正他也没事干。”
许川潮扛一箱书到肩上，凉凉地瞥了许嘉嘉一眼。
许嘉嘉缩了缩脑袋，跑得飞快：“我先回去洗衣服了！”
陶桑跟在许川潮后面，许川潮搬上了二楼，问：“放在哪里？”
“房间里面。”陶桑指了指角落：“就这里吧。”
天气热，两趟功夫下来，许川潮出了点薄汗，顺着他的黑发沁出来。
许川潮搬完书就下楼了，没有在陶桑的房间停留片刻。
陶桑用一次性杯子给许川潮倒了杯水。
许川潮喉结缓慢滑动。
陶桑：“谢谢。”
许川潮喝完水，低头看着陶桑，问：“哪个桑？”
“什么？”
这次，许川潮问得仔细了点：“你的名字，哪个桑？”
陶桑头皮发麻，她估摸许川潮对她的初次印象不太好。
今天两次撞视线，她好像都在‘偷窥’许川潮，挺不礼貌的。
许川潮那么问，大概‘记住’她了吧？
陶桑想要解释这两次误会，又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老老实实回答：“格桑花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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