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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城连着下了几场大雨，但气温却没褪下去，夏日的燥热在水汽的加持下格外猛烈。
偌大的城市被盖在厚厚的云层之下区灯火璀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直插云霄，用钢铁与玻璃描摹出奇特的朦胧画面。
程望连着加了好几天的班。东信大楼总裁办公室的中央空调开得很足，他今天出门两趟，巨大的温差反复颠倒，到了半下午这个点儿有些感冒，随手从抽屉里摸出来一盒常备药，喝了个见效快的胶囊，现在整个人有些发汗。
之前年轻的时候怎么加班都无所谓，现在却有点儿熬不住，但又一想晚上还有个重要合同等着他谈，对方的态度至今摸不准，也就今天说要一起吃个饭，他怎么说也得打起精神赴宴。
约的是七点，现在眼看六点，差不多忙完手头的工作就该出门。
秘书陶媛今天要跟谈了八年的男朋友订婚，他给对方包了个大红包，表示自己不能出席，但心意给到了。
手机在响。
他吸了口气，脑子还昏昏的，稀里糊涂拿过来接通：“你好。”
“请问是程先生吗？”
一个陌生的女声，温婉动听，他皱了皱眉：“是我，你哪位？”
对方回得很快，将原因娓娓道来：“是这样的，我们是少年宫的负责人，画画班的程芊芊她妈妈今天可能有事接不了她了，您是她爸爸吧？您看您什么时候能过来接一下她？”
“……”
程望没说话，他突然有点儿胸闷恶心。
“程先生？”对方小心翼翼地问。
“我在听。不好意思刚刚信号不好，”他继续说：“好的我知道了，芊芊几点放学？”
“今天下午四点少年宫组织了绘画展览活动，邀请小朋友家长来参加，芊芊妈妈把她送过来就走了，下午五点多的时候联系不上芊芊妈妈，刚刚打通了，她说让我给您打电话……”
“程先生，我们老师也不知道您和您太太是什么职业，在申城有家庭大家都不容易，我们这个活动也不是强制参加的，要是实在忙不过来我们也可以理解，但咱们总要把孩子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吧，芊芊刚刚一直在哭……”
“……”
一股窝火从心中腾然而起，他反反复复地向少年宫老师道歉，他真没想到，自己都三十了，还有一天还会被老师劈头盖脸教育。
挂了电话他就给唐凝打电话，果不其然，没接，再打过去的时候，对方直接关了机。
打算给陶媛打电话，但想起来她今天订婚，晚上不出意外是跟未婚夫在一起，他也不好打搅。
最后，他只好给合作方打了一通电话，说自己临时有点事儿来不了，对方也很通情达理，把时间约在了改天。
就是不知道改到哪天去了。
这时间正是晚高峰，他开车绕到少年宫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少年宫对过有个宠物店，芊芊特别喜欢去里面转悠，他停车进去挑了一只最活泼的小猫，又随便买了点儿东西往后备箱一塞。
少年宫已经闭馆，只留下一个上了岁数的大爷和画画班的中年女老师在陪着程芊芊，老师看见程望的时候还被眼前男人的光鲜亮丽惊讶了一番，然后才说：
“您就是芊芊爸爸吧？”
“是。”他赔笑：“不好意思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唉，你们年轻人对孩子也太不上心了，快去吧，芊芊都等了好久了。”
听见程望来了，在画画班教室里摆弄石膏的程芊芊扬起了脑袋，然后朝他露出了小太阳般的笑容：“爸爸，你终于来接我了！”
“嗯，回家吧？”
“好！”
老师估计也是催程望快点儿过来才特意夸大其词，程芊芊那个脾气他是了解的，心比海都大，被拐卖了还能笑呵呵地帮人家数钱，他一想这就头疼不已。
程芊芊已经背好书包准备回家了，程望把她从地上捞起来抱进怀里，女儿头发里柠檬味的洗发水味儿让他疲惫的心松弛了不少，他笑着问女儿：“你们今天不是作品展览吗？让爸爸看看你的画。”
女孩兴奋地指给他看，一面挂满了画的墙上，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程芊芊的大作——一副笔触稚嫩的蜡笔画，在蓝天白云与青草地之间，一家三口脸上洋溢着笑容，手拉着手在踏青。
程望：“……”
虽然心里不大是个滋味儿，但他丝毫没有在女儿面前露出异样，像往常那样说：“哎，真不错，我们芊芊真是个小画家。”
他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拉开后排车门，这才意识到这辆车没有安着儿童座椅，程芊芊倒是一眼就看到了后座上的猫包，挣扎着从他怀里跳出来，趴到猫包旁边一个劲儿地看：“爸爸！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呀！”
“给你的小礼物，喜欢吗？”
“太可爱了！我可以抱抱它吗？”
程望把她在后座上摆好，系好安全带，低着眼睛说：“当然，不过要等回家之后。”
程芊芊从小就喜欢小猫小狗，自己老老实实在后座上坐着，眼睛一个劲儿地往小花猫身上瞟，嘴里还哼了一首儿歌，应该是老师教的。程望没听过，但听着她稚嫩的声音，心情好了很多。
到了家，程望把小猫从猫包里放出来，它哆哆嗦嗦地瞅了瞅四周，然后找见了个角落钻了进去。
程望从冰箱里随便找了点儿菜准备做饭，对程芊芊说：“它刚到新家害怕呢，你别逗它，别让它回头抓了你。”
“爸爸，它是只小男猫还是小女猫啊？”
程望：“……”
男猫女猫……
他还是头一次听有这种说法，一边择菜一边说：“公公猫，绝育了。”
“啊？那它以后是不是不能生小猫了？”
程望笑了两声：“怎么，一只还不够你玩啊？”
“我怕它以后老了没人照顾它。”
程望有时候真想敲开程芊芊的脑袋，看看她这个小脑瓜子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他摇摇头，笑了又笑。
“芊芊，爸爸的电话号码，你再背一遍。”
刚刚回家，他在车上教了程芊芊好多次，她才能流流利利地顺下来。
程芊芊也不知道是不走心，还是说心太大，就一个电话号码，她怎么都记不住。程望有时候都怀疑是不是程芊芊要比别的小孩儿笨，他记得他小时候能把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的电话号都给背齐，可程芊芊能记住的，除了119，就是
程芊芊背了一遍。
“最后一个是9不是3。”
程望放弃跟他的笨蛋女儿较劲儿了，他煮好了面，揉了揉程芊芊的脑袋，说：“吃饭吧，明天给你买个电话手表——用爸爸喂吗？”
“不用，我自己会吃。”
这点儿还算省心。
“行，别吃的哪儿都是啊。”
忙活完这一切，积攒了几个小时的困乏又铺天盖地朝他席卷而来，他卸力地倒在沙发里，掏出来手机，给唐凝发的消息她没回，他咬了咬牙，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给她打电话，再不接打官司也要离婚。
“喂？学弟？你刚刚给我打电话了？手机刚充上电。”
神奇的竟然拨通了。
这一声称呼差点儿让程望手机掉地上，他脸热得发疼，不用仔细听都能听到唐凝那边儿热闹到了极点，他心烦意乱，想回一个“别他妈这么叫我”，但看见女儿还在另一边吃饭，就尽量心平气和：“……你玩够了没有？”
“啊？你说什么？我换个地儿啊，稍等——”
他想顺着电话线过去掐死唐凝的心都有了。
“我好了，学弟，你说什么？”
果然安静了不少。
程望懒着跟她掰扯了，直接问：“你今天下午把芊芊送到画画班怎么没去接？”
“不是陶媛去接的吗？”
“啊？不是十七号下周六？”
程望差点儿就火了：“你去看看十七号是这周六还是下周六！”
“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气我真忘了——你接到芊芊了吧？”
“……接到了。”
“那不就行了，别生气嘛，你看看你，动不动就着急。”唐凝似乎刚刚还跟谁打了个招呼，语气瞬间明快了不少：“知道啦，这次我错了，陶媛那边儿我到时候给她包个大红包赔礼，我这边儿有点事先不给你说了啊——”
程望强硬开口：“我今天晚上也有事。”
“什么事儿？”
“和盛达老总吃饭，有合同要谈。”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放心吧，吹不了！”
程望：“……”
他真说不下去了，挂了电话半天没喘上来气儿。
他打开微信，恶狠狠地在和唐凝的对话框里敲下“死外边吧你”，但又觉得这五个字有失体面且不吉利，就一个个删除。
唐凝的消息发了过来，一个求饶的小人土下座双手合十表情包，并附文字：
【学弟，莫生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程望都无语了，他问：
【你回不回？】
唐凝：【当然回啦！家里有你和宝贝女儿，我怎么舍得在外面过夜？】
程望：【……】
程望：【滚你大爷的，半小时不回，明天早上八点民政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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