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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阵一阵的冷风不停地撕扯着山林，干枯的树叶一片接着一片覆盖在不知哪年早已腐朽的落叶上。
立于山岗，放眼望去，灰蒙一片。
在这单调又压抑的季节，很容易让人失去耐心。
自秦梁出征，采薇觉得心里总是惶惶，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总想去外面透气，一来二去染上了风寒。这天早上醒来便觉得浑身乏力，时不时还咳嗽几声。她便没有下床，一直躺着。
午饭时候，侍女白雨樱小心翼翼走到床前，轻声喊了句：“君后。”
采薇迷茫地睁开了眼睛，眼神疑惑盯着眼前这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一阵发呆。许久，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道：“睡糊涂了，小樱也不认识了。”
小樱低头偷笑了下，但又立刻止住了笑容，上前去服侍采薇更衣。
采薇起身后看了看餐桌上的饭菜，蹙了蹙眉：“哎！最近老是没胃口，不想吃。”
“可君后要是不吃饭身体会吃不消的啊！”小樱搀扶着采薇坐下之后劝慰。
“哎～”采薇听后深以为然，可当她看到桌子上的饭菜又不由得叹气。
“咦！牧儿呢？”采薇突然想到自己的儿子不在身边，语气略带惊慌。
“公子在大厅里呢！说要等国君回来。”小樱一边盛饭一边笑着回答。
“哦！”采薇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然后起身看着窗外思索着呢喃：“国君出征也有一个月了吧？”
“嗯！君后记性真好，刚好一个月呢！”小樱也随即跟上点着头肯定地回答。
“哎～也不知道战事怎么样了？国君他有没有受伤？”说到此处，采薇神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君后不必担心，国君武功高强、谋略过人，又带了那么多勇猛善战的将士，自是会凯旋归来的！”小樱拍着胸脯坚定地回答。
“你呀！这张小嘴厉害的。”采薇听后转而笑着用食指点了下小樱额头。
“咳～咳～咳～”可能是情绪太激动了，又在窗口吸了点冷气，采薇顿时捂住胸口咳嗽起来。
小樱急忙去搀扶采薇坐下，然后又跑去倒水。
采薇喝了几口水，这才理顺了气息。然后虚弱的向小樱吩咐：“快把牧儿喊进来吧！外面冷，别让他也着凉了。”
“嗯！”小樱应了声后转身向大厅外走去寻找秦牧。
另一边，一个年龄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正坐在大殿外的台阶上，两只肉嘟嘟的小手托着鼓鼓的腮帮子，嘟着小嘴，皱着眉头，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宫门。
小樱蹑手蹑脚走到秦牧身后，冷不丁地用双手捂住了秦牧的双眼。
“猜猜我是谁？”小樱调皮地问。
“哎呦！小樱姐姐，别闹了！我在等君父呢！”小秦牧不满的嘟囔。
小樱忍不住做了一个鬼脸，然后也挨着坐在了秦牧旁边，同样用双手托着腮帮子。
“你干嘛啊？”秦牧转过头看着小樱，一脸疑惑的问。
“陪公子等国君啊！”小樱目视前方语气很是轻松。
“嘿嘿！小樱姐姐真好！”秦牧大眼睛顿时一亮，起身亲了小樱一口，然后嗤嗤笑着说道。
“哎呀！男女授受不亲的！”小樱起身故作生气。
“……”秦牧做了一个鬼脸后又坐到了台阶上。同时，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紧挨着自己的那方台阶，讨好似得看着小樱。
小樱也回敬了一个鬼脸，然后挨着秦牧又坐了下来。
“啊～切！”小樱在坐了一会儿之后冷不丁打了个“喷嚏”（真的挺像打喷嚏的）。
“你怎么了啊？”秦牧奇怪的看向小樱。
“哎呀！我感冒了！打喷嚏！”小樱揉着脑袋表现得很难受。
“唔……”秦牧低着头、嘟着嘴、皱着眉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狠下心起身说道：“那我们回房间里去吧！”
“啊！额……你不等国君了吗？”小樱先是惊讶，随后又试探的问。
“不等了！”秦牧跺了跺脚坚决的回答。但在回答之前，脸上还是露出了抉择时痛苦的神色，看的小樱差点笑出声来。
“哦！那我们走吧！”小樱起身微笑着向秦牧伸出了手掌，先前痛苦的神色一扫而光。
“嗯！”秦牧却丝毫没有发觉，点了点头后便牵起小樱的手，乐呵呵跟着向房间里走去。
走到门口，秦牧止住步子，拉了拉小樱，踮起脚尖，附在侧身的小樱耳边悄声问：“小樱姐姐，我偷偷跑到外面，母后没生气吧？”
小樱听后抿嘴偷笑，看着秦牧那紧张的样子，不由得玩心大起，随即板起了面孔，一本正经的说：“君后生气了！”
“啊！”秦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求助似得看着小樱。
可小樱却假装没有看到，转头看向另一边。
秦牧见状气呼呼地“哼”了一声，然后负气般向内室走去。
小樱抿了抿嘴，偷笑后跟在秦牧后面。
采薇挣扎着吃完了小半碗饭，然后起身坐到床上，因为这里饭菜的气味淡些。结果她刚坐稳，一个小家伙“蹭”就窜到了她怀里，然后重重地在自己脸颊上“壁咚”了下。接着就听见奶声奶气的童音：“母后，一会儿不见，您又变漂亮啦！”
采薇真是拿这个孩子没办法，那抹了蜜的嘴巴，真是甜到了自己的心里。忍不住疼爱得抱住了自己的宝贝儿子，满是溺爱说道：“一会儿不见，母后也想我可爱的牧儿了！”
“嘿嘿！”秦牧确定采薇没有生气，这才放下了咚咚跳的小心脏，憨憨笑了。然后对着偷笑的小樱挥了挥拳头，意思“你这个大坏蛋，敢骗我！”
可小樱依旧偷笑，还不时使个眼色挑衅秦牧一下。
一声刺耳的马叫突兀划破天际，平阳城原本走神的守军顿时警觉了起来。
守将白山起身登上城楼定眼望去，只见一人一骑出现在了视野之中，顿时松了口气。那人虽说身着秦国服饰，但目前秦国处于战争状态，出于谨慎，待来人接近后，白山开口盘问：“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
那人勒马止步，顾不得擦汗就喘着粗气从怀中掏出一支令箭，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我是斥候司信使，有紧急军情呈报相国。”
白山接过令箭，果然是秦国斥候特有。他将令牌还给了斥候，顺带着关心问了句：“敢问小兄弟，前方战事如何？”
那人接过令牌后听到白山问话，不由愣了愣，随后长叹了一口气，摇着头上马向平阳城内疾驰而去。
白山心中不由一紧，立刻吩咐守卫警惕点，准备随时关闭城门。
秦国的房屋都不大，就跟农家小院一样，里面很容易听到外面的声音。刚处理完政务准备喝口水歇歇的相国秦柱在听到外面疾驰的马蹄声时，心中泛起一阵恐慌，也就在此时，门“咚”的被撞开。他端着水杯的手不由得一抖，“啪”，水杯摔碎在地上。
“相国，国君他……罹难了！”那名信使进门后就跪在地上顿首哭嚎。
“什么？你……你……”秦柱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跪在大厅中央的信使。
“呜～呜～呜～”信使继续跪在那里哭泣着。
好一会儿，秦柱才缓了过来。深吸一口气后，瘫坐在席子上面。良久，秦柱闭着眼睛，一字一顿问道：“国君是如何遇难的？说！”
“三日前，东戎与我军开战，国君身中流矢，不幸遇难！”信使悲痛地回答。
“大军现由何人指挥？何时班师？”秦柱追问。
“左庶长秦烈。小人出发时左庶长正与东戎商讨停战！想必不久便会班师回朝。”
“秦烈！”秦柱忍着悲痛，闭上眼睛思考。随后眼中射出一道精光，厉声吩咐：“这个消息不许再透露给任何人。”
“是！”信使见状收起了悲伤，语气坚定地回答。
待信使走后，秦柱即刻出发往城门口找到白山。
“白将军！”
“秦相国！”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出来。
“白将军，情况紧急，老夫不多说了，如果前线大军归来，不要放任何一个人进来。”秦柱也不客气，立刻开口吩咐道。
白山虽觉着秦柱命令有些奇怪，但还是没有多问，当即表示同意。
秦柱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同时拍着白山肩膀诚恳嘱咐：“国难当头，你我理应恪尽职守！”
秦柱说出如此重分量的话，让白山愣住了，但他还是双手抱拳，慷慨激昂地回道：“末将定为秦国社稷，死而后已！”
“好！拜托了！告辞！”秦柱恭敬行礼后又上马向其他方向驰去。
白山还礼后立即登上城楼，与此同时，他还命令副将把轮休的士兵全部集结起来。
秦柱接下来先拜访的是秦族族长秦伯达。
秦伯达的住处在王宫旁边，所以不多时便到了。
令秦柱诧异的是秦伯达知道他要来！秦伯达的贴身侍从早就待在门口等他。待秦柱到了之后便俯首施礼，引着秦柱直接来到秦伯达的房门口。然后侍从停下脚步，恭敬地说道：“相国大人，族长在里面等您！请！”
“哦。”秦柱应了一声。
心想秦梁死讯秦伯达已经知晓，而自己此行目的秦伯达也了然于胸。秦柱深吸口气，稳了稳神，然后轻轻地叩响了门。
“柱子吗？进来吧！”沙哑又苍老的声音从房间传出。
“诶！”秦柱应一声推门进去。
或许是好久没有来了吧！秦柱发现秦伯达苍老了好多。头上的白发已经脱落的连发髻都挽不住了，稀疏地散在脑袋上。他眼睛一直盯着手中的一把短剑，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秦柱进来之后看到这样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分。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了，只好静静地站在秦伯达的跟前。而秦伯达也没有开口，眼睛依旧盯着手中的短剑。房间里顿时静悄悄的。
许久，低着头的秦伯达喊了一声：“柱子！”
“诶！侄儿在！”秦柱恭敬地回应。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秦伯达依旧低着头。
“侄儿听着！”
“我五岁那年，我的爷爷，当时的秦国国君。他在出征前给了我这把短剑，然后抱着我说等我长得和我父兄一般高时，便带着我上阵杀敌。可是，等我再见到我爷爷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他是在棺材里被人抬着回来的。”秦伯达说到这里时，目光离开短剑投向了秦柱。
秦柱动了动嘴，却并未搭话。
看着秦柱的反应，秦伯达并未理会，接着依旧平淡地说：“可是，那并不是我所见到的最后一个战死的秦国国君。往后，我又在城门口见过我父亲、我兄长、我侄子的尸体。我以为应该够了吧？可老天不让啊！他非要让我再去迎接我侄孙！”
此时，秦伯达的情绪无法再平淡了。那悲怆的语气让秦柱不由得抬起了头，在抬头的刹那秦柱明显的看到了秦伯达那因激动而涨红的面庞以及肆意纵横的泪水。而他手中短剑也“锃”的一声，直挺挺被秦伯达插在案几上，强大的力量使得短剑剧烈摇晃。
不待秦柱安慰，秦伯达用另一只手拭了拭泪水。
旋即，他笑着摇了摇头长叹：“从一个养马的前朝遗族到今天拥有百里之地的子国！秦国付出了五位君主，宗族弟子更是不计其数。在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每一寸都沾染着先辈的热血。既然秦人牺牲如此之大，为何还要继续坚持？只因秦人不仅要活下去！而且是有尊严的活下去！所以，秦人必须坚持着！可是，不强大起来，我们什么都得不到。柱子啊！牧儿是国君的第一继承人，可是他太小了。秦烈年纪、能力刚好！”
秦伯达语气重归平淡地说完，眼中的目光也随之转为了恳求。
秦柱没想到这么一番话让自己连开口争辩的机会都没有。秦伯达看着他时，他呆呆站在那里，嘴角不住地抽搐。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好似过了一纪，秦柱才听见了自己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一切听从族叔的，侄儿告辞了，族叔保重身体！”
“让牧儿去犬丘吧！”
失神的秦柱走到房门口时，背后传来了秦伯达的声音。秦柱放下刚迈起的那只脚，转过身来不解地看着秦伯达。
“那里远离朝堂，安全！”秦伯达解释道。
“诶！”秦柱茫然点头。
“秦烈回来了让他来找我。”
“诶！”
“你……”秦伯达说到这里时明显停顿了好久，然后才低下头用无力的语气说：“去趟王宫吧！”
“诶！”
秦柱最后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秦伯达住处的，只是一抬头，已经到了王宫大殿门口。他在门口徘徊、彷徨，就是不敢迈上那级台阶。他甚至在怀疑这具身体是不是自己的那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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