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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元年,四月新晴。
街头巷陌的梨花开得繁盛洁白如雪,旺盛热烈,芬芳的香气弥漫,醉人醺然的春意挟着团团簇簇的花辫,在暖风迟日的天子脚下,纷纷扬扬,一地梨花雨。
白锦无纹,玉树琼花。
嘀嗒,嘀嗒,嘀嗒……
断线的血液不知何时蜿蜒坠落在茫茫的梨花雪地中,艳红的血色在素色的大地上妖冶夺目,煞是好看。
他下意识地低头,胸前后背,被利刃划开汩汩冒出的鲜血,触手的粘腻,猩红的血水,以及那双想要阻止喷涌的血液,却无能为力的一双属于孩子的手。
意识已经模糊了,急促地喘息声表明呼吸的艰难,他再也支撑不住,靠着一棵就近的梨树滑了身子,松开了抱着孩子的手。
那孩子面容有些模糊不清,听觉也模糊起来,扑上来断断续续的喊“阿舅”,还是“阿爹”……
听不清……
他挣扎着抓住孩子,也不知是哪里,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急切地,艰难地,吐露未尽的话语,夹杂着泛着黑色的血沫喷出:
“告诉他,你是…他不能杀,不能,活…下…下去……”
那死前仍紧蹙着的眉,好像在诉说着无边不解的怨恨:
为什么?
为什么杀我?
……
又做噩梦了。
摸索着开灯,在明亮的灯光下,青年摸了摸额角上细密的汗珠,脸上还有几分惊魂未定:
“吓死老子了!”
大半夜的搞这!谁受得了!
【不就是你亲身经历,哪里吓人了?】
系统不屑地冷哼,对自己的宿主报以嘲讽。
“人工智障你懂什么!”青年恼羞成怒,“大半夜的看见个死人,还是自己的脸,能不瘆得慌!”
“我还天天梦见,嘶——”
“没整出神经衰弱都是我内心强大!”
系统对嘴硬的宿主迎头痛击:
【这话等你不在我商城买特效安眠药了再说!】
被抓住了痛脚,青年一瞬间失声。
开始左顾右盼,转移话题,迁怒:
“你不是说今天小说完结吗!把结尾调出来,我倒要看看他能混成什么样。
杀我?狗东西有毛病!”
系统也没有再逗他,点开绿色软件,《燕歌行》的小说封面点开,顺从心意地翻到快接近末页的地方。
寥寥数语,轻飘至极。
永安十四年,武定侯燕行阴与人谋,数怀怨望,帝诛之。
——《庄书?燕行传》
“都是冤种啊!”
看到满意处,桓岁满意地咂咂嘴,心满意足地对着系统感慨。
什么叫做天道好轮回,这就是天道好轮回啊!
“燕行没想到吧,我死的冤种。杀掉我的他,也冤种的不遑多让!他该的!”
怨望?这个罪名简直让桓岁还能再笑个三天三夜。
大仇得报,吐出浓浓怨气的桓岁很开心的看笑话。
看完才一拍大腿,脑子突然想起来。
“燕行不是男主吗?男主最后来个这?”
作者是真的勇啊!是真的不怕燕行那堆粉来找他麻烦啊!
看在作者最后帮他出了一口恶气的份上,桓岁决定,作者在精神上注定要遭受那些狂热粉的摧残他爱莫能助。
但是物质上,深水走起!
【作者你是不是报社?辞楹手握并、凉、宁三州,还刚刚把北羌打回老家去,最大权在握、权倾朝野的时候,你就这么让他死了?!】
【怨望?呵呵,可真是从心的罪名。那可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怎么证明有没有?】
【我还等着我家大将军下一步加九锡,冕十旒,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谁知道他就……呜呜呜让我哭一会!】
【谁不是图着看他称帝的呢?沧桑】
【篡位倒不太可能,辞楹是作者盖章的忠耿之臣,先帝那么个大傻逼他都……呜呜呜,辞楹对你的忠心天地可鉴啊!桃符你怎么能这么做,你不是说他是你的大将军吗?你最信他了吗!】
【谁说不是,皇帝的嘴骗人的鬼,我的忠犬大将军受×腹黑小皇帝攻,终究是BE了。】
【弱弱插一句,我们多年隐忍一朝黑化小黑狗不香吗?和大将军相爱相杀,还是伪父子,辞楹亲口说你父亲没了,以后他就是他的父亲唉……】
【□□滚啊!辞楹对他还不够好吗!都把他当继承人了,说句倾囊相授也不为过,他倒是说杀就杀!我都怀疑皇帝就算不命令他,看作者描写他看辞楹的眼神,他也会下手!气死了!】
【呸!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难不成要认贼作父!你不嫌恶心我们小黑狗还嫌恶心呢!】
……果然是血雨腥风!
成功看到了想看到画面的桓岁:泰酷辣
一边付款,一边看评论,问系统:
“那个杀了燕行的,小黑狗?这什么破名字?我宣布他以后就是我的小心肝小宝贝——”
【那倒不用,他本来就是你的心肝小宝贝……】
“瞎说,我哪有……咦,怎么回事?!”
熟悉的俩眼一黑,熟悉的节奏,熟悉的不妙感。
再睁开眼,哦豁,熟悉的画面。
闭眼,装死,放系统。
【系统自检中】
【系统反馈中】
【警告!警告!不明原因故障中……】
【系统修复中】
【百分之十五……】
【百分之六十……】
……
【百分之九九、百分之一百!】
【系统修复完成】
接下来,桓岁就听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熟悉的,平静无波的电子音。
【恭喜宿主,你又回到大庄了!】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啊!你个人工智障!]
桓岁眼泪都要流下来,闷头闭眼含恨。
意思不言而喻。
桓岁闭眼,吸气,呼气,深呼吸。
按耐住怒气冷笑。
[这是你们的问题!我该怎么回去!]
【请宿主相信,作为正经系统,我司并没有推卸责任的打算。】
【只不过,修复工作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还请宿主暂且忍耐。】
【不过,作为补偿方案,因为本书已经完结,宿主在等待的这段时间可以自由发挥,并不受剧情限制。】
桓岁早就清楚了这狗屎系统和它背后公司的尿性,新仇旧怨一时都涌上心头: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们,上次我意外被你绑定的时候,可没完结呢!
小智障你借口那个网站本来就容易崩,跨世界联网更不容易,这本破书还是我回去后今天头一遭打开看结局。
做任务的时候我啥也不知道,啥都干,剧情不也好好的坚如磐石!
要论崩剧情,谁有作者崩的厉害,把男主直接结局崩死!]
桓岁早就把这周扒皮行径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什么白嫖怪!
难为他们还有脸说!
【咳!咳咳!咳咳咳!】
尴尬的数据流从系统身上流过。
【那个…经我司决定,为了表示歉意,补偿宿主,宿主滞留期间在系统商城购买的东西(注:只能作用自身)免费。
此外,宿主之前在商城购买特效安眠药导致的积分欠债也一律免除。
回到原世界后,我司另外给予宿主额外经济补偿。】
[……]
桓岁盯着那个括号,沉默了很久,然后发问,
[人工智障你是不是真的智障。有必要加那个括号吗?!你们系统商城货架上不就只有特效安眠药吗!搞得我还能买什么稀罕东西。还整这玩意儿!
去掉去掉!
显眼包!]
系统,愤愤不平:
【免费给你用还挑三拣四,你想要啥,炸药飞机新图纸,良种农书曲辕犁?你可算了吧!我又不是基建系统帝王系统……】
桓岁他嘴更毒:
[可别,我可没指望你有那本事。连一包方便面都没有,你哪来的自信比基建,帝王那些高级系统。]
连一包方便面都没有……
系统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特效安眠药不比这厉害。
但他最终也只能弹出:
【那也是物资。跨世界传送这些东西花费可贵了。
特效安眠药都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删了还不行吗?】
倒也真的删除了。
和系统的斗争取得胜利,桓岁这才满意地睁开眼,坐起来认命地看周围的环境。
天色已经露出鱼肚白。
晨光从雕花飞鸟的窗棂斜斜落在塌上,穿过轻罗纱前,浮光锦的被褥更是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帐前流苏垂落,如意纹的镂空银球随着经过的清风微微晃动。
房间中央架的鎏金鹤纹博山炉一夜未息的降真香,四散开来。
桓岁有些窒息。
他真的不太想再闻这个味道了。
尽管降真香不同其他香料那般浓郁,反而有几分飘渺世外,但也架不住天天闻,也足以成为他整日整夜的噩梦。
【我迟早要刀了狗皇帝!】
他握着拳头,咬牙切齿,立下宏愿。
系统也很理解,但还是要打击:
【那你加油,你上次弄死他距离现在还有一年时间……这次,孰能生巧?说不能再快些?】
桓岁脸色绷不住了,颓然自己推翻自己,
【那还是算了吧。上次我前脚弄狗皇帝,燕辞楹个王八蛋后脚就弄死我。
上次死的太快,留下一堆烂摊子。
这次先不招惹他了。】
“我成全他做忠臣的美名!”
桓岁恨恨出声。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外面耳聪目明的仆婢却没错过房间里的动静。
机智灵巧的侍从捧来银盆、热水、巾帕等一系列洗漱用具和衣物,稳而不乱,秩序井然,不发一言已经将所有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俨然是钟鸣鼎食的世家做派。
桓岁洗漱好,重新人模人样,又是金相玉质、鲜衣怒马的贵侯王孙。
在他们退下的时候,桓岁终于问了一句:
“阿默呢?”
家主问小公子,回答自然不敢怠慢:
“小公子如今正在温书,家主要见,仆立刻去唤。”
这么早就开始了?
桓岁迟疑了一下,又看了看天色,刚破晓,忍不住对自己的良心产生了谴责。
虐待孩子的家长,桓岁啊桓岁,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不是东西。
不对啊!他就不是这样的家长!
孩子如此勤学用功,作为家长,我们应该怎么办?
熊家长毫不犹豫,不悦地挑了挑眉,
“累坏了怎么办?让他过来。”
子规:我就知道会这样。
只能微笑:“好,我立刻去喊小公子。”
心里默默把阻碍少主上进的家主骂了无数遍。
等到桓知白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桓岁已经让人上了一桌饭食。
刚刚布置完,就看见精致可爱的孩童不知何时站在子规身后走了进来。
长久阔别,再见到也不免有几分隔世之感。
但桓岁心里还是软了软,一面想着这孩子在他死后不知会是何种境况,声音也放低温和,招呼他:
“阿默,过来,用饭。”
桓知白垂下狭长的眼睑,漆黑的星眸目若桃花,如秋水般潋滟本就动人心魄。更别说他还生得一张锦绣泼墨、工笔绘就的风流玉面,容色简直美得惊人。
让人见到恨不得什么都答应。
然而谁能想到他只是无语凝噎,拿自家大家长毫无办法呢?
桓知白只能深深吸一口气,试图跟桓岁讲道理:
“我在温书。下次,你可以自己先吃。”
不要为了面子,硬拉他一起。
真的很不想做这个筏子。
桓岁非常不为所动,一边让子规他们也去吃,反正没外人在,他和阿默又不是没手。
一边严肃地和心肝儿讲道理:
“你才六岁,不用这么努力。”
“我们家姓桓,龙城桓氏。”
在这个科举还没有诞生的时候,世家征辟,九品选材的糟糕世界。
宝贝,你一出生就站在终点线了啊!
才六岁,不要为难自己,该玩就玩嘛!
哪怕你是废物,额,我虽然不会让你去地方霍霍百姓,但是在中央也能有俸多事少离家近的好工作啊。
有我在身边,你也不会做出什么坏事的!
在桓知白谴责的目光下,桓岁惭惭,还在不死心地嘟囔:
“本来就是这样嘛!”
与其让其他家的废物占位,还不如自己的孩子乖巧省心。
但孩子用功也是好的,值得鼓励。
尤其是乖孩子低着头,说出那句“可是我想帮你”的时候。
桓岁简直心花怒放。
被宝贝成功取悦的桓岁想了想反正最近这时候没什么工作,大手一挥:
“难得今天你放假,我休沐,走,我带你去外面玩!”
孩子没有玩心,一定是家长做的不够。天天在府邸和国子监打转,没见过外面的花花世界。
等见过外面的新鲜玩意后,哪怕他不提,也不会把自己逼成个小书呆了。
可惜阿默出生在帝京,不像他在这个年龄的时候,能天天骑马出去发疯的。
不过他在帝京,嗯,也是吃喝玩乐经验精通的选手!
一定能让宝贝有这个年龄该有的活泼孩子气。
这,根本就没听进去嘛!
但是,桓知白动了动唇,还是没说拒绝的话。
他也想和……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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