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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好痛!
初棠昏昏沉沉睁眼,视野是片黑,还有点星碎的光影,他情不自禁抚上脑袋。
强烈的针刺感袭来,更痛了!
他倒吸凉气,连呼吸都只是吸进一半便卡住,叫人有些缺氧。
“摸不得摸不得。”有人拽住他的手,耳畔嗓音浮沉飘渺,声音忽远忽近的,“阿午,你没事吧?怎么好端端走个路也能磕到头哩?”
“你若是有个闪失,我可怎么跟你死去的阿爹阿娘交代哟。”女子的声音哭哭啼啼。
“你娘托孤于我……”
话语断断续续叨念不停。
阿爹阿娘?
好古代的称呼。
视野愈加清晰,窗棂照进的光轻微刺眼,他眯眼转眸,悄悄打量四周环境,墙壁脱了层灰,却醒目贴着几张双喜红纸,红纸下的妆台摆放着不少礼品。
台上铜镜前蓦然倒映出个模样。
那人乌发似泼墨,面容如玉,五官生得极为昳丽,眉心有抹浅浅的红痣,清淡无波的眸子渐渐涌出迷离。
险些叫他看得失魂。
“瞧我这大好日子,哭甚么!”女子抬起手背拭拭泪,转手从妆匣抽出盒口脂。
初棠有些抗拒:“不用了吧。”
女子叹息:“这是你阿娘给你做的,今日你成亲,好歹上点吧,他们知晓也能开心。”
既如此,初棠也不好拂意,只能任由女子拉着他滔滔不绝。
从那零碎的信息里,初棠得知,自己魂穿到个架空朝代,原身是与他同名同姓的哥儿。
所谓哥儿,即可孕育孩子的男子,通常眉心有红色孕痣供人辨认。哥儿与寻常姑娘地位差别不大,到了年纪便要嫁人。
今日便是原身出嫁之日。
原身并非张家村的人。
阿爹是病弱书生,阿娘是落魄千金,早年间在此落脚却都死得早,但帮衬过不少村民,村民们也比较淳朴懂感恩。
所以原身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因着读过几年书,模样更是出挑,十里八乡都找不出比初棠更好看的人,谁看了都稀罕。
其中最疼他的就是隔壁屋的张婶,甚至早就将其当成自家儿媳。
奈何程家找人来说媒,说初棠能旺他们家公子,问人愿不愿意嫁进程家冲喜。
张婶看着自幼娇生惯养的初棠,不想他委屈在自己家,程公子虽是病秧子,但好歹是大户人家,嫁进去能享清福。
她也没告诉自家在县城念书的儿子,一咬牙便替初棠应下婚事,还帮忙张罗婚事,忙前忙后。
“阿午。”
一声“阿午”把初棠的思绪召回,他微讶抬眸。
阿午……
好熟悉的称呼。
“得空了,记得回来看看。”
张婶给他塞了包东西,初棠不知是何物,但他此时此刻确切明白个事实,自己真的穿越了,还穿成个要出嫁的哥儿。
在这个陌生的异世里,唯一的归属感,大概便是他的名字。
原身出生在午夜海棠花开时,故而名棠,小字阿午,而他现实里也叫阿午,但他并非午夜出生,相反,他是夏至日正午时分,出生在本初子午线的海棠树下。
阿午,初棠默默念了声,阅文无数的他决定欣然接受这个新身份。
他把布包塞进怀里:“张婶,谢谢您。”
“乖孩子。”张婶替他整理了下领子,又熟稔扶着他起身,眼眶泛红抚上他肩,“我们阿午,模样真俏。”
随后便是背着人抬了下手。
转身时又是笑意盈盈:“吉时将近,程公子身子不便迎亲,但轿夫该是快到了。”
程府。
夜色渐沉,府中张灯结彩,初棠蹑手蹑脚摸出院子。
倒不是他非要出来,喜娘把他带进这里后,便没人管他,整个院子也静得出奇,房中更是一干二净,连基本的桂圆红枣花生都没有。
在房中坐足大半天,他实在饿得紧,唯有自己出来找点吃的。
初棠踩在沥青石板小路上。
叶影幢幢,隔着段路好似听到几个小丫鬟的窃窃私语:“我听说还磕到脑袋,不知撞傻没?”
“你作死,敢说这些!”
“公子都不待见他,根本就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
“可是咱们公子连通房都没,这是头一回。”
“孕痣那般浅,估计也不好生养,赶明儿就被打发回去。”
“你怎的瞧见他了?”
“是明姑娘,说他模样确实没得说,可惜孕痣太浅。”
……
初棠还想多听两句八卦。
他偏下头,半个身子趴在树干,透过树影缝隙瞧去,但见个嬷嬷打扮的人走去丫鬟堆里,神情肃穆赶人:“少嚼主子舌根,都给我干活去。”
众人作鸟兽散。
他也兴致阑珊转身。
绕着院子走了一圈,也没找到吃食,倒是看到片莲塘,初棠眸光忽地亮堂。
有了。
他提起厚重的裙摆,快步走过去,有条不紊卷起宽大的袖口,整个人伏落塘边的矮石栏杆。
细嫩的手穿过水面,拨开漂浮叶片,借着后院的几盏壁灯光芒,果然得见几尾游鱼。
五指抓了抓。
却落空。
这些鱼太滑,徒手根本捉不住,初棠难免气馁,他偏头,正想着借助些工具,却猛然撞进双圆溜溜的眼眸。
突如其来的脸,把人吓得条件反射后退,初棠半只脚踏空,几乎要摔进莲塘。
“啊!”
压抑的惊呼落入寂夜。
猛然间,有阵拽力将他扯回,他瞟了眼还咬着他衣服的大黄狗,心有余悸叹气:“谢谢你呀。”
黄狗毛发松软干净,应该是府里的宠物。
“我叫阿午,你叫什么名字?”
大黄狗水汪汪的眼睛充满好奇盯着他,也不支声。
“没有名字吗?”
“……”
“那叫你大黄好咯。”
“……”
“不说话,当你答应咯。”
大黄松嘴,似早已读懂他先前意图,忽地将视线锁在水面,如蓄势待发。
哇啦一声,水花飞溅。
初棠抹抹脸上水迹,抬头却见大黄口中叼着条鱼,他不由得惊叹:“有点帅诶。”
大黄似乎能听懂他的赞叹,松软的大尾巴得瑟地摇了摇。
“不过嘴巴湿答答的,变丑了。”
又如能听懂这话,大黄瞬间耷拉下耳朵。
“给你擦擦啦。”
初棠轻笑声:“怎么还有偶像包袱呢?”话音未完他已抬手,直接用袖子给大黄擦毛。
片刻后,就着清澈的塘水,初棠捡起块尖利的石子,一丝不苟处理鱼儿。
因是直接生火烤鱼,为免把肉烤焦,他没有刮掉鳞片,只是剖开鱼肚,简单清理一下内脏,不然烤出来的肉会又腥又难吃。
处理完鱼,便起身折了些干树枝,又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院中小厨房没食材,做饭工具倒是齐全,这火折子便是他刚才顺走的。
拾柴火时,初棠看到株野生紫苏也给拔了去。
三下五除二,火便生好,把洗干净的紫苏砸碎抹进鱼肚子里,他旋即将鱼架上火堆。
火烧得旺,一人一狗蹲在火堆旁。
几滴水迹坠落火焰,飒飒响起两声,随之而起点木炭味窜进呼吸。
慢慢地,鱼肉开始焦黄。
鱼身滋拉冒出点油。
肥腻的油水滴落火中,便烧得更盛,那香味也愈加被激发得浓郁。
初棠咽咽唾沫。
大黄也哈出舌头,翘首以盼。
咕噜一声。
是初棠的肚子在叫嚣抗议。
一人一狗对视一眼,他嘿嘿一笑:“再等会儿。”
终于按捺不住躁动的心,初棠把柴火扑灭剔开,取下熟透的鱼,烫得人“嘶哈”两声。
他却乐在其中,挑开整块连着的鱼鳞,掰下一大块肉喂给大黄:“大功臣先吃。”
大黄毫不客气整块叼走。
见状,初棠才垂头嗅嗅手中的鱼,紫苏的清香,中和了鱼的黏腻。
闻得人格外舒畅。
他满足地咬了口,入口的肉烫而软,触碰到齿尖便散开,可嚼起来又轻微的弹牙。
十分鲜美可口。
初棠觉着,这是世上最好吃的鱼肉,因他从未试过一整天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就算此刻吃垃圾,他也能吃出人间美味的感觉。
他食髓知味,连咬几口囫囵吞下。
“主儿您怎么跑出来了?”
身后有簌簌脚步声,初棠正和大黄蹲在水边,他叼着半条鱼回头。
来人是位中年女子,很眼熟。
噢,好像就是先前赶人的那位嬷嬷。
他乐呵呵笑笑:“我饿了。”
一说话,口中的半条鱼掉下来。
鱼肉啪地声沾了满地泥灰。
“……脏了。”
初棠心疼呜咽声。
他伸手,欲捡未捡。
嬷嬷闻言,却呆愣一瞬,连忙跑来蹲下,抽出身侧的绢帕:“老奴若是有个孙儿,该是和主儿一样大。”
手没来由被握住,软柔的绢帕盖上指尖的油迹。
初棠低头却怔怔,他没想到嬷嬷会给自己擦手,嬷嬷似乎也如他一样惊住。
“老奴逾矩了,老奴是公子的奶娘,您唤我苏嬷嬷便可。”苏嬷嬷连忙松手。
她情不自禁打量初棠,眼前这位长相太过出众,一双眉眼笑起来时清纯无害,皱起来时更是楚楚可怜,格外惹人疼惜。
这才叫她一时失神坏了规矩。
初棠毫不介怀摇头:“没有逾矩,要是我祖嬷嬷在的话,也会和嬷嬷一样给我擦手吧。”
焉知这话落在他人耳中又是另一番滋味。
苏嬷嬷想起初棠自幼无父无母,更别提什么祖父祖母了,再度凝向初棠那真挚的眼神,不由得越加心疼。
她低声哄道:“老奴陪您回去吧。”
初棠被人扶着离开。
临了,还频频回头,盯着地上未吃完的鱼。
万籁寂静,红烛燃出满室冷清。
初棠坐得困倦不已,素未谋面的夫君还没出现,他强撑打架的眼皮,双手扒在旁边的床栏,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垂一垂。
恍惚间,有点滴答哗啦声。
把人惊醒。
初棠倏地挺直身子,循声望去,是侧间的玉石珠帘,被只修长的手掀起。
随后迈出条腿。
来人长身鹤立,英朗面容陷在烛光中,一袭朱红锦袍衬得其愈发风采俊逸。
对了眼自己身上的喜服,情侣款,这人无疑是他夫君,只是……
不是说病秧子吗?
可他怎么觉着一夜七次都不在话下。
不过,这也不是重点。
为何这人大喜之日脸色阴沉?尤其是那眼神……
哪像看夫郎,冷冽阴寒,活脱是在看杀父仇人,一点一点的压迫感袭来,初棠缩缩脚,坐得愈发拘谨。
横亘二人之间的沉默终于被打破。
“谁许你坐床上?”
此话一出。
初棠被气得全然忘记先前的局促感。
“?”
不坐床上难道坐你腿上哦,初棠无言以对,只横了男子一眼。
“你睡耳房。”
“哪里?”初棠乍听以为是幻听。
“我不喜重复。”
好的,没听错。
初棠眉宇蹙起,他撇撇嘴,新婚当夜不让自家夫郎上床?这都什么人呀!
“睡就睡,谁稀罕你这破床!”
转头揽起个金丝软枕,他提起裙摆径直往前走,虽说提裙这个动作略显女儿家作态,奈何他一个清纯男高实在没穿过裙子,真的很不习惯。
高大的身影正正横在房中,挡住去路,他没好气瞪人:“好狗不挡道。”
寒冽的气息笼罩在周遭。
男子唇线微绷,终是挪开点位置。
初棠越过男子,踹门而出,乘着月色扬长离去。
房门大敞,有几丝凉风灌进。
夜色下,那抹倔强倩影,竟比喜服还招摇惹眼,程立雪收回冷漠的视线。
他抬起手,咔地剪断房内蜡烛烛芯。
初棠拐了两道弯就来到耳房,房子小且简洁,那张空空如也的木床扎眼异常。
他踢掉鞋子爬上床,硬木硌得人有些不适,初棠抱起臃肿的袍子坐在墙角,百无聊赖把玩头发。
好吧,其实他还是挺稀罕那张又软又大的床,啊呸!初棠猛地甩掉手中的发,他瞥向窗外的天。
阿午,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轰隆——
天际落下道光。
电闪雷鸣。
下雨了。
寒风撞来,有些刺骨,雨水噼里啪啦打在窗棂,几滴水珠溅进来。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一个惨字了得?
初棠脊椎微绷,他缩在床角,情不自禁打出个激灵。
骨气能当被子盖吗?
好像不能。
歪头探探脑袋,正房的灯早就熄掉,余下他这里的一截烛光孤独摇曳,将灭未灭。
好嘛,男人果然不靠谱,居然睡得这么安稳!
恍惚间,门口传来吱哑一声。
是门被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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