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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秋的雨夜里，霍家的老宅中正在办丧事。
暴雨如瀑布从屋檐落下，发出不容忽视的滴答声，黑色的挽联在夜晚被灯光照的有些刺眼。房间里暖气开的很足，只是在中式大宅门户大开的情况下保暖效果有些堪忧。
莫殊半跪半坐在蒲团上，低头垂目，沉默不语，白皙的手指拿着纸钱有一下没一下地往铁盆里扔着。
她解脱了，脸上却不敢透出分毫喜色。
霍袀死了，可他家里人还活着。
莫殊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她的，一个扒着霍家吸血的暴发户之女。
就像现在，一旦有机会亲眷们便悄声私语的聊着她尴尬的身份，有人讥笑她死了老公，有人猜测她在霍家捞了多少好处，也有人在可惜霍袀死后她少了依仗……
因出生时家中遇灾，父母将她视为不祥之人，把她寄养在老家的县城里，而莫殊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从小便心无旁骛的学习，最终考上了A大最好的医学系本硕连读，当她毕业后跟着导师开始工作，以为可以凭自己的努力实现理想的时候，她的父母忽然又出现了，给予她亲情然后再哄骗她同意婚约。
莫殊身形高挑，皮肤白皙，双瞳是偏浅的茶褐色，柔和的下颚配着尖尖的下巴，看起来五官精致，长相秀美，加上A大高材生的身份，如果不是嫁给霍袀，她该拥有另一种人生。
而现在，莫殊穿着丧服，正以未亡人的身份给霍袀守夜，从听到霍袀死讯的那刻起，她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霍家的安排她只要照做就行了。
对此她没有任何意见，就算霍家不勉强她，她的父母和弟弟也会按着她守在这里，她对他们在算计什么心知肚明，遗嘱还没公布。这可是霍家，经过几代人的沉淀，累积的财富哪怕留给她一丁点，也足够让人眼馋。
“夫人，披上吧。”年老的管家穿着中式卦衫，给她递上了外套和毛毯，“夜深了。”
莫殊白皙的脸受了冻有些泛青，她抬眸看着管家，接过厚大衣披上，又在腿上垫了毛毯，回了句，“谢谢。”
“您要吃点什么宵夜？小厨房一直炖着汤，暖暖胃吧。”管家体贴的道。
莫殊轻轻摇头，“我没有胃口。”
“好的，有需要的话您就说一声。”管家俯身告别，转身去了侧面的小厨房，吩咐佣人们准备其他人的吃食。
按霍家的规矩，守夜要守七日，过完头七才会下葬，所以霍袀的尸体是暂时冻在冰棺中保存的。
今天是第一夜，到来的主要是第一时间接到消息的亲戚和姻亲，霍家传到霍袀这一代，只有两个儿子，但是真正有霍家血脉的只有霍袀一个，霍仪比霍袀小三岁，是五岁时被领养回来的。那么霍袀死了，谁来继承这庞大的家业呢？旁支们都蠢蠢欲动，心里默默打起了小算盘。
霍母脸色苍白，眼睛哭的红肿，她失魂落魄的坐在莫殊的旁边。
莫殊则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呆怔着，回想她被带回霍家那天，道士玄乎其神的做法，手指上的灼热……果然是江湖骗子的把戏吧，没想到霍家也会相信借命这种虚无缥缈的事，被骗了吧，娶了个看不上的女子，霍袀还是死了。
凌晨两点的时候，大部分亲眷已经去了旁边的客房休息，只留下几名年轻人守在这里熬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莫殊瞥了一眼墙上的钟，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已经僵硬了，可是她却不能起身走动，霍母握着她的手，像是捏着救命稻草一样不肯松开。
“哒哒……”
脚步声由远及近近，莫殊应声抬头往门口看去，只见一名身材高大、双鬓斑白的男子从黑暗里走进来，是霍袀的父亲霍林回来了。
在医生宣告霍袀死亡之后霍林就离开了A市，带着霍母的期望。
“还是……不行吗？”霍母没有起身，她颤抖着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
霍林坚毅的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他沉声说道：“接受现实吧，沫亦。”说完，霍林走到她身边蹲下，扶着她的肩膀轻声又道，“该放手了。”
涂沫亦保养得白皙柔滑的手突然发力，紧紧握着莫殊的手掌，力气大到让莫殊皱起了眉。
“为什么会这样？”霍母像是在问霍林，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当然是因为你们被骗了啊，莫殊在心里畅快的想着，快三年了，最初她以为这场闹剧维持不了一年，后来她以为这场闹剧要耗一辈子，没料到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霍袀竟然会突发心脏病，死于心源性猝死。
霍袀死的透透的，放入冰棺里的时候僵硬的身体上连尸斑都出来了，莫殊再清楚不过了，她亲眼看着霍袀被放进去的。
莫殊不露声色的低头，消瘦的身体弓起，露出白皙纤细的颈项，告诫自己不要因为手上的疼痛挣扎，放松点。
这一夜，莫殊在灵堂呆坐了整晚，她得在事情尘埃落定前表现的没有瑕疵。
霍母很快便被霍林扶回房间，第二天，天微微泛起光亮时，她再回到灵堂的时候脸上一片平静，终于接受了霍袀已经离开的事实。
“好孩子，一晚上没睡很累了吧，去睡会儿吧。”霍母低头看着仍跪坐在地上的莫殊，温柔的朝她伸出手。
莫殊确实很疲乏了，眼皮几乎睁不开，她麻木的伸手，手掌被霍母那柔软滑腻的手指握住，心中却觉得这忽如其来的亲昵来的有些蹊跷，这几年里，霍母对她的态度一直是温和而疏离，现在霍袀死了，她却忽然与她亲近起来。
霍母拉着她起身，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让老林给你煮了点馄饨，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睡。”
“好的，母亲。”莫殊无法拒绝霍母的要求，一如既往。
老林便是霍家的管家，全名林默，今年已经六十岁了，人如其名的沉默寡言，但办事低调可靠，伺候了霍家两代人，是看着霍袀长大的老人。
霍袀死后，霍家人无心在意莫殊，只有老管家体贴的告诉她原来属于霍袀的主卧暂时不要住了，以后要收拾小主人的旧物，给她挑了这间次卧住。
这些恐怕霍母并不知情。
家中有丧，佣人们都低调的埋头做事，连走路都几乎不敢发出声音，前厅除了打扫时间有人，其余时间都是空荡荡的。
莫殊在房间里吃完了馄饨，馄饨皮薄而不烂，汤水清淡却是用煲了十几个钟头的高汤熬出来的精华，厨子的手艺很精湛。
等莫殊吃完了早饭，此时天已经全亮了，但由于近几日是阴雨天，老宅又建在山林边上，整个宅子布满潮湿的气息，让人有种浑身黏腻的错觉。
莫殊不懂为什么要把尸体运回老宅停灵，繁琐又不便。
躺在床上，莫殊以为她会失眠，结果她睡的很好、很沉，直接睡到下午才醒来。
到了下午五点左右，霍仪回来了，从英国连夜飞回来的，然后又开了三个小时的车赶回祖宅。他没带行李，孤身一人，风尘仆仆，带着一身寒气穿过木质回廊直冲冲的走到了莫殊旁边。
身后的佣人追着他，要为他脱掉被小雨飘湿掉的呢子大衣，却被霍仪挥手甩开，只得尴尬的往后面退了几步。
“大哥没有心脏病，怎么会突发心疾？”霍仪的脸色晦暝不明，看上去很是不善。
莫殊站在灵堂门口，脸上面无表情，心中暗骂道：她又不是医生，怎么会知道霍袀为何突然暴毙。
莫殊站在灵堂门口，脸上面无表情，心中暗骂道：怎么会知道霍袀为何突然暴毙，霍仪难道是怀疑她？
霍母淡淡的一句话，莫殊和霍仪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霍仪不能对母亲回嘴，只好闭紧自己的嘴，他抿着唇快速脱下湿衣递给佣人，接过柔软的羊绒大衣披上，眼神锐利的瞪了莫殊一眼，然后绕过莫殊走到霍母的身边扶着她的胳膊，语带关切的道：“母亲，您保重身体，剩下事情就交给我来办吧。”
霍母抱了抱他，嘱咐他先去休息，“回来就好，你哥哥走的突然，后续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要担起家里的担子。”
起初霍仪百般不愿离开，但是拗不过霍母的坚持最后还是暂时离开了灵堂。
霍母仿佛变回了以前的她，冷静温柔又包容，莫殊按下心中的一丝疑惑，转身走回灵堂继续当个沉默的木偶人。
晚饭时间十分压抑，大家都沉默进食，只是为了应付差事填饱肚子。霍仪也是一言不发，只是偶尔会用冰冷的眼神看一眼莫殊。
莫殊没什么胃口，但老宅里的规矩是即便用完餐也不能提前离开餐桌，所以她慢吞吞的配合着其他人的进食速度，等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才停下筷子。
等用完晚饭，就该继续守夜了，今晚又该莫殊守通宵，在她回灵堂的时候，门外已经点起了白色的灯笼。传说白灯笼是用来引渡死者的，相当于人死后的灵魂的指路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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