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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突然回国了?”
酒温然开口问道。
榆溪看着自己身边的人,突然想起来不知道刷的哪一套语文卷子小说题里面有一篇这样写的:
一个社区里面的居民,丢自行车丢一只鸡……大大小小的事都会去找警察,有渴望关爱的独居老人,好像还有离异独居的妇女…
警察局里面每次遇到这种事都会让一个老警官领着自己刚毕业的年轻徒弟去,一次两次…次数多了,
年轻徒弟就和老警察说很想一些处理“大事”,觉得那样会更有意义,老警察和他说不出事才是最有意义的。
大概故事好像就是这样。
她高中三年看了太多的“师徒类型”小说,用总结出来的答题技巧轻松就能近乎满分,不能让小说题占据太多倒数的高考时间。
自己旁边的年轻警察倒是比小说里面的年轻警察更加通透,更在意点点滴滴的“小事”而不是“大事”。
“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
……
读书志在圣贤,非徒科第;为官心存君国,岂计身家?
守分安命,顺时听天。为人若此,庶乎近焉。”
榆溪突然开始背诵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酒温然等她读完发问,他困惑也奇怪,榆溪并不是掉书袋子的人,怎么突然就背诵起来?
他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朱子家训,它其实有两篇,这个是清朝朱柏庐的,我后来才知道的,我一直以为是朱熹写的,朱熹他也写过一篇朱子家训。”
“反正都是老朱家的人,不差事,”酒温然给她打圆场。
榆溪想起来廖竹说过一样的话,她为素不相识却……嗯……心心相印?的两个人笑出了声。
“朱熹你肯定知道,就程朱理学那个,我特别特别讨厌他,读到他说的三纲五常、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想进去书里面踹他两脚,尤其知道他和儿媳妇不伦的私事,更想给他两巴掌才解气,真是好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品行一个都没学不会,反而整出来一大堆封建糟粕压抑女性成长,我觉得因为他不止中国,包括被程朱理学影响的日、韩等等一系列亚洲地区女性觉醒运动硬生生的滞后了几百年。真是枉为读书人!”
“后来读到这个,我就在想,毕竟字如其人、文如其心,能够写出来这个的人还是不能够一棒子打死,”
虽然她是真的很讨厌朱熹,以至于当年听到,守分安命,顺时听天;为人若此,庶乎近焉,她都下意识去否定,
她更注重人的主观能动性,但不可否认,这句话确实有一定道理,她尝试用马克思辩证法解构这个古人,也在批判反省自身太绝对武断的毛病…
但是!
“但是,后来知道这个作者不是朱熹,我干脆一棒子打死他算了……”
政治课上强调多少次的辩证法她终究只学了皮毛。
任重而道远,马克思都没弄清楚,不急,不急…
酒温然被她说的话逗笑了。
她突然想把窗户纸捅破,
也这样做了,
“酒警官,”她慢慢开口,榆溪品味着他的姓氏倒也觉得风雅有韵味,
“你的名字很好听,
你的姓氏很洒脱,
你也应该是个洒脱的人,
所以要做洒脱的事。
我的辩证法实在是没学好,刚开始那段时间我真的有点难熬,因为你舅舅的话,甚至恶意揣测你,一直和我联系是不是另有目的,我向你道歉”
无父无母,未成年的高中女孩,几百万的赔款,莫名亲近的陌生男孩,她的保护系统不得不时刻都在警觉。
酒温然听她说话,笑了,说,
“我知道,
我接受你的道歉,
但你不用要什么我的原谅,我都不在意的。”
他补充,“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他想熨开现在走向压抑的氛围,
“你开始和我说话的确很防备啊,现在让你真的轻松和我说话,得多犒劳犒劳我自己,我可真是不容易啊。”
不仅知道你的防备。更看到你的脆弱。
“我真的真的很感谢你陪着我,我不过是你们处理常见交通事故,一名普普通通的死亡者家属,你不用对我这么特别,”
她顿了顿,
“不要再来找我了。”
酒温然心中酸涩,却权当做没听见,一边转移话题,
“太冷了,现在平安夜也马上就要过了,一个人不安全,走送你回家吧,”
榆溪心中也有点难过,她一向感谢所有喜欢她的人,能被人喜欢,真的是一件非常幸运,非常幸福,弥足珍贵的事情。
所以,她不想要付出真心的人得到伤害。
榆溪低头,
看着他刚刚在娃娃机前面努力夹给自己的毛绒圣诞树,
她走过去时,
啤酒肚的地中海老板磕着瓜子一脸无语地和她吐槽,
“这小伙子在这夹了一个小时了,一直都夹不出来,也不知道送给谁呢。”
说完老板拍拍手,一边把看热闹的的瓜子塞到粉色围裙里,一边晃晃悠悠地走过去,拍拍酒温然的肩膀让他靠边儿站,
投了硬币,
轻轻松松就夹出来一个递给了他。
榆溪看着两个大男人赠送圣诞礼物,画面着实有点滑稽。
他脸有点红,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圣诞树,扭头就看到了榆溪。
地中海老板看到小伙子像只莽撞的小牛犊,一溜烟冲到姑娘身边,递给她圣诞树,还一脸羞涩,
他大笑起来,手中的瓜子都没忍住蹦出来几粒,
他说,“我说呢,原来送给姑娘你的。”
一股烧焦味传来,地中海老板一脸痛苦喊着“糟了,糟了....“连忙往店里面跑。
榆溪开口,
“我有喜欢的人。
现在好像还是没办法,
好像还是要喜欢他。”
喜欢那个告诉我朱子家训有两篇的人。
酒温然没有说话,他怎么不知道她有喜欢的人呢,他知道。
他虽然不清楚是谁,
但是他一直知道不是吗?
他知道她起初的防备提防,他更知道她的伤痛欲绝,比起知道她的心有所属的酸涩,他更想要先去抚平她心口的创伤。
榆溪妈妈出意外的时候,他刚刚大一,寒假回家没什么事情,干脆就成了舅妈的跑腿,给在警察局的舅舅送饭。
那天的汤圆还没来得及吃,接到说是一场挺严重的交通事故,警察局里面的人多少有点见怪不怪了,
舅舅叹息一声,他到达车祸现场的时候也在感叹着人生无常;
接着就是他第二天在监控室里面看着笑容恐怖满脸泪水的女孩子对着舅舅和肇事者,清晰可辨出来骄傲的语气,
“看好了,我妈妈才不是骗保的人呢!”
酒温然第一次感觉到了目光原来有实质。
她满目狰狞对着嚣张的肇事者,吐出来的话恶狠狠,
“你没妈是吗?你妈没教过你喝酒不能开车是吗?那么大的货车,你脑子装了酒,眼他妈也瞎了是吗?”
榆溪哽咽的喘不过来气,
“本来她都躲了过去,她都躲过去了啊!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又撞到了货车.....你怎么不去死啊?你难道不应该一起去死啊?杀人偿命啊,杀人偿命!你怎么不去死啊?”
榆溪叫喊的嘶哑,
她看向窗户外边的被哄在怀里的男孩,
阳光明媚,
岁月静好,
转头,
诅咒一样笑着看着肇事者,阴险狠毒地开口:
“你儿子是吧,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亲自开车把他给撞死,”
警察局她都敢这样说话,简直就是失心疯了。
她突然一步一步朝肇事者走过去。
屋子里没有女警察,酒温然和榆溪年纪相仿,得到了舅舅暗示,上前想拦着她,安抚她的情绪。
她控制不住地颤抖,
“嘭——嘭——嘭那种,
撞到你儿子血肉模糊,血流一地,撞到他的脑髓、心、肝、肺、全都流出来那种,
你自己说的,大不了不就是坐牢嘛,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怕谁啊?”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喊出来的。
肇事男原本嚣张的气焰提及孩子也降了下来,榆溪只觉得好笑,她的作文真不愧次次范文,描述的有鼻子有眼的。
肇事者突然给榆溪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祸不及子女,我可以赔钱,五十万,不,不,一百万.....一百万够不够,他可以把房子卖了,赔给榆溪。
法治社会不错,但是谁能保证有精神病变态做出什么事情呢?
谁能保证自己就不会变成有精神病的变态呢?
是个人都不会允许,自己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的孩子身边有个窥伺时机的变态。
酒温然心中也讽刺,“这种烂人也知道什么叫害怕。”
榆溪拒绝和所有的警察交谈。
她像是感谢酒温然拦住在警局的自己,没有很抗拒他刻意的亲近。
酒温然回忆起那时候的场景,看她当时情绪上头,真恨不得手里揣着一把刀。
之后就是他帮她介绍自己的高中,她转学。
他一路和作业一起从最好的小学、最好的初中、最好的高中、到全国最有名的警校,终于大一也在期待着有一场美好的爱情,他在等着,也经常会幻想,幻想着自己初恋会是什么模样。
上学期他刚适应了学校,接受着大学高中之间的过渡,还没来的及动心。
就那么一次……
他就那么一次进警局……
遇见了,一个让他心生不忍,有点特别的人。
他太遗憾,遇见的太晚,所以动心的太晚……
他又庆幸,自己出现的时机,好像正在她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
多适合乘虚而入…
他乘虚不了。
因为,他是酒温然。
因为,她是榆溪。
“专门回国找他的吗?”酒温然开口。
“对。”榆溪点点头。
“榆溪,叫一下我的名字吧。一直酒警官、酒警官的,分明比你大不了两岁,都把我叫老了,
而且…
而且,我还没听过你叫我的名字呢…”
“酒、温、然,”
她一个字一个字咀嚼着,发自内心的轻松笑着看向他,冲他挥挥手,
“再见。”
真庆幸,第一次完完整整听见你喊我的名字。
真可惜,不是相遇,是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是吗?
酒温然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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