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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白光晃伤了眼，破空飞矢险险从耳侧擦过，被利刃劈成两半。
温热的液体从紧握刀柄的手指缝间滴落，晕红了地上积起的水坑，一片泥泞。
水面破碎，映出狰狞的血色鬼面。
瓢泼大雨中混杂着马嘶人沸声，渐逼渐近。
跪倒在泥坑中的人挣扎着站起，伸手去拽一旁已昏迷不醒的男子，却被一股力量扯得向前扑去。
四周充斥着鬼魅般的黑暗。无数的人脸从眼前一晃而过。咒骂、嘶吼、惨叫，像附骨之疽在脑海中轰鸣，蚕食着血肉，而突然耳边响起一道人声，刹那间，所有的声音屏退，天地间只留下那唯一的声音，颤抖着，却不容撼动。
"走下去。"
下一刻，鲜血的温度烙在脖颈裸露的皮肤上，烫得身体猛地一震。
从噩梦中惊醒后的头痛欲裂已是家常便饭，沈惊鹊微睁开眼，下意识的探身查看身侧的人，却见模糊的黑影越来越近。
火堆里的柴火啪的一声断裂。伴随着青年因缺水而干哑的嗓音。
“恩人、恩人，痛、痛，手要断了。”
渐渐聚拢意识，沈惊鹊抬眼瞧了一眼面前满身泥污的青年，又扫视周遭一般狼狈的老弱病残。她还是很放心这群逃散的戍卒的，毕竟同为丧家之犬，若没有她，他们连下一个关口都走不到。
”干什么？”鬼脸面具下传来低沉沙哑的嗓音，却是不辨年纪的男子声音。
沈惊鹊放开抓住青年拿着湿布的手，淡淡的开口。
“恩人，血。”青年不擅言语，用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你脸上流血了。”原来额角伤口的血顺着面具流下来，已染红了领口。
沈惊鹊看了一眼青年手中的布，明显那是从他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干净衣服上撕下来的。
她抿了下干裂的唇瓣，“不用……谢谢。”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缄默，一旁年老的征兵支走了青年，沈惊鹊挪到火堆边，扶起一个沉睡的男子，用叶子盛清水喂了男子一口，又在他身边堆了手边所有的干草，留心着周遭，这才背过身，摘下面具清理伤口。
想要逃出秦国领地，只有混过前方十里的镇口关隘，不用想也一定是重兵把守。
烈日当空，关口前黄沙飞扬。疾驰的驿马掀起漫天尘土，交戟的守兵盘查着行人的通关文书。
现在各个诸侯国间关系微妙，虽不至于剑拔弩张，但也谨防着他国的奸细混进自家地盘。再加上国都咸阳里悄变的局势，现在这样的边关守卫更加森严。
沈惊鹊身量不高，也只是堪堪架起男子，但她常年习武，即使带着一个成年男子，也不至于举步维艰。
现在是正午，士兵换岗的时辰，也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刻。
“做什么！拿出来！”
前方不出意料的爆发骚乱，那群戍卒都是莽夫，能想出的办法无外乎硬闯，骚动一起便是她的机会。
这是她的打算，她深知即使冲出关口，没车没马，就凭两条腿，不出半里地就会被身后的铁蹄撵上，届时刀口之下，哪管你是良民还是逃兵。所以她从开始就没有打算和他们一起混出去，她只需要沉住气，趁机混入小城中，那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于是她眼瞧着身边只有一臂之遥的青年瞳孔放大，惊慌得双腿颤抖，随时就要从人群涌出关隘。
沈惊鹊心中微动，手已伸到半空中。
她不知这是什么感觉，是突然的良心发现，还是刹那间的不忍？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这么犹豫的抉择了。
“咳,咳咳……”肩头突然传来压抑的咳嗽。沈惊鹊慌忙护住身后的男子错开涌出的人群，只是眨眼的片刻，青年已裹挟在人潮中消失不见。
来不及为自己转瞬即逝的善念哀悼，沈惊鹊已进入了镇口。接下来的几天，守卫会为逃散的出关者焦头烂额，他们的领头会为平息事端砍几个人头草草了事，那时她浑水摸鱼的成功把握又要高上几成。
城东土地庙
“公子，你还好吗？”男子虚弱地睁开眼，眉头紧锁，眼神里几分迷离，似乎对声音很陌生，待看清狰狞的鬼脸面具之后，又是片刻的愣神，忍不住的咳嗽才让他回过神。
“还好。”
沈惊鹊半跪在旁，小心地扶起男子靠坐在破烂的供桌边。
男子身形单薄，但坐起来时还是比她高出半个头。
此时男子微微垂眸，沉寂深邃的瞳孔里倒映着低头静默的人，目光从她颈上一道寸许的伤口上划过。
“辛苦了。”男子的声音平淡，语气里没有丝毫起伏。
沈惊鹊闻言默默地拿开扶着男子的手，习惯性的俯首避开男子的目光。
“属下职责所在。”
破庙里不敢生火，沈惊鹊在男子昏迷时已为他敷上外伤药，此时药力上来让人昏昏沉沉。沈惊鹊知道他醒着，不敢放肆，守在庙口，想起天黑前她在沿途留下的标记。
周旋他们应该很快就可以率人接应他们。
遥远的地方传来打更的声音。风卷起青石砖上破碎的枯叶，沈惊鹊耳尖不可察觉地一动，身影一闪，已退到警觉的男子身边，长话短说，“公子，有人触动了庙宇四周的法阵，我带你从后墙翻出去”。
男子格开她的手，冷声道，“既已被围，又怎会留退路予我？”
沈惊鹊咬牙拔出藏在腰间的匕首。
这时男子却没有惊慌，甚至开口问道，“我记得你不擅刀兵。”
这千钧一发之际，她没有心情为主子莫名的关注受宠若惊，带有敷衍嫌疑的回道，“的确，但属下会护卫公子周全。”
门外的追兵已懒得伪装，拉弓搭弦，将破庙围得水泄不通，火光冲天里有人高喊，“三公子，劝你莫做抵抗，毕竟也是王孙贵胄，死也死的体面不是？”
沈惊鹊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想到来的竟是千里之外那位的亲兵。
他们的公子乃是秦王第三子嬴措，虽不得君父宠爱，但多年韬光养晦，暗中发展势力，已有与秦王嗣子嬴绍夺位之相。于是嬴绍便趁秦王病重发难，想要铲除他这个野心勃勃的弟弟。
她和周旋等人同为嬴措麾下暗卫，一路踏着鲜血护送主上逃亡。她前日才在一场围剿中利用遁地符带着嬴措逃出生天，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堵在镇口。
嬴措身体虚弱，无法行走。此时斜倚在桌旁。她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任何的情绪，却在昏暗的夜色中模糊一片。
沈惊鹊握紧刀柄，汗水从面具下颚的獠牙上滴落。有人破门而入，门板轰然倒地扬起漫天灰尘，让门外冲天的血色迷蒙了几分。
厮杀声震天。
等等，厮杀声？
来人冲到眼前，不是周旋是谁？
“吾等护卫主上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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